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灾后
送信之人匆匆离去后,韩青望向面色如纸的何盛,沉声开口:“何通判,局势已至此地步,我们唯有尽人事,听天由命了。”
韩青随即吩咐梁元速往医馆,嘱咐其让郎中多熬制些治疗伤寒之药汤,以备不时之需。转而呼唤梁海,命其赶赴地势较高的各县,组织起救灾的队伍,速速赶到州城待命。
安众事妥当后,韩青回首,却见何盛仍颓废地坐于椅上,唇间不停地轻声念叨:“天命如此,天命如此。”
何通判!”何盛被喊声惊醒,见韩青神色严肃,慌忙询问:“韩大人,有何吩咐?”
韩青凝视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何通判,你且带人在城墙四周多搭建些粥棚,再去见粮官,开启州城粮库。粮库中应有两万石粮食,你先取五千石,运往粥棚,命人抓紧熬粥,以救济灾民。”
何盛闻言,连连点头答应,随后戴上斗笠,便欲快步走出大堂。
何兄!”韩青再次喊住他,缓缓说道:“三县百姓撤离不及,此皆因都水监消息传递延误所致,但若救灾有所差池,何兄,此责你我难辞!须得谨慎些。”
何盛听后,对韩青拱手,认真的说了一句“放心”后,转身离开了大堂。
韩青独留大堂之中,缓步走至门口,最终选了一张靠门椅子坐下,默默凝视着外头的瓢泼大雨,突然,他感觉地面轻微震动,紧接着,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隆隆声,未几,震动愈发明显,隆隆声亦愈发清晰。
韩青猛地从椅上站起,向门外走了两步,随即颓然跪倒,身体前倾,低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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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周煜端坐于延和殿中,目光凝视手中的札子。近日来,连绵不绝的暴雨终于告一段落,各地损失的报告如飞雪般堆积于周煜御桌之上。
善州、滑州、濮州、清州四地,损失尤为惨重。其中滑州遭受之灾最为广泛,整个州域近半沦为洪水之下,无数农舍与田地化为废墟,上万百姓流离失所,所幸靠近善州,近年也时常受沙河水患之苦,对沙河多加了几分防备,然而尽管如此,仍有逾千百姓罹难。
周煜从案前拾起一份札子,轻轻叹息。若论损失之惨烈,濮州尤甚,此札子乃濮州知州韩青所上,记录了濮州之灾情。周煜仅翻阅一遍,便再难忍心细读第二次,他甚至能想象到韩青撰写此札时那愤怒的神情。
““臣濮州知府韩青泣血奏书,弹劾都水监丞李如晦,因其贪墨渎职,未能坚固善州河堤以御洪水,又蒙蔽圣听,擅自北引沙河之水,致使濮州毫无防备,三县七十余里被洪水夷为平地,死伤数万,臣目睹濮州百姓尸首漂浮于洪水之中,情形凄惨至极,臣恳请陛下深查此事,为濮州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这份札子后,又附上了一份详尽的濮州灾情,已有一万六千八百余人罹难,失踪者倍之,万余亩良田沦为泽国……
周煜倚靠在座椅之上,用力按压着跳动不已的太阳穴,据札子所载,此番水灾已夺去四万余条人命,千万亩土地面临绝收,每日皆有大批灾民涌入州城,四州粮仓告急。
而京城的赈灾物资,因路途泥泞,仅能至善州一带,北境的粮草因北凉铁骑压境,不敢轻动,郑钤只得从各个邻州筹措粮食,周煜一掌重击桌面,&34;嘭&34;的一声,发泄心中之怒火,使得刚进门的何承恩吓得一跳。
见周煜神色不佳,何承恩垂首,声如蚊呐,禀报道:“陛下,郑相求见。”
嗯?”周煜精神一振,略显焦急地道:“速速请郑相进来。”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周煜心急如焚,迈步至殿门口,正巧见到何承恩引领郑钤步入殿中。
“参见陛下。”郑钤一见周煜,立即行礼,周煜连忙伸手扶起郑钤,急切道:“郑相无需多礼,赈灾之事可有何进展?”
“禀陛下,”郑钤答道:“确有进展,臣方获悉,近于清州的烨、澄二州府库尚存余粮二十万石,臣已命令两州将此粮速运往清州、濮州。至于滑州,臣与赵相商议后,决定先自北境调集五万石粮食,以解燃眉之急。这些物资预计三日内陆续抵达。
“好,好,好,真是解决了朕的一大难题,”周煜大喜过望,称赞郑钤道:“郑相真不愧是我朝肱股。”
“陛下过誉,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懈怠。”郑钤恭声回答:“然而,四州之地,农田被毁近千万亩,几近绝收,若是复耕,田地泥泞,粮食产量必会受影响。陛下,赈灾之物资仍需源源继续。”
“嗯,朕也为此忧心,”周煜点头道:“调拨之粮食终究有限,恐难以支撑至明年新粮收获,况且北境现局势紧张,倘若爆发战事,尚需大量粮草支援北境。”
郑钤默然片刻,继而答曰:“陛下,臣已召集百官商议对策,工部尚书宋岚提出一法,不过尚未试验,不知成效如何。””
周煜好奇问及:“究竟何计,让郑相如此迟疑?”
郑钤拱手答道:“陛下,此法乃宋岚所提,其有一友人王彝,精于农事,福州之地颇有声名,先皇建兴四年,王彝登进士第,授烨州桄县令,其观桄县水系发达,遂生奇思,选地筑堰引水,试图北地种植水稻。”
“哦? 南稻北种,如何?是否成功。”周煜问道,虽说在这个时代是第一次,不过周煜记得,在他前世时,曾记得也有前人做过此事并且获得了成功,极大的增加了粮食产量。
郑钤摇首:“未能成功,宋岚所得回信中提及,因不熟悉北地气候,未能掌握种植时机,稻田产量极低,信中亦提及,种植时宜应改到五月末或六月初。”
郑钤声音稍歇,周煜见其略显疲态,遂示意其坐下,何承恩急忙奉上香茗。
郑钤接过茶水,啜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而周煜顺着郑钤的思路说道:“如今四州土地洪水未退,土地泥泞,若强行播种,产出量也不高,而现在水稻种植时间未过,若能合理利用水位,成功栽种一部分水稻,就可以有效的缓解四州粮食紧缺的局势。”
郑钤放下茶杯,点头曰:“陛下英明,臣片言,陛下便洞察其奥义,但是王彝虽精农事,但未曾在烨县成功收获,若四州试种不成,恐怕会加剧四州之困。”
“郑相勿忧,朕以为此法值得一试,依照目前所集之粮,赈灾最多可支撑至十月,时间再长,国库恐难以承受。”
“臣遵旨,”郑钤点头应命:“既如此,陛下,王彝之差使如何安排?”
“命其为善、滑、濮、清四州屯田使,总掌四州之农事。”
“遵命。”郑钤起身领旨。
“还有,”周煜继续道:“下诏四州知州,今年四州之税,朕悉数免除,使之无后顾之忧,全力以赴赈灾复建。”
“陛下仁心,实为天下百姓之福。”郑钤连忙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