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落
无绪刚一出门，迎面碰上提着食盒的慕晓枫，他浅笑着把食盒提到面前：“无绪早啊，正好可以吃饭了，我给你备了安神汤。”
“多谢。”
她正要接过食盒，慕晓枫不让，偏要自己提进屋。
喝完味道不太好的安神汤，无绪说：“抱歉，我昨天是不是惊扰到你了？”
“无碍，我察觉到你这边的异常，或许正是我五感灵敏呢。”慕晓枫摇摇头说，“你以后若再惊醒，觉得太安静的话可以叫我的，我这人话多，可以聊到你入睡呢。”
“那你该去休息了。”无绪说。
慕晓枫没走，他把脑袋枕在手臂上，趴在桌子上看着她：“我可以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吗？”
“你睡吧。”无绪看着他闭上眼睛，走向窗边不打算打扰他，等到回过神来，转身看去的时候就与慕晓枫的视线撞上，他还是趴在桌子上，双眼微微眯着，目光锁在她身上，面上带着浅笑。
无绪被看得心里一突，但见他一动不动的，随即又想他是不是睁着眼睛睡觉的，小声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手突然被轻轻握住，慕晓枫把她的手放到脑袋下垫着，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面颊上浮着红晕。
无绪无奈地把手抽走，他倒是没强求。
“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无绪站着看他，突然问。
“见过的，只是，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吧……一次是在落英，一次在长寒。”慕晓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那时候我到长寒，走进一竹林，你在竹林间一个小坡上闭着眼睛吹笛子，脸上有泪珠落下。我正犹豫要不要上前，你却身子一跃跳了下去，在我惊魂未定时又远远飞走了。时至今日我还在想，是不是我打搅了你，惹你不悦离开。不过眼下我却想问，那时你为何在哭，可以告诉我吗？”
“想家而已。”无绪含糊回道。
其实就是那会儿突然矫情伤感，又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呆太久，心里有点压抑，怕自己憋出毛病来，干脆哭了一顿。
“可无绪从一出生就在长寒，也没有父母，你想家，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呢？”
无绪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无绪安心，这只是我为了更了解你才费尽心思去查的。”慕晓枫道，“你想知道我的任何事都可以问的。”
倒也不算费尽心思，她出生在长寒，没有父母这些事在长寒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晓枫立时正襟危坐，认真注视着她：“在下慕晓枫，东泽人士，身长六尺，身体健康，外貌端正，尚无婚配……”
无绪静静看着他。
“咳……我见到你之后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你不喜欢我再想想……”
“听沉思思说你是东泽某山庄的公子在外游荡。”无绪说。
“大体上是这样的。”慕晓枫顿了顿，继续说，“我自幼便去落英修行，许多年后才回到家，但离家时的人都已不在世，家中人都换了一批，全然没有我认识的人，反倒是我不像是那个家里的人了，我也不爱回去了。”
无绪一时无话。
“无绪，我是东泽人，你到翘英山庄就能查到。”慕晓枫继续道。
无绪沉默了会儿，只是点点头。
见她不说话，慕晓枫又道：“那时我在长寒见到你，之后的几天我都没再看到你，最后一日，临别之时，我看见一棵花树下，你正蒙眼练剑，不知为何我一眼便认出来了，你身边站着一男子，似是在指导你，他是你师兄吧？”
“是。”无绪坦然回应。
不过她也不想聊太多，也没必要，有的人活在过去就够了，虽然她明白自己已经放下了很多，但被人问起来时心里还是会有所感触。倒不至于放不下，只是一时也不适合多提起。
“嗯。”慕晓枫没再说什么，无绪却莫名感觉他看破了不说破。
无绪出门闲逛到下午，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呼唤着什么，仔细一听，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一边望着周围一边喊，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小妍，你到底在哪儿啊？听到了回娘一声吧……”
无绪观察了一会，想起来这是她之前帮忙抬推车后送了自己花的妇人。
她向妇人走去，问道：“大娘，你这是……女儿走失了？”
妇人抹着眼泪哭诉：“我……我三女儿前两天去大哥家玩，我让她最晚第二天回来，但这都第三天了，我今天一大早就去大哥家，但小妍根本就没到他们那儿……我恨我自己粗心啊！”
“你报官了吗？”
“报官了，但找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线索，一天找不到小妍我就多一天煎熬……”
