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开赤山会死得很惨”
《名山录》中记载赤山上有雌雄灵蛇名蟾蛇，头生两角，貌若蛟龙，与赤山同生五百余年，与山脉灵气相连，是以山脉灵气之旺，绵延十里不绝。
赤山下，沈世安望着满是荒木枯草的山脉，再看看《附骨图》上的点点绿意，不由疑惑道：“《名山录》中说赤山乃是天下灵山，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满山见不到半点绿意，唯一的活物就是头顶偶尔盘旋的几只乌鸦。
云笙拿过残破的地图，辨认了一番，冲着天空吹了声口哨，一只乌鸦停在她肩头，抖动着枯黑的羽毛歪头歪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沈世安问道：“它说什么？”
云笙拍拍乌鸦的背羽，耸肩把它放走：“此山确实是赤山，乌鸦七日前才到这里，对赤山并不了解。”
“此去京城，这里是必经之路，《名山录》记载有误也说不定。”一旁的裴少煊道。身后的女子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拾起一根枯草，手指轻轻碾碎，又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断树旁，盯着年轮看了许久。
七日前顾妙清就变得十分古怪，现在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鬼。裴少煊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后，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顾妙清慢慢抚过年轮，面无表情：“根据野草和树木的状态，这里应该有两个月没下雨，不仅没下雨，还处于极度干旱的状态。”
其他三人皆惊奇，“仅通过这些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很简单的样本采集加数据分析，顾妙清自然不会这么回答：“我眼力比较好。”
裴少煊学作她的样子捡起一片枯叶在手中碾碎，目光却穿过碎叶紧盯着她的面庞，企图看出细微的破绽：“看来是我眼拙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你还有如此眼力。”
顾妙清耸耸肩，不再理他，脚下生风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云笙见她走得这样急，忙提醒道：“妙清姑娘，枯草太多，拿根棍子小心有蛇。”
山上虽没怎么有活物，但“死物”不少，唯一的一条上山的小路被杂草掩盖，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脆响，草下时不时能踩到突起的东西，顾妙清拨开一看，原来是野兔已经腐烂的尸体。“似被乱石砸死，尸体大概被水泡过，然后又被风干，看来这里干旱之前发生过洪灾。”
裴少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也是眼力好看出来的？”
她坦然道：“不错。”
裴少煊还想质问，云笙先一步惊慌喊道：“顾姑娘小心！”
话音刚落，只见顾妙清不知何时拾起一根木棍，电光石火之间，木棍另一头，已插着一条两指粗的蛇。木棍直刺入蛇的七寸，小蛇身子扭转几下，便没了气息。
“你……”云笙一时语塞，这小姑娘不是不会武功吗？
顾妙清随手把木棍扔掉，因为干旱木棍摔出了道道裂纹，她掏向腰间的水囊，仰头饮尽最后一点水，沁凉的感觉让干裂的嘴唇得到了些许喘息。
“水都喝光了，我们得尽快穿过赤山，”沈世安瞅了眼见底的水囊，喉咙干渴，似火烧一般，可举目四望，不见半点的水源的影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虽能御剑飞行，但赤山太大，靠御剑定是翻不过去的，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他灵力最强，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挥动青云剑斩断杂乱缠绕的杂草。
裴少煊不好再说什么，暂时压下戒心，食指中指并拢置于眉心前，眼睛紧闭，不一会儿，风从八方而来，旋在四人周围久久不停，形成一个风障，沈世安回过头，惊喜道：“不愧是裴兄，竟让风带来了水汽。”
裴少煊放下手，眉心微蹙：“只可惜水源太远，风引不过来。”
风中点点湿意轻抚众人干到粗糙起皮的皮肤，让人振奋了一点精神继续赶路。
赤山高且绵长，绵延数十里，横亘在南明和江都之间。天色阴沉，风障之外又起风，卷起漫天细碎的黄沙，把日头掩盖，碎沙不断冲击着风障，“劈里啪啦”如同落下细细的雨点。四人又走了大半日，靠在一棵合抱的大树下歇息，树枝悉数折断，唯余粗壮的树根，树皮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焦黄的木质。
