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奈退役
话说赤练子负伤于军中休养，转眼过去几日，因为连日大雪战情略有缓和，这一日守备总管张俊前来慰问伤员。此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凛然正气，不怒自威。来到赤练子处照例寒暄几句，勉励下众人顺便鼓舞士气。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你是叫赤练子对吧？听说还是个道士？”
赤练子有些受宠若惊，道：“不错，卑职之前确是道士。”
张俊道：“是嘛，正好问下你，最近我大宋军中流传些许怪事，说是头一天打战来不及打扫战场的，第二天地上的尸身都起了变化，似曝尸了数年一般干枯萎缩。就像被什么东西吸收了精气一样。闹得人心惶惶，本官担心此番怪事会导致军心浮动，这事你清不清楚怎么回事？”
赤练子略有所动，说道：“此事下官尚不清楚，待下官伤一恢复，必定查明此事！”
张俊爽朗一笑，拍了拍赤练子，道：“很好！年轻人就应不惧鬼神！”随众跟着一阵陪笑，末了在众人恭送下，张俊离开了伤兵营。
不二日，雪止。未初时分，传令兵突然来到，因军情紧急，伤兵营所有兵员必须组成都军，每都编制一百人，各都指挥使皆是临时任命，申初出城前往张家寨解救被围禁军！
赤练子接到命令有些不解，遂问老易道：“为何禁军还轮到我们这些伤残去救？”
老易抽了一口旱烟，说：“我之前打听了一下，被包围的地方禁军有两千人，他们本是去断虏贼粮草的，没想到中了埋伏，只好退守张家寨，现在处境非常危险。”老易又抽了口烟，神色凝重道：“这两千禁军可是东明县的主要力量，像我们这些临时组成的乡兵也就充个人数，打起战来可都指着他们呐。他们要是折了，这里怕是守不住的，现在是不得不救。”
赤练子说：“我们也没那么不济吧？上次不也是靠我们毁去金人的攻城器械么？”
老易一笑，道：“你当时也就凑个数，冲在前面的全是禁军啊，再说你们打的那是金人吗？那都是虏贼领地的汉人！他们在攻宋这事上本身没有太强的战斗意志，再加上我们当时奇兵一出，他们自然一触即溃，哪有什么抵抗力！”
“哪那么多废话，快去列队！”传令兵不停的呼喝伤员动作快，众人只能相互扶持着穿上甲胄，前去列队。
赤练子跟着队伍出了城，再次出征，本应驾轻就熟，然而赤练子却丝毫未见轻松，持盾扶枪的双手不住颤抖。
老易看出赤练子的不安，安慰道：“小赤啊，遇到骑兵不用害怕，结好盾阵形就安全了！散骑是不敢冲阵的，倘若对上骑兵阵，我们被冲散了要立刻跟身旁的兵士结成小方阵，哪怕三人一小阵，单骑也不敢轻易冲撞！他会挑落单的杀。待得骑兵冲阵一过，小阵要立时汇集重结大阵，那时又安全了。总之千万不能乱，一乱死得更快！”
赤练子含糊的应着，发现声音有些打结，老易见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待行军将近张家寨，传令兵下令队伍开始结阵，队形一分，赤练子拿眼一瞧，出城营救的只有六阵，每阵大约一百人，将近六百，除了伤兵阵，剩下的都是些老幼兵员。
赤练子还不及疑惑，就见金兵骤然杀出，分三个方向合围过来。赤练子惊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老易哼了一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中计的可不只我们，虏贼也中计了，我还道上面的意思是全力救援，才把伤员也拿来充数，没想到是让我们作饵钓出虏贼，真正的主力应该还在后头，等虏贼阵形一乱，必然杀出，到时寨中禁军再突围出来前后夹击！为此把我们当弃子来用！气煞我也！”
赤练子顾不上回应，紧张的看着四周，金人的骑兵阵已经发起冲锋，赤练子不敢再抬头，举着盾牌缩在阵中，周围都是嘈杂的吼叫声、刀剑碰撞声，所有人都在吼，都在喊杀！
