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晋西
两人正好赶在天黑前不紧不慢地进城，这地方人多热闹，这时大街上已经开始有人摆夜市摊了。
无绪走进一间客栈要了间房，拿着房间钥匙就上楼看房间。
她在窗边看着忙碌的人们，看着天色渐暗，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她却感觉脑子里一片清净。
她转身正想出门下去逛逛，想了想，又隐匿起身形，身子一翻从窗户跳了下去，而后轻盈落地。
人挤人的大街上热闹又嘈杂，烟火味十足，看起来不像是平日里夜市的规模，问过路人，果然是庆祝某个节日，好巧不巧赶上了。
无绪点了碗热腾腾的面，美食下肚浑身舒适，食物带来的满足感令人浑身顺畅。
虽然像她这个阶段已经不用保持一日三餐了，但她还是偶尔想吃些东西，只是这么多年怎么吃也没有上辈子吃东西的感觉。学校食堂的早餐面、馒头、鸡腿，再也尝不到那些味道了。
无所事事地走着，身边忽然轰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倒地，无绪看去，原来是一辆装着花的推车倒在了她脚边。
无绪顺手扶起来，把花捡起来放回去，摊主是个穿着朴素的妇人，连连道谢，抽了一枝花送她。推脱不下后她还是谢过收下了这份好意，把花插在腰间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
前方有人在猜灯谜，无绪悠闲地走过去凑一凑热闹。她发现这边猜灯谜的人都带着面具，感觉自己有点突兀，于是在一边的摊位上买了一张面具戴上。
身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令人无法忽视。不得不说，这声音挺好听的，在这环境中也能一下子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榜头题处笑开眉，打一成语。”
这人一身月白衣裳，身材高挑，更扎眼了。无绪在想他怎么一直在换衣服，看起来他的衣服比她还多。
面具后那双眼睛就这么看着自己，巧的是这个谜语她还真见过。无绪便回答道：“乐在其中。”
那双漂亮的眼睛眯起来，像是满意地笑了。
“快摘他面具啊。”周围有人看热闹似的提醒。
……啊？无绪直接呆滞，摊主适时提醒道：“妹子，这个的规矩就是给别人解答可以摘掉对方的面具，你别不好意思。”
无绪想摆摆手走人，但一想这样岂不是当众拂人家面子？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伸出手把面前的人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他还是双颊微红，看起来倒很开心。
看到他的脸人群中有人激动了，无绪当作无事发生似的走出人群。
没一会儿慕晓枫果然跟上来了，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支簪子，簪子上装饰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白兔。
“这是刚刚猜灯谜的奖励，无绪没拿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选了我想送你的。”慕晓枫声音柔和地说。
“我觉得比较适合你。”无绪说。
“真的？”慕晓枫看着手中的兔兔簪子，抬手插到自己发间。
无绪没忍住嘴角一抽。倒不是因为丑，反而，他戴着这发簪没什么违和感，可能是颜值过硬的原因。
慕晓枫虽然顶着个男妈妈的发型，整天脸红害羞，总是一副委屈的样子，还头上戴花，但他的体型却并不会让他看起来过分阴柔或者柔弱，不会有金刚芭比的感觉。真是奇怪，或许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吧。
慕晓枫却瞳孔一震，盯着她突然又害羞起来了：“无绪，你终于笑了，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不多笑笑很可惜的。”
无绪想，自己可能就是个面瘫吧，虽然有过好几次笑了被人家说“你终于笑了”的经历，却每次都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她发现慕晓枫看着自己腰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想起来自己腰上别了一支花。
她把花拿在手中，问：“你要这个？”
慕晓枫一愣：“嗯？”
无绪伸手递过去，示意他收下。
慕晓枫接过，看了一会，又抬手把花插进发间。
还挺好看。无绪心道。
她看着前方灯火通明，随口一问：“你吃了吗？”
慕晓枫摇摇头：“没有想吃的。”
于是无绪带着他在一个小吃摊坐下。
慕晓枫倒是不挑食，她点什么就吃什么。
“无绪吃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慕晓枫突然说，看着她笑意不减。
无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咬了一口筷子夹着的南瓜饼。
“好吃吗？”他突然问。
无绪疑惑着点了点头。
慕晓枫突然凑近把她咬了一口的南瓜饼吃了，却又在没用的地方细节，没碰到她的筷子。
无绪僵住好一阵才平静地开口：“别再这样了。”
慕晓枫仿佛整个人耷拉下来，一瞬间泄了气似的：“对不起……”
委屈什么？她还没有什么表示呢。无绪一时又气不起来又无奈。
第二天天刚亮，无绪出神地靠着窗边，看到已经有人起来在忙活了。
她又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跟爷爷住的那些夏天的清晨，她时常坐在门口看对面山头的日出发呆。
