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着急吃,这鸡蛋有异样。” “可是我已经吃完了。”
紧赶慢赶几人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村子。
还没进村,就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靠在村口一棵枯树下,腰间倒挂一酒葫芦,敞着口,偶尔有一两滴浊酒洒出,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远望到阿旺,老者撑着树踉踉跄跄站起来,咧开嘴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笑着喊道:“阿旺,村里来客人啦?”
阿旺招招手:“李大爷,这几位少侠路过赤山想借宿一晚,您老人家跟村长说说可否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我那正好有两间空屋子。”老李醉醺醺地晃悠到几人面前,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忍不住夸赞道,“几位少侠气度不凡,我们村简陋了些,少侠可不要见怪。”
云笙莞尔一笑,掏出几两碎银:“您说哪里的话,这点银子您拿着,全当给您的打酒钱了。”
老李乐呵呵收好银子:“天色不早了,各位随我来吧。”
天色已然昏沉,枯树伸出残枝衔住几颗还不甚明亮的星子,入夜的风清冷,村庄浸透了寒意,村民都早早熄灯歇息,只有偶尔几间草屋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顾妙清走在最后打量着周遭,见裴少煊脚步也有迟疑,压低声音小声道:“你也觉出不对劲了?”
裴少煊眸中微动,高声对走在最前的老李道:“老人家,今年农事如何?”
四周都是荒废的田地,他是明知故问。老李脚步没停,苦笑一声:“少侠看这农田,原本还算有点收成,结果两个多月前发了洪水,洪水过去又有旱灾,一年到头是颗粒无收啊!”
其他人皆回头瞥了顾妙清一眼,这些与她所说竟真的完全吻合。七日前她突然变得古怪得很,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从前的顾妙清是江都城最明媚动人的千金小姐,如今就像一块冷冰冰的铁,泛着犀利的冷光。
“家里若有壮丁应当还能抢收一些粮食吧?”裴少煊接着问。
老李长叹一声:“哪有壮丁,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村里的娃娃是越来越少了。”
裴少煊不再追问,用仅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顾妙清道:“确实不对劲,这一路上未见酒家,他应当是自己酿的酒。青年吃不上干粮,老者却有粮食酿酒。”
借着微弱的星光,顾妙清在夜色中辨认着土路两边的草房,大部分杂草垂落几欲倒塌,唯有几间用不知什么木搭建,看起来还算牢固。
老李停在一间木屋前,门口立了位妇人,穿着打满补丁但利整的靛蓝粗布袄,发髻简单插了一根细细的树枝,臂弯挂了个小篮子,面容干瘦慈祥,见老李身后一行人,眼里亮了亮:“阿旺来客人了?真是难得,我们这荒山野岭的难得有外来人,老李你可得好好招待一番。”
“那是自然,”老李推开门,点起一盏烛灯,烛灯不大却很是明亮,“来来来,快进来歇歇,旁边这两间屋子虽然小,但好歹算个歇脚的地方。”说着拿出两个土陶碗,从缸里舀了两瓢水:“家里碗不够,你们就凑合凑合吧。”
一行人渴坏了,连着灌了四五碗水。
“多谢老人家。”
“谢什么,你们给我那么多银子,却让你们住这么破的地方,我还过意不去呢。”
妇人把篮子放下,笑吟吟地掀开上面的一层布:“你说好巧不巧,今天家里的鸡好不容易下了蛋,我便想着前两日你帮了我忙就来给你送点鸡蛋,你瞅瞅,正好四个鸡蛋。”
老李接过篮子,从灶台旁端来一盘冷掉的干粮,连着鸡蛋一起端来。
云笙有些为难:“老人家这怎么好意思,鸡蛋您和婶子留着吃吧,我们吃这些干粮就行。”
“客气啥,”老李把篮子塞到云笙怀里,“你们再跟我客气可就是瞧不起我了,我们村虽然穷,但这点好客之道还是有的。”
云笙看了沈世安一眼,只好收下。
鸡蛋还是温热的,沈世安饿坏了,一口干粮一口鸡蛋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老李盯着沈世安笑眯眯道:“几位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就去隔壁找我,我就不打扰了。”
老李前脚刚走,顾妙清就停住佯装要剥鸡蛋的手,叫住其他人:“别着急吃,这鸡蛋有异样。”
话音刚落,沈世安咽下最后一口鸡蛋,愣愣地看着顾妙清:“可是我已经吃完了。”
云笙刚咽下第一口,被这么一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卡在喉咙被呛住,猛咳不停,好不容易止住,鸡蛋已经咽下去了。
……
顾妙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自己的鸡蛋放在桌子中间,指着鸡蛋顶部:“这里似有针孔。”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蛋壳有个极其微小的破损,较圆,似被针扎过,若非有心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注意到。
沈世安眼睛跳了一下,自我安慰道:“说不定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不是不小心。”裴少煊递给他自己已经剥好的鸡蛋,在不同的位置上,有个大小形状都极为相似的小孔。
“还有这两片蛋壳上,都有针孔。”顾妙清从桌上零散的蛋壳中一眼挑出带小孔的蛋壳,沈世安眼角抽搐,不知是因为鸡蛋还是因为心理作用,突然头有些昏沉。
“你们还好吧?”