云笙食指拇指环成一个圈儿放在嘴边，用力吹响，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列成一队从山上沿着被掩盖的山路穿梭于枯黄的落叶之间，转瞬低空飞来，停在云笙的裙摆上，沿着裙子爬到腰间，被云笙用手指从腰间引下，托在指尖。
“小虫说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庄，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晚就在村庄歇下。”
太阳已见颓势，山间凉意渐起，几人已焦渴难耐不宜继续赶路，纷纷道：“也好。”
云笙边走边道：“赤山由蟾蛇守护，方才我问那小虫子和乌鸦，这一个多月来却从未见到过蟾蛇，我们一路走来也察觉不到蟾蛇的气息，难不成是蟾蛇出了什么事？”
《江南博物志》记载江都以南各地风貌，裴少煊闲暇时翻看过一些，读到过有关蟾蛇的记载，“赤山与蟾蛇同生共存，赤山生则蟾蛇生，蟾蛇亡则赤山覆，如今看来，恐怕时蟾蛇遭遇了灾祸。”
话音刚落，旁边几步远的枯草丛传来一细细簌簌的响动，沈世安目光一凛，化气为剑，直逼草丛，呵道：“什么人！”
草丛中冒出一个头发枯黄的头，额前头发凌乱开叉，几乎快要遮住眉下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沈世安见那人鬼鬼祟祟，不敢放松警惕，云笙看了眼男子小心翼翼的眼神，劝住沈世安：“我看他身上既无邪骨也无灵力，说不定只是一个普通村民，你别吓着他。”
沈世安听罢伸出手掌，手腕一旋，把气剑收回手中，收敛气剑的锋芒，男子这才抖着身子缩着头，缓缓站起。
几块破旧不堪的破布七零八碎地拼凑在一起，勉强拼成一件遮住关键部位的衣裳，袖子和裤腿边只剩几缕破布条在风中飘荡，露出下面满是黄泥的皮肤。云笙看着他面黄肌瘦、衣不裹身的样子心生不忍，拿出一块干粮递给他，看他样子应该还年轻，可是脸上因为太瘦深度凹陷，被风沙雕刻出清晰的纹理，一时之间拿不住他的年龄，试探道：“小兄弟，你家在哪？”
男子盯着云笙的脸色，颤颤地接过干粮猛地往嘴里塞，吃得太快被噎住又系数把干粮又吐了出来。
“慢点吃慢点吃。”男子咳得眼中尽是血丝，出气多进气少，两三下就把自己咳得力竭差点摔倒，沈世安眼疾手快扶住他给了捋顺了气，“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男子好不容易理顺了气，大口咬了两口干粮，在嘴中细细咀嚼，小心翼翼咽下，尝着了干粮淡淡的甘甜，肚子里不再空荡荡的，眼神也渐渐清明，不舍地把剩下的干粮揣在怀里，双手置于胸前冲几人文质彬彬行了个礼：“我叫阿旺，家在，家在不远处的村子里，来此打柴遇见各位，多谢各位的干粮。”
顿了下，垂眸道：“我看各位也累坏了，不如随我到村子里歇一歇，这方圆数十里内只有村子里一口井能提供水源，各位要是不嫌弃可随我来。”
他们正愁找不到水源，听阿旺这么一说心里自是欢喜，“那就烦请兄台引路了。”
“且慢，”顾妙清叫住其他人，盯着阿旺问道，“你不是说要打柴，柴呢？”
顾妙清不会漏过人脸上的任何一个微表情，方才他垂眸间眼神有闪躲，定是对他们隐瞒了什么。
阿旺脚步一顿，竹竿一样的腿差点支撑不住身体，眼看着身子前倾就要摔倒，被裴少煊一阵风托起，晃晃悠悠勉强站稳。他没看到裴少煊手上的动作，挠了挠毛躁的头发，疑惑这阵风的古怪，见几人正看着他，又赶忙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大礼：“刚才吃得太高兴都忘记要砍柴了，多谢姑娘提醒。”
沈世安没听出顾妙清的言外之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我们帮你砍柴。”
阿旺暗自松了口气，嘴上忙连声感谢：“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几人身上很快就背满了柴火，跟在阿旺身后，朝村子走去。
裴少煊道：“阿旺兄，你们村在赤山多久了？”
阿旺回答得磕磕绊绊：“百，百来年了。”
“可有听说过这山里有蟾蛇？”
“何止是听说过，赤山荒废至此都是拜蟾蛇所赐。”阿旺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摸出干粮咬了一大口。
“哦？我听说赤山与蟾蛇相生相伴，蟾蛇为何要这样做？”
阿旺嘴里含着干粮说话含混不清：“就是因为我们村搬到了这里，蟾蛇觉得打扰到它休息极为不满，便降下天罚，把赤山变成荒山，让我们世世代代永远穷困潦倒。”
几人这就不解了：“那你们为何不搬离这里？”
“离开？”阿旺差点噎住，缓了好久，眼中闪着不明的情绪，“离开会死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