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忆起(4)
“他现在这个状况,也真是够让人着急的。”应达有些烦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发辫,眉头紧锁。
魈身上时不时会有黑气冒出,但很快又会被银色的光芒吞没、压制。
钟离和荧一直在魈的两旁关注着他的情况。在魈身上出现这种情况的第一时间就动用力量每隔一段时间探查魈的情况。
“暂时无事,应当是想到你们第一次失控的时候了。”钟离刚收回力量,对周围担心的大家说。
浮舍他们四人瞬间不说话了,眼神不经意间看向荧的方向,眸色有些复杂。
荧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魈的身上,没有注意到四人的异样。
但钟离注意到了,示意四人到远处去。
“何时知道的?”确定荧听不见,钟离这才问面前的四人。
四人先是互相看了一眼,浮舍作为代表才回答道:“其实当时就有些怀疑,虽然当时神志不清,但是体内残存的力量和后来的力量有区别。直到她哥哥失踪,她送来的药里的力量比他哥哥的更令我们熟悉,我们才确定当时救我们的是她。”
当时为了让浮舍他们相信透支力量救他们的是空,钟离也建议空假装陷入昏睡,至于荧的昏迷,钟离对他们的解释是对抗魔兽受伤和力量的过度消耗。
加上浮舍他们那次也昏睡了几日,钟离巧妙地将其中的时间进行了错开,这才瞒天过海。
只是没想到他们四人如此敏锐,那样相近的力量还能察觉到不是一个人的。
“你们已经察觉到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她。”钟离嘱咐四人。
毕竟小友和她哥哥都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的。
“是。”四人应下。
【那道尖啸的声音他无比熟悉,是应达!
即便现在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他还是拄着和璞鸢一步一步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荧和空也听到了,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和他们两兄妹遇到了。
他们互相扶持着,继续往那边走。
只是除了第一声尖啸,之后便再没有声音传来。
他的心里焦急万分,更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到他们终于走到那里,就看到应达已经被一圈岩造物困住,在其中疯狂冲撞着。
应达的双目赤红,没有丝毫理智,只剩疯狂。
帝君大人正站在外围,通过力量压制应达体内暴动的业障,也分出了一股力量安抚她的情绪。
周围的千岩军虽然惊恐于应达的情况,但没有一个人离去,每个人的眼睛里,除了疲惫便是担忧,以及仅有一丝的害怕。
渐渐地,应达的情绪逐渐平缓,眼中的赤色也缓缓退去。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她平静下来,帝君大人才撤去了岩造物,伐难和弥怒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应达。
他们虽然也十分疲惫,人也有些摇摇晃晃,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帝君,应达她”他的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是被刀子划过。
“‘业障’暴动。”帝君的声音带着忧虑,“这次只是浅层爆发,想要压制不难,但下一次”
“魈。通知他们,下一战,你们暂时不要上了。”帝君目光沉沉,那双充斥着神性的丹霞色双眼注视着他,即便没有刻意释放力量,依旧充满威压。
“帝君,这这件事恕属下不能传达,也不能同意。”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帝君的命令,虽说面上不显,但心中依旧忐忑不安。
“我等与您签订契约,守护璃月直至此身重归于天地。如今璃月正值用人之际,我等更不能因为区区‘业障’而居于后方不出,看着璃月的百姓在前方冲杀。”
他的声音顿了顿,心中做下一个决定:“若是此身不能再战,或如同那些怪物一样成为璃月的威胁,恳请帝君,赐下岩枪!”
他有注意到荧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中也对她有愧,当初立下的誓言,怕是在不久之后再也无法履行
只是还好,有些事还没有明说,她对自己的记忆或许会随着时间而淡去。
她本就是游于星海的旅人,等她能够离开这个世界,前往下一个世界,遇到更好的人。
那份尚未宣之于口的感情,便让它埋葬在时间的洪流中吧。
帝君许久未曾有言语,只是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许久之后,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那便如尔等所愿。”
下一波魔兽到来的时间比他们预期的要提早了很多,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普通人更是不及。
但层岩巨渊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一旦崩溃,背后千千万万的璃月百姓便只有死路一条。
每个人都将每一场战斗当做自己的最后一战。那些魔物但凡想要伤害后方璃月的百姓,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所有人都已战死。
应达的状况已经是一种预兆,这场战斗,他们的“业障”随时可能爆发。
而在战场上,没人可以救得了他们。
最后的路只有一条:
死亡。
但他们无悔!
