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次违背测算结果
蟾首蛇身龙角,灯笼大的眼睛暗红如血,中间细成一条线的眼珠闪着清冷的白光,在寒夜中冷光逼人。嘴巴微微张开,热气在黑暗中形成缭绕的白雾,隐隐遮住锐长的獠牙,蛇身在空中游动,暗黑的鳞片随着摆动映出繁复的花纹。
它就躲在白雾后,遮遮掩掩,蓄势待发。
甚至四人能感受到热气扑面,带着熏臭的口水味。
“快跑!”裴少煊心滞了一下,猛然喊道。
阿美在巨大的压迫前四肢抖成筛糠,也不等顾妙清爬上自己后背,叼起她甩到自己背上蹭了下云笙就连忙冲破宗祠另一角屋顶飞走。
这下宗祠是完全垮了,石像轰然倒地,砸起漫天烟尘,却没有裂开。其余三人飞也似的避开砸下来的房梁瓦片,躲在一片废墟之后,屏气等着蟾蛇下一步动作。
阿美的毛很柔软,顾妙清被长长的毛包围,毛底细小浓密的绒毛被风吹得时不时抚上脸颊,好不舒服。她陷在长毛中,心里闪过一丝惬意和疲惫。
真想就这么睡过去。眼皮开始打架,顾妙清抓紧阿美的毛,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小憩一会儿。
“x1379,”天不遂人愿,那个熟悉的、分不清性别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忘了这一卷的结局。”
顾妙清梦中依然冷着脸:“我自然记得。”
“蟾蛇之灾,顾妙清是重要一环。”
“你想让我干什么?”
“原著中,顾妙清可没不像你一样伤成这个样子,当时她吵着要跟裴少煊一起行动,村民并没找到机会下手。”
原来如此。顾妙清下意识摸向心口处的伤口,却忘了自己在梦中,感受不到疼痛。“那跟蟾蛇之灾有什么关系?”
秩序似乎笑了一声,整座山整个村子的命运就在它浅浅一笑之中,微不足道:“自然有关,你逃跑的途中不慎玉佩掉落,在邪骨的控制下将村民带入深渊,整个村子,便是因你而毁。”
原来她才是恶人。
“可惜啊可惜,”秩序假惺惺叹了口气,“真正的顾妙清可没有这么早就被发现邪骨一事,x1379,你已经偏离了情节,若不想办法纠正可能会使整个世界坍塌。”
偏离情节?顾妙清脸上冷了下来:“完全依照情节,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这便是这个角色的宿命,你已经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就不要太贪心了。”
秩序的声音渐渐远去,顾妙清被一阵冷风吹醒,揉了揉眼睛,正好经过乱葬谷上方,山谷如黑洞一般仿佛要将万物吸入其中,山谷南方有一两簇的火光向乱葬谷方向移动,顾妙清让阿美飞得低一些,依稀辨清是逃亡的村民,因为害怕引起蟾蛇的注意力故而只点了一两支火把摸黑前行。
她记得,醒来时地窖中的那碗血不见了。
可是现在她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被控制的感觉。
秩序无法控制主角团的决策,而他们的决策已经因自己而发生改变。
该如何选择,相信主角团还是自己?顾妙清闭上眼睛,任凭冷风拂面,大脑中开始计算各种可能性。
一些凌乱的画面夹杂在其中,干扰她的判断。
白色的房间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一个清秀瘦弱的女生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干枯的躯体插满了管子,闭着眼睛,呼吸几浅,几乎要凝滞。
苍白干裂的嘴巴微微翕动:“水……”
改造人护士正好来查房,女生费了些力气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大约看到护士的编号,g3397,声音沙哑,断断续续祈求道:“能帮我倒杯水吗?”
护士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疏离的微笑,声音平和温柔:“对不起,您已欠费,若不缴费无法享受医院服务。”
父母留给她的财产已被政府掌权的一派收缴,她现在穷的不如乞丐,若不是因为身份特殊,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从被子里颤颤巍巍伸出手,抖了好久才勉强握住杯子,里面还有一点冷水,一口下肚,刺激着喉咙和胃,这一点动作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她无力地倒在床上,清了清喉咙:“怎样能有钱?”
“您可以接受改造人计划,届时您将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护士贴心地从大脑中导出关于改造人计划的介绍,投射到女生面前。
女生苦笑,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还能活多久?”
见她对改造人计划不感兴趣,护士收回介绍,打开她的健康数据,上百条数据信息密密麻麻展现在她眼前,一项项的红色不正常数据显示着她残破不堪的身躯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医院将免费为您保证最低生命体征,根据数据测算,您预计还可以维持一年的生命,如果需要详细数据,可付费成为vip,我们将为您提供精准到天的服务。”
一年。
真是漫长。女生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安乐死呢?”
