第10章 蟾蛇之器
眼前一片黑暗,x1379迷茫地环顾四周,只有黑暗和更深处的黑暗。
此身何处?她往前迈了一步,脚下虚浮,似浮在水面,正奇怪着,无形的水从脚踝慢慢上涨。她想逃,可再迈一步前面是更深的水,很快就淹没了头顶。
水从四面八方将她挤压,无法呼吸,力气被抽干,只能在水中下沉、再下沉,随着水流沉向深渊。
深渊的尽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吸引着她,这股力量在她四周环绕,把水排开,给了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x1379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光亮,伸出手,那点光亮便跳到指尖,在她掌心扩散,渐渐蔓延至全身。一股暖流随着血液温暖了在水里泡得冻僵的身体,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然而刚沉醉于其中,身体忽而又变得很冷,仿佛置身于雪山之巅,周围尽是极寒的冰雪。
一冷一热在她身上交替,五脏六腑急速舒张收缩,几乎炸裂,x1379再也承受不住,忽地一阵尖锐的耳鸣,大脑陷入空白,她猛地睁开眼,一掌劈向大地,掀起千层石浪,巨大的邪力让碎石在空中凝固,在空中形成几丈高的石墙,只是一瞬,她紧接着又一掌,碎石崩溅,天空中下起一阵石雨。
石雨之中,阿美和裴少煊等人设障以挡,却前进不了半步。
蟾蛇假败,趁机而逃,躲于乱葬谷,以整个乱葬谷为基,以顾妙清为器,将所有怨气聚于顾妙清体内,试图以她肉身为祭,毁掉整座赤山。
“妙清!妙清你能听到吗?”云笙在结界内焦急地喊道,他们刚才奋力追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原以为有阿美保护不会有什么意外,没想到他们竟被蟾蛇摆了一道。
“她现在恐怕已经走火入魔了,那便再施展一次定魂之法,设下安魂阵!”沈世安没说完就要御剑摆阵。
裴少煊眼眸深沉:“不是走火入魔,是被蟾蛇当成了‘器’,她现在就是蟾蛇的一把剑,对剑施展安魂阵又有何用?”
“那该如何?”
该如何?裴少煊看着乱葬谷深处飞在空中挡在蟾蛇面前的顾妙清,眼睛变成了蛇的双目,细长的瞳孔在暗处窥探着三人的一举一动,等待着蟾蛇的下一步指令。
她现在只是妙清的一副躯壳,可即使是一副躯壳,他也要完好无损地把她带回江都。
裴少煊御扇在顾妙清周围试探,强大的怨气让玉骨扇只能在乱葬谷周围徘徊难以靠近,黑气缭绕,把扇子层层包围,裴少煊注入元气于扇中,好不容易在谷中开辟一角清明之地,却又被另一股力量打乱。
邪气差点侵体,裴少煊连忙收回扇子,沈世安和云笙随机为他聚气,这才免得被邪气所伤。
“探明白了,”他面色有些凝重,“怨气和邪骨之力在妙清身上交织,两股力量互相助长,不过一刻她就会因承受不住这两股巨大的力量而粉身碎骨。”
阿美听到邪骨之力,这才想起把含在嘴里的玉佩吐到云笙面前,不敢看她,虽然心虚,但阿美也有些委屈,明明是她拿着刀逼自己这么做的,到头来却像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真是个麻烦精。阿美心里骂道。
“以邪骨现在的力量,仅凭玉佩恐怕是不够了。”
说罢再次挥起玉骨扇:“我且用玉骨扇一试。”此扇乃是南明山前辈所留,虽不能去邪骨,但能暂时化邪气,即使是走火入魔之人,以玉骨扇挥之也仍能有一丝清醒,所以方才安魂阵中,裴少煊在阵眼位。
裴少煊以灵力引元气,自眉心引出,注入扇中,再御扇穿过层层黑气,有了灵力的护佑,乱葬谷中横冲直撞的怨气被稍稍压制,隐于黑气之后的面容清楚了些,顾妙清面容苍白,印堂发黑,裙衫沾满血污,青丝混着雨水凌乱地贴在脸颊,纤弱的身躯在风雨中似一片飘摇的柳叶,脸上却无半分柔弱,杀意盛起,黑气在她身边肆意,她随手携起一注黑气,毫不犹豫攻向裴少煊。
玉骨扇扇起一阵微风,不过柳絮拂动的力道,实则内含千钧之力,黑气在微风之中互相缠绕扭转、不依不饶,微风不疾不徐轻轻吹拂,纠缠的黑气终于慢慢消散,归于平静。
不待顾妙清下一步动作,裴少煊飞身握住扇柄直袭顾妙清面门。虽然被邪骨和怨气所控,但她的反应力依旧远超常人,裴少煊速度极快,她非但没躲,反而先发制人,在扇子离自己不过一寸之时,向旁边一侧身,手中短刀霎现,以削铁劈石之势砍向对面双目。裴少煊没有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来不及收回玉骨扇抵挡,只能徒手接刃,邪力与怨气两股力量齐发,逼得他连连后退。