突然一声“老实点”传来，两个年轻的捕快押着一个粗布衣男人走来，那人低着头，不情不愿的被迫前来。
“刚才就觉得这人实在可疑，观察了他好久，林氏，你可认得此人？”其中一个捕快说着，又横眉看着被押来的男人，“抬起头来。”
那人只得照做，林氏妇人看着，缓缓开口：“这是，三叔……”
“不跟着找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捕快问。
那人又低着头，支支吾吾：“我……只是想趁着节日给小妍祈福……”
无绪看着，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昨天撞到她的那个人？
“你衣服皱了。”无绪突然说，不容拒绝地一把扯开那大叔的领子，上面的抓痕还清晰可见。
捕快立刻呵斥道：“这是谁抓的？说不清楚跟我回衙门去吧！”
林氏也哭喊起来，对着三叔又抓又打：“真是你抓了我女儿？你怎么下得了手？还我女儿来！”
那个三叔不服气地挣扎着：“这是我娘儿们抓的，就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会懂？”
两个捕快气极。
慕晓枫这时走来，站在无绪身边，看了一会，漫不经心地道：“这不是昨天撞了我们却一副见鬼的样子的那个人吗？”
捕快又死盯着三叔：“行了，先跟我们走！”
三叔又挣扎起来：“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证据！你们想屈打成招！我要上告李大人！你们徇私枉法，欺压百姓！”
两个捕快对视，面露犹豫之色，俱是无奈，但也只得放人。
看着人走远，一捕快道：“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又没了。”
另一个捕快也说：“没办法，让李大人知道我们乱抓人就惨了。”
林氏无力地坐在地上哭起来，捕快安慰几句继续做事去了。
无绪跟慕晓枫对视一眼，又看地上的妇人一眼，也安慰几句就离开。
“大娘，你保重身体，女儿还没找到你先累垮了可就不好了。”慕晓枫温和地劝导。
林氏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的小妍啊，她现在到底……”话没说完又止不住哭泣。
慕晓枫又耐心劝导了一阵，问：“大娘，你可有令爱自小就带的东西？我认识一些大师，或许可以帮忙。”
林氏连连点头：“有、有！在家里……”
无绪一路跟着那个三叔，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一脚把他踹翻，将人定了身又拿出绳子把人绑住。
这人发现自己动不了，惊恐地看着无绪，叫完了鬼又大声嚷嚷着想把人喊来，可惜他自己走到了偏僻的地方没人会听到。
“再喊先把你舌头割了。”无绪冷冷看着这人威胁道。
三叔渐渐安静下来，不服地看着她，突然笑起来：“把我舌头割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有两副面孔。”无绪一把揪住他，“我没时间也没耐心跟你拖，你最好赶紧说出那个孩子的下落，不然有你后悔的。”
“你现在不敢杀我。”三叔笑得更得意，“谈条件要有谈条件的样子。”
无绪一脚踩在他裆部附近，抽出小臂处的匕首：“谁跟你谈条件？你自己的东西不想要了？”
看着刀逼近，三叔连连惨叫：“住手！我说！我带你去！”
另一边慕晓枫拿着小妍的手镯，从林氏口中得知，因为这次要去亲戚家帮忙，小妍没有把手镯带在身上。
他念出一串咒语，又对手镯施法，有一条如细丝的银线连接向远方。他率先跟上去，感到又惊又奇的捕快按耐住好奇心赶紧跟上。
银线连接到五里处的一间小木屋停下，众人赶忙跑去，木屋的门被锁上了，撞了一阵终于把门撞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杂乱的房间，桌椅都倒在地上，有一块沾了血迹的布从眼前铺到窗口处，盖住一双腿。
那窗口下，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她浑身血迹，被绳子紧紧绑着，嘴里塞着布，身上遍布大小不一的伤口。
慕晓枫不想乱动案发现场，没过去看，他走到屋外给远处的无绪传音入密。
两个年轻的捕快也是愣了一下才进去查看，他们很细心地带了大夫，但是已经无济于事。
没多久其他人也赶来，小妍的母亲踉跄着跑向小屋，慕晓枫不忍她看到现场的样子，硬是把她拦住了，赶来的捕快也把她带开，她哭喊了一会儿突然哭晕过去。
“哗”的一声一盆水浇到三叔头上，他终于醒来。
无绪发现他答应带路却是在兜圈子，一拳把他捶晕了，接着耳边收到慕晓枫的传音，便把人带了过来。
三叔此人平时就借口生不出孩子打骂妻子，书没读完被劝退回家，又认为田间地里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在外人面前好面子又伪装平易近人的样子。
小妍去大叔家，半路被三叔叫去，没想到出于对亲戚的信任却让她丧送一生，她被这个平日里慈爱的人绑起来关在郊外的小木屋里，活生生折磨至死。
就在小妍死前，三叔折磨了她又找到她母亲附近，看着她哭喊着找自己的女儿，而他却还在狡辩说没想到小妍会承受不住死了，痛哭流涕地忏悔。
当然，他哭不是因为自己的罪行，只是因为自己被抓到了。
无绪围观完审判离开了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