老易拉住赤练子不停吼道：“小赤，要活下来必须待在阵里，千万不能乱！”赤练子还没听清，惊觉阵中一些伤员忍不住旧伤疼痛，倒在地下，方阵尚未受到攻击便已经乱了。待铁骑杀至，人群纷纷弃械逃亡，完全无法形成战力抵抗。赤练子跟着人群就要逃跑，忽然被老易拉住，老易声嘶力竭的吼道：“不能跑，你跑不过铁骑的！结阵！结阵啊！”
赤练子眼眶泛红，颤抖着缩在老易身边，跟三个步兵结成方阵，抵挡着铁骑的冲刷，就像急流中的突出水面的顽石，逆着奔腾的流水独自支撑。
金兵铁骑的心思都差不多，宋军的方阵不攻自破各自逃亡，比起冒险冲击已成形的方阵更愿意去追杀后背示敌的步兵。待冲锋一过，众骑兵策马回去重新结阵，赤练子所在的小方阵竟然无人阵亡！
赤练子见经受住了骑兵冲阵存活下来，信心大振，拉着老易喊道：“快！快去汇合结大阵！”
老易吃力的应道：“不行了，小赤，你自己去吧！”说着放下盾牌，一支长箭赫然出现在老易胸前，老易倒在地上，说：“运气不好，被乱箭射中了，呃，我不行了，小赤你快去结阵，要活下去啊！”
赤练子按着老易的伤口，哭喊着：“老易你不要死啊，别死啊！”
老易已经无法出声，咳着血念着“结阵、结阵……”
眼见金兵的铁骑方阵再次发起冲锋，赤练子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理智，恐慌万状！突然觉得这战场好大，从这里看不到那里，到处都是人，到处都在杀戮！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所有人都在吼叫！
赤练子嘴里念着“要死了，要死了……”突然发了狂一样跑了起来，老易躺在地上伸着手，强忍疼痛喊着“结阵啊……”终于不支，身亡。
赤练子仗着风羽靴速度优势在战场奔逃，卜一被围，便祭起扰棱开路，惊慌之下扰棱时时打偏，实力大打折扣，加之金兵铁甲铁胄，扰棱亦不能重伤骑兵。金兵惊见此人会用法术大惊，连喊此人会用妖术，唤来周边的骑兵加入围剿。
赤练子左右逃窜下反而聚起越来越多的骑兵加入冲锋，凝聚起来的骑兵形成一股锥形的力量直插后阵，所到之处犹如虎入羊群，杀得宋军落花流水。
赤练子被骑兵追至后阵，终于遇上前来救援的主力部队，见宋军摆出方阵，架出刀斧长枪，知其决计不会放自己过去。回头一看，金人的铁骑已然杀至，此刻进退两难，终于万念俱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守备总管张俊领仅有的五十骑马军，从侧面对骑兵阵发起突击，成功冲散了金军骑兵阵。张俊大手一挥，箭如雨下，金骑回阵途中死伤无数，步人甲趁胜追击，张家寨的劫粮禁军收到信号同时冲出，对金骑形成合击之势，金兵已呈败象，而宋军胜券在握。赤练子紧绷的神经终于缓解，伏跪在地侥幸不死。
张俊驱马步近，神色冷峻，道：“你还是去做道士吧，不要在这丢人现眼。”说完策马离去。
戌初，军营中，四五名宋兵围着赤练子一顿痛打，忽然传令兵来到，众人只好退开。传令兵命赤练子收拾包袱马上离开，众人一听这厮还能退役，气不过又是一顿痛打。
传令兵吩咐个人去收拾行李，然后在一旁冷眼看着，待包袱取来，才道：“丢他出去！”众人架着赤练子来到军营门口，一甩手将他丢了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传令兵将包袱往赤练子脸上一丢，说了一声：“滚！”
漆黑的夜色，赤练子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摩挲着身上的淤青，一言不发的拾起包袱，略带蹒跚的离去，听到军营门口传来一阵笑声，自嘲道：“我这个样子一定很好笑吧？老易……”
黑夜中看不清面容，只偶尔映射点点晶光，赤练子消失在夜色中，用深邃的黑暗将自己隐藏，让自己可以假装与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