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云笙和沈世安好像看到眼前有双手在不停晃动,可是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越来越沉重,耳边的声音也如风一般飘散,最终支撑不住“咚”的一声接连倒在桌子上,只剩顾妙清和裴少煊大眼瞪小眼。
裴少煊探了探沈世安的脉,放下心来:“只是普通迷药,能让世安这么快就倒下,怕是下了猛量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刚进村,那妇人就已经把下药的鸡蛋准备好了,倒好似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一般。”
裴少煊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觉得他们图的什么?”
知道裴少煊是在试探她,顾妙清也不藏着掖着,对于人物判定她准确度极高,此人足够机警聪颖,又与自己这副身子关系匪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与他共享信息对自己更为有利:“一般来说无非就是图财害命,但他们不同,如果村民无法离开赤山,以此村落的情况图财对他们无用,害命倒有可能。”
“为何?”
顾妙清刚想回答,裴少煊察觉到门口有人经过,忙虚掩住她的嘴巴,故意大声道:“今日都累坏了,不如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早点起来赶路。”
顾妙清心领神会:“也好,我看大家有些困顿。”
门外的人悄悄离去,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方才是老李在门外。”顾妙清压低声音道。
“何以见得?”
“脚步。”顾妙清道,“轻重、频率甚至是步长,都与老李一模一样。”
想起顾妙清没有阻止沈世安,裴少煊又问:“那你为何又敢肯定鸡蛋里不是毒药?”
“不敢肯定,”她倒是实诚,“你们不是随身带着《江南博物志》?其中草药篇记载赤山没有毒性猛烈的毒药,但有可制成迷药的草木,叫迷三月,药性很强,上山的时候路边有一株枯萎的迷三月,你没看到?”
这一反倒成了裴少煊无理取闹。
“看来你很敏锐。”裴少煊危险地眯起眼睛,手中暗暗运力。沈世安和云笙都已昏睡,他不再遮掩,风自他身边而起,把整个屋子包围,形成与世隔绝的风障,风声呼啸入耳,风障之中一片宁静,连屋外偶尔几声的虫鸣都被风吹散,屋内陷入一片死寂。“你不是妙清,你究竟是谁?”
七日前的那个早上,他们刚出发他就察觉出顾妙清的不对劲。他与顾妙清青梅竹马,不能说一起长大,也算得上彼此最熟悉的玩伴,在她的脸上,绝不会出现冷似冰霜无情似夜的表情。
武信侯府家的小姐,是江都最明媚的一朵芍药,娇艳明丽,眼里永远是灼灼的流光。
他问得这样直接,顾妙清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七日前她刚进入到这副身子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起初她还以为是主人进行的新实验,无需链接也无需剖开大脑便能够让人的意识转瞬之间进入别人的身体,但随之脑海之中有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
“x1379,欢迎来到《辟邪传》的世界。”
什么东西?她完全不懂这个声音在说什么。“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编号?《辟邪传》又是什么?”她的大脑里没有关于《辟邪传》的数据,这应当不是她那个世界的东西。
她发现自己不用说话就能跟那个声音交流。
那个声音解释了一大通,她终于搞明白自己的意识不知为何到了一本小说的女配身上,在这个世界中有一个邪骨的设定,主角团的主要任务就是除邪骨,并打败产生邪骨的大boss,而她这个女配好惨不惨,最后被献祭,被大boss所杀。
而那个声音,则主导着小说的秩序。
她实在不明白,她一个马上要被销毁的改造人,意识怎么就到了一个灵修的世界中了?
那个声音最后高深莫测道:“x1379,能到这里是你的幸运。”
她自然知道这一点,这里没有她的上位者,她的命运不当再被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