那时的天那么澄澈，清风拂面令人通身舒适，天气那么好，她走遍左邻右舍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一起玩耍聊天的人。原来是暑假到了，孩子们都和父母外出游玩了，留下来的长辈们她也说不上话。
她把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个遍，爬树，钻草丛，去小溪里摸螃蟹，然而一个人做这些太无聊了，她最终还是回到家，但是爷爷也不在。
她坐在屋檐下看着天空发呆，觉得很无聊，无聊得想哭出来，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留下来，她也好想像其他小伙伴一样跟着父母，只是看着他们也好，只要能跟在父母身边……
每次一想到那时的自己，那时的心情，那时的情形，她心中就有些酸涩。不过后来就没那么矫情了，或者说是适应了，没有了期待所以也不会有落空感了。
站了好一会儿无绪突然发现旁边窗口也有人，转头看到慕晓枫正浅笑着看她。
“无绪，早啊。”他单手靠着窗口出声打招呼，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其他原因，他的声音明显比平时低沉。
莫名的，无绪突然发觉他的眼神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如果说之前是红着脸偷偷看她或者避开，现在就是红着脸也要盯着她，眼睛像要变成钩子一样勾住目标。
“早。”
无绪正想离开窗边，那边又传来声音：“可要一起去吃个早食散散步？”
可真休闲。
但是她拒绝。
她又在床上静坐了一阵子，忽然闻到不知道是什么粥的香气，还有馒头和其他点心。
她莫名有些嘴馋。
无绪推开门，慕晓枫端着食盒站在门口，诱人的食物香气就是从这里飘来，只不过，是他拿着扇子把香气扇开的。
“我可以进去吗？”他腼腆地笑着，若无其事地收起扇子，眼神中又带着期许。
无绪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桌边，慕晓枫单手撑着下巴看无绪盛粥，笑眼盈盈。
“你要不要找点事做？”无绪由衷劝道。
慕晓枫收回手正襟危坐，问：“无绪想让我做什么？”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他摇摇头：“我只是一闲人罢了。”
无绪稍微有些感慨，自己现在不也是个闲人，走走停停，没有什么目的。但这确实是以前就想做的，她比较向往的生活，平静地过完一生，她不喜欢挑战新事物。
“晋西最近庆贺节日，连庆三日，会比平时热闹，正好给我们赶上了，白天会比晚上热闹得多。”慕晓枫又道。
无绪时而对于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感到有些心虚。
但她倒是喜欢看漂亮妹子穿好看的衣服跳舞，上辈子尤其看cosplay宅舞。
前方一舞台上有人表演，她跟着人群前去观看，慕晓枫安静地站在旁边，倒是从容，既没感到尴尬，也没有下流地盯着姑娘们不放，看起来真是欣赏表演来了。
无绪有意让慕晓枫感到无聊，发现跟着她没有什么收获，过一阵子应该就会离开，但目前看来他还没有失去兴致。
舞着乐着，一个看起来比姑娘们年纪稍大一些的女人提着花篮走上台，围着姑娘们走了一圈，把篮子里的几捧花扔向台下，有一捧朝着无绪面前丢来，她便伸手接住。
女人又走向舞台边拿了一个花篮，一一走向拿到花的人，抓了花篮里的花瓣轻轻洒在他们头上，似乎是某种祝福。
到无绪面前时，她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忍住躲开的冲动，扯了扯嘴角，笑容极浅：“谢谢。”
看完表演离开，无绪半蹲着把花送给路边的小姑娘，站起来正准备走，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没被撞开，稳定身形纹丝不动，于是撞人的反而被弹开了几步。
那人低着头就要走，慕晓枫站到他面前拦住去路，虽然在笑着，却让人感觉到一丝威胁的意味：“这位大哥，你撞到人了。”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低着头，神色有些慌张，道过歉就逃也似的离开，无绪注意到他脖子上的抓痕，被领子遮住露出一小部分。
“怎么了？”慕晓枫的声音让她收回注意力，她只道一声没事。
夜晚，月色如昼，无绪莫名被牵扯进噩梦中，又惊醒。
过了这么久，她的梦中还是会出现那些场景。
那只是和往常一样平平无奇的一天，自己只是和往常一样走在路上，社交范围很小，认识的人很少，更没有跟人结仇，却突然有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捅了她几刀。
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看到那个人逃窜离开。她想到了很多社会新闻，心脏跳得很快，面对死亡的恐惧，突发事件带来的惊吓，不知道是不是就这么结束平淡无奇的一生，都让她迷茫惊慌又无措……
她没机会知道那个人的下场，不过，有时候世事无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并没有那么容易，也只是人们的一种想法，有时候反而是祸害遗千年。
无绪静坐许久，起身开窗，却看到客栈附近那棵树上，一道身影迎风而立，月如白昼，他长发衣袂缓缓飘动。
要是换作常人看到这幅景象，估计会以为是大半夜见鬼了吓出声。
两人在夜色中无声对望了片刻，最终无绪关上窗回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