沈世安见状就要上前帮忙,却被云笙拦下:“且慢,你看那里。”指向空中一点一点暗红色的萤火虫一般闪烁的细微光亮。
点点光亮很快变成一簇簇小火苗,弥漫的黑气突然发了疯似的扑向火苗,前赴后继涌去,火苗瞬时蹿高,在夜空中熊熊燃烧。
此火中带着灵力。
一束火苗窜到顾妙清耳边,她连忙抽刀后退,火燎到发梢发梢却无损。她这才明白,那分明是裴少煊的血。
在手接刀刃的瞬间,以元气入血,以灵力烧之,以黑气为燃料。
他要用血把这里的邪力烧干净。
“那我们便以灵力助少煊。”沈世安和云笙一跃到裴少煊身后,以掌抵其后背,灵力源源不断汇聚,火势渐猛,不过片刻黑气只剩淡淡一层薄雾。
怨气被收,邪力被压制,顾妙清眼眸中渐渐恢复墨色,她有些迷茫地滞在空中,身体中怨气被突然抽干,只剩下邪骨之力还在游走。然邪骨之力虽能给她带来强大的力量,却无法长久,若不是两股力量强撑,她早已过了身体的极限。
她蓦地回过神来,身体虚浮得感受不到实体的存在,只觉得自己在下坠,飞速下坠,身下是看不到底的深渊,只有一巨大的双蛇的眼睛在凝视着它,獠牙闪着暗光,在等她落入口中。
绝不能、也绝不会死在这。
身体内似有岩浆翻滚,五脏六腑灼热滚烫,她好像要四分五裂一般,痛到仅剩最后一点理智,控制体内的邪骨之力汇聚,握紧手中唯一的武器,只待最后的机会,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她静静等待,那一刻却迟迟没有到来。
身体恢复了知觉,似躺在柔软的棉花上,静静漂浮。
顾妙清往下望了一眼,原来是玉骨扇乘着一束风把她托起,缓缓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落脚。
“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让阿美看住她,蟾蛇或还有异动。”
一声轻轻的“多谢”飘至耳中,裴少煊没有回应,与二人齐奔乱葬谷底。
顾妙清落败,蟾蛇更加恼怒,想要聚起更多怨气,奈何大部分怨气皆已被化。
蟾蛇仰天长啸,尾巴高高甩起,掀起谷内巨石,混杂着白骨掷向三人,三人乘着胜势再设安魂阵,强大的灵力照亮整座赤山,灵器腾空,飞石乱沙,一时之间赤山被沙石蒙上一层阴翳,顾妙清靠在阿美腿边无力招架,几乎要被灵力卷走,还好阿美一个机灵把她叼进嘴里,几个蹬腿,远离这是非之地。
过了许久,尘埃落定,只是还有漫天烟尘弥漫不尽。
阿美抖了抖身体,抖下满身黄土,把顾妙清放在地上,把玉佩吐到她身边。她还强撑着留有一丝神智,收好玉佩,体内邪骨之力终于消失,更深的疲惫袭来,强撑着被阿美驮着到乱葬谷边。
蟾蛇身体团成了一个团,缩在谷底一角,谷底有几处暗暗的荧光,是它掉落的鳞片,鲜血沿着鳞片缓缓流下。
没有怨气,也没有杀意,乱葬谷终于恢复平静。
三人倒在谷中,久久没有动静。
阿美急忙跳到谷底,跑到云笙身边,湿漉漉黑漆漆的小鼻子不停地拱她的脸,喉咙里发出“嘤嘤”声音,急得要哭出来。
“裴少煊?”顾妙清从阿美背上滑下,随手捡起一根腿骨支撑着身体走到裴少煊身边。乌云退散,月光洒下,银辉零星散落谷底,照亮裴少煊一侧面庞,她推推他的肩膀,后者微微皱了下眉头,幽幽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因为伤得太重,他脑子转得慢了些,脱口而出:“妙清你没事吧?”说完看到对方的眼眸依旧如古潭深邃,没有一点波澜,才反应过面前的这个人早就不是原来的妙清了。
他有些恼,不知是恼对方还是恼自己,往旁边移了移,避开她的手,自己撑起身子靠在身后的巨石,故意不去理她,把沈世安和云笙唤醒。
几人都伤得不轻,缓了半天才想起来现在的处境。
云笙派阿美去探了探蟾蛇的情况,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蟾蛇已经清除魔障,我们暂时安全了。”
否则再要一战,他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清丽的月光温柔地抚摸着疲惫的人们的面庞,他们抬头望向空中,这样晴朗的夜空掩盖了今晚的血腥,一切都像从没发生过一般,他们仿佛刚到这里,吃了热乎的鸡蛋,准备明日穿过赤山往江都去。
几公里之外,村民们围坐在一起,见远处归于平静,终于能放心打个盹。几个守夜的村民望着月光,相顾相望却无言,只是不约而同地无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