上战场之前,他最后仔细看了一眼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随后一眼,但想要将她的样子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即便身死之后,意识很快也会消散。
他知道荧一直想要问他为什么当时和帝君那么说,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一直打坐调息。
他给她在望舒客栈留了信,若他此次埋骨于此,等她再去那里时,老板会交给她。那里面有所有他想要和她说的话。
除了,那份未曾表达的感情。
战事再开,所有人都拼尽全力。
就像他们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应达因为之前就“业障”暴动,强行被帝君压下,此刻的大爆发也由她开始。
傩面碎裂,泪水自眼眶滚落,但应达即便疯狂,也没去伤害璃月的战士。
她力量的失控让围在她周围的魔兽瞬间被抹杀,而她,在脑内疯狂念头的驱使下,选择了自残。
之后是弥怒和伐难,在战斗中,他们已经筋疲力尽,所有动作都已经是机械性的行为。“业障”爆发的那一刻,他们向对方挥出了攻击,招招狠辣,要和对方不死不休。
浮舍也是同样的情况,只是他的失控并未向自己或是同伴出手。
浮舍冲进魔兽群,将困在其中苦苦支撑的璃月战士一把丢出战圈,却未曾使他们伤上加伤,而他一人,面对十多只魔兽。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浮舍像是没有察觉那般,周身围着狂暴的黑紫色雷电,四只巨手无视那些魔兽咬在皮肤上的尖利的牙齿,生生将它们撕成两半。
浮舍,只余下了守护璃月的信念。
他眼睁睁地看着几位兄姐陷入疯狂,自己却无能为力。
杀戮带来的血腥味也让他体内的“业障”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脑中那些刻薄的嘲笑、谩骂,带着浓烈不甘的哭嚎,和那如同催眠魔咒般蛊惑他继续杀戮的声音,每一道都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加上不断累积的疲惫感,让他无力再抵抗这些声音的侵蚀。
那一刻,他的意识中什么也不剩,只剩下杀戮。
和璞鸢脱手而出,将一只只魔兽刺穿。他徒手捏断几只扑上来的魔兽的脖颈,召回和璞鸢,猛地刺入地底。
从地底刺出的元素长枪已经是近黑色,甚至带上了腐蚀的力量。
杀戮带来了平静,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但身体停不下来。
他击退魔物之后跪坐在地上仰天嘶吼,温热鲜红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到脸颊上。
恍惚间,他看到一道金色的身影朝着自己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跑来,眼中满是惊恐与泪水。
他奋力挣扎起来,努力让自己保持一丝清醒。
不可以!不可以伤她!
唯有眼前之人,绝对不可以伤!
他想要离她远一些,万一控制不住也不至于伤到她,只是身体依旧不听他的使唤。
好在,那人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
但见下一秒,那人盘膝坐在满是血污的地上,雪白的衣裳被血水浸透。
她的双唇微微翕动,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她体内流出,然后分成五股,其中一股,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听见帝君叫她住手,听见另一道声音撕心裂肺地喊“妹妹”。
可面前之人没有动摇半分。
力量源源不断地溢出 ,落到他和其他四人身上。
面前之人面色肉眼可见苍白到几近透明。
金色的光芒一闪,几根岩造物落下,形成一个护阵,将眼前之人牢牢护住。
带着兜帽的身影落下,像是守护神一般。
可即便没有那护阵,没有那位守护神,周遭那些没有思想的魔兽在那道银色力量出现的瞬间也已心生惧意,开始撤退。
思绪一点点恢复清明,他看到了帝君,看到了身形摇摇欲坠的荧和她的哥哥空,以及好几个靠坐在一起的千岩军。
他无力地躺倒在地上,想要去到荧的身边,但意识很快又变得模糊,一阵难以控制眩晕感袭来。
再次有意识已经是四天后,与他一同醒来的,还有浮舍他们。
他环顾四周,没有预想中的那道身影,他想要下榻去找,却被进来的帝君按下。
“安心,她无事。”钟离将五颗丹丸分给他们,“先服下,你们内伤严重,暂时不可挪动。”
对于帝君知道他的想法,他倒也没有很惊讶,毕竟是帝君,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帝君,那些魔兽”浮舍最先缓过劲来,问。
“已经撤退了,这几日都不曾有动作。”
原来,就在他们昏过去之后,那些魔兽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集体撤退,他们昏迷的这几日都未曾再有动乱。
“「旅者」(空)这次及时出手将你们拉了回来,荧小友有协助将后面未撤退的魔兽清理干净,他们的力量也过度透支,现在也还在昏睡着,好在性命无忧。”帝君将后面的事说于他们听。
浮舍,弥怒,应达和伐难都深信不疑,只是他记得,救他们的,应该是荧才对。那声“妹妹”他应该并未错听。
而且,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的也是荧的脸色更加苍白一些,也更虚弱一些。
为何帝君说是她的哥哥救的他们?
抬眼看去,就看见帝君朝着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想到之前的一些事,便不再深究到底是死敌救了他们。
空比他们晚两天醒来,而荧也是比空还晚了两天。
根据帝君告诉他们的,荧昏倒也比他们晚上两日,所以时间上和空昏迷的时间长度上是差不多的。
除了帝君和空,只有他知道,荧整整昏睡了七日。
如若不是她的生命迹象明显始终平稳,他都担心她是不是……
他一直守着荧,期间空还来酸了几句,见到他不搭理,空也就离开了。
荧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他了,明明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可偏偏就是把他拉得踉跄了一下。
这一踉跄,他的上半身便低了下去。
这一低,就被荧抱着脖子开始大哭,搞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长时间相处下来,几乎就没见她哭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任由她抱着,甚至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这中间应达和伐难来看过,只是看见荧抱着他,也不等他喊住她们,直接带上门就跑了。】
“不是,这是咋了?”
留云借风真君府邸内,应达端了些留云借风真君刚用烹饪神机做的点心进来,就看见魈从脖颈开始发红,然后是耳朵和脸颊,最后整个人都是红了。
“这是发烧了?不对啊,仙人之躯哪儿来的这些毛病?”应达伸手碰了碰,发现这些发红的地方有些烫。
钟离用过神力暂时隔绝了魈对外界的感知,让他专心回忆往事,此时触碰他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荧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按照钟离的说法,魈此时回忆到的应该是魔兽战争时期。
想到当时自己醒来看到魈还活着,然后抱着魈就开始哭,还怎么都不撒手,之后更是被应达和伐难撞了个正着的事。
即便是现在想起来还都有些不好意思。
应达扭头就看到荧也开始脸颊发红,先是迷茫了一下,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一脸暧昧。
“懂了,那我先到另外一边去了,有事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