“很遗憾,您是政府重点关照对象,出于对您的人道主义保护,我们无法对您实施安乐死。”护士找出政府关于造反派家属处置方案,政府有义务对这些家属进行教育引导,同时也应当保证其生存权利。
早知如此。女生彻底死心,她早该清楚只要被掌权派控制,她迟早是这个下场。
女生没有力气再去思考这些,身体和大脑的疲惫让她控制不住沉沉昏睡过去。
不过一瞬间,这些画面极其清晰地在脑海中复现。顾妙清睁开双眸,眼眸中多了一抹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情绪。
她俯身靠近阿美被风吹得微微侧到一旁的耳边,语气平常:“阿美,带我去下面的乱葬谷。”
阿美回过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主人让自己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怎么现在要去乱葬谷这种地方了?
阿美正犹豫,顾妙清叹了口气,略带生涩道:“只有去那里,你的主人才会安全。”说这番话时全然没了往常的平静和胸有成竹,她不大会说谎,也是第一次违背她的测算结果。只是阿美已经回过头去看路,没有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凌乱。
眨眼之间已经停在乱葬谷一旁,村民们正好赶来,为首的正是缺了一只耳朵的老李。
老李脸色苍白,耳朵简单包扎了一下,还隐隐可见血迹,被两人搀着走在前面,见到顾妙清没有太多吃惊,只是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
蟾蛇吸收了乱葬谷大部分怨气,但一些老人孩童依然承受不住残存怨气的侵扰,一个接一个倒在乱葬谷旁。
“你,你想干什么?”她自己一人时已经恐怖如斯,现在后面还多了一只巨兽,想逃已经来不及,老李瘫在架着他的两人怀里动弹不得。
虽然在宗祠地窖吃尽了苦头,顾妙清既不生气也不恼怒,朗声道:“我只想弄明白你们要把我的血给谁喝,喝了我会怎样。”
她只想要一个真相,而不是像从前一般,不知为何生,也不知为何死。
不想让自己的命运再被掌握在别人手中,有关于自己性命的,她一定要一个真相。
作为一个失败的改造品,喜怒哀乐对她来说似乎只是几种单纯的概念,而所谓的愿景、希望、执念种种,更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文字。
而现在,老李在这个瘦弱的女子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可怕的执念,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眼神向身后飘了一眼,咽了口口水,喉咙里发出浑浊不清的嘀咕:“只是个仪式罢了,没有要给谁喝,洒在宗祠的石像面前这仪式就算完成了。”
“你在撒谎,”顾妙清抽出在地窖中捡到的短刀,直指老李,“石像前根本没有血。”
远处一声长啸,一条暗银色巨蛇飞舞在空中,暗红色的眼睛似天为天穹开了眼,注视着赤山的风吹草动。三个年轻人衣袂被风吹得铮铮作响,停在蟾蛇面前,从乱葬谷的位置来看不过豆般大小。
蛇兽一摆,奔着三人撞去,在空中划开一道暗银色的裂纹,将天空一劈为二。三人迅速以灵力阻挡,天光乍现,一剑一鞭一扇飞得眼花缭乱,只见数道亮影在空中飞速纠缠,一时之间眼花缭乱。
他们暂时被蟾蛇拖住,顾妙清也不急,慢条斯理道:“我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希望你审慎回答。”
“谁要喝我的血?喝了之后我会怎样?”
老李没有马上回答,顾妙清注意到人群之中不少人突然变了脸色,昏暗之中看不分明,但有人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有人则握紧了手中的长棍。
顾妙清眯起眼睛,手中的短刀对准他的脸:“你若不回答,我便割下你那无用的嘴。”
身后的阿美抖了抖身子,作为狗变的灵兽,它的感受到周围气氛微妙的变化,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在顾妙清说出这句话时,一种压抑袭来,让它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放松。
但是阿美清晰地察觉到,危险并不来自顾妙清。
老李推开搀扶他的两人,晃动了两下勉强站稳,脸上的恐惧褪去几分,剩下的恐惧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好,我来告诉你这心口血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村民们发了疯般,挥舞着棍棒镰刀,同时向顾妙清冲去。
不需要说话便能下达口令。顾妙清眼睛一亮,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来不及多想转身跳到阿美身上,阿美一跃至空中,俯视着村民。
年轻力壮的男性挡在最前面,手持武器死死盯着空中一人一兽的举动。
除了牛大婶和死在地窖里那位,其他地支都在其中。方才老李眼神飘忽不定,瞥的方向并不是其他地支所在的方向,幕后主使一定另有他人。
顾妙清指着冲在最前面宽额厚唇的憨厚男子:“你来回答,若不说实话,我便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