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濮州
与此同时,京城三百余里外的濮州府衙中,正是静谧的午后。濮州知州韩青伏案而坐,专心致志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书。
韩青乃是先帝永年三年的进士,年逾四旬,坐上知州之位,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他并非没有能力,只是大炎官品贵重,若想升迁,便先要熬资历,如今他在知州之位已经坐了三年了,细细算来,任上若无大事,再有个两三年,韩青便能回到京城,正式迈入参政之列了。
用力摇了摇脑袋,韩青将心中杂念摒除,在细心整理好案牍后,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心口,不知为何,今日总感到有些莫名的心慌,韩青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或许是最近有些过于劳累了。
最近几日,由于连日的暴雨,韩青每天都睡在府衙之中,处理各县上报的公文。几日的暴雨摧毁了大量的房屋住所,导致濮州各地的赈济所收留人数不断增加。韩青躺在床上,揉了揉额头,若是雨仍不停歇,赈济所迟早会人满为患,到那时,那些未能得到赈济的百姓将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韩大人,韩大人……”屋外的呼喊声打断了韩青的思绪,他将目光投向门口,一名小厮快步跑了进来,边走向韩青边禀报:“韩大人,屋外有信使求见,称有善州紧急情况禀报,这是此人的印信。”“快让他进来。”韩青急忙起床接过印信,看了看,随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在这样的天气里,派遣信使快马来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一会儿,一名头戴斗笠,浑身湿透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小厮紧随其后,向男子介绍道:“这位便是韩知州。”
这名男子惶急地行礼,言道:“韩大人,小人奉都水监丞李大人之命,特来禀报大人,沙河危矣,溃堤已是近在咫尺,恐怕这一两日洪水便会到来,都水监已无力回天,只能力保南岸京城周全,让沙河向北改道,还请韩大人速速疏散百姓,撤离至高地,以免遭洪水侵害。”
“什么!”韩青霍然起身,怒目圆睁,手指着那名信使,愤恨道:“好啊,好啊,李如晦啊李如晦……”接着,他咬紧牙关,对小厮吩咐道:“梁元,速遣几名精于骑术之人,通告卫、垣、安三县,将百姓迁至附近高地。其余各县,亦须严加防备。还有,快去通知何通判,让他速来府衙。”梁元领命后,迅速离开大堂。信使见状,亦行礼道:“韩大人,小人身有要务,实难久留,还望韩大人赐还小人印信。”
“嗯?”韩青审视他一眼,见这信使年纪尚轻,只约摸二十岁光景,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紫,衣衫湿漉漉的,不断有雨水滴落,身体也禁不住的在颤抖,眼神中更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态,便道:“你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我还有话要问你。”
“韩大人!”信使陡然提高音量,旋即意识到不妥,又赶忙压低声音道:“小人还需前往清州送信,委实耽搁不得啊。”
“如此紧要之事,难道你们李监丞只派你一人送信?”韩青瞪着他,吼道:“简直是胡来!”
信使赶忙低头,解释道:“韩大人息怒,监丞调拨了善州最快的几匹良驹,派遣我们十余人分赴各地送信。小人本只需将信送至滑州,便可折返。谁料刚过沙河,就遭遇山体滑坡,小人侥天之幸,得以逃脱,可同路的人均不见踪影。小人担心除自己外,其他人都未能幸免。若无人将消息传递至各州府,恐生大祸。所以,”
“所以你就决定一人送信,一路送到清州?”韩青盯着面前这个有些消瘦的年轻人,迈步来到他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怕以你状态,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了,今日你且宽心住下,送信之事交给我,我会派出人将消息送到。”
“可…”信使有些犹豫。
“放心,必然不会耽搁,”说罢,向门外喊道:“梁海!”
一个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寻五个骑马的好手到我这里来,然后给这个年轻人在府衙找间好屋子,让他好好休息休息,记得给他寻几件干净衣物。”
“遵命。”梁海行礼后便来到信使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信使深深弯腰,对韩青行礼道:“谢大人。”
韩青伸手将他扶起,将印信塞到他的手中,笑道:“去好好休息吧。”信使朝韩青再次拜谢后便随着梁海离开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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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州城大街上,马蹄声疾急,几匹骏马在雨中疾驰如飞,与一辆同样急驶的马车擦肩而过,这辆马车的正中,坐着一位微胖的中年人,一边拿着手帕擦着头上的细汗,一边对面前的梁元再三确认:“确是沙河的消息吗?都水监丞李如晦派人送的消息?”
梁元肃然回答:“何大人,不会有错的,韩大人检查过他的印信,确凿无疑。”
听到肯定的答案,原本何盛已经被擦干的额头上,再次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马车“吁”地一声慢慢停下,何盛未待马凳摆妥,便戴上斗笠,从马车中跃下,向府衙内急速奔去。。
韩青正在大堂看着濮州地图,忽听得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转首一望,只见何盛气喘吁吁地跨进大门。
韩何盛深吸两口气,稍作平复,然后拱手道:“韩大人,失礼了。”
韩青回礼,轻叹道:“何通判,梁元已将情况一一告诉你了吧。”
何盛应道:“韩大人,我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知眼下进展如何。”
“地势低的几个县我已经派快马告知,火速将百姓迁至附近高处,只是我怕时间赶不及了。‘’
何盛一听,立马着急道: “韩大人,韩大人,此三县都乃是沃土之地,人烟稠密,若是真的有什么差池,你我可就要栽在这个地方了。‘’
韩青皱着眉头回应道:“可这此三县你也知晓,一里紧挨一里,单是传达消息给各里正,便需半日之久,我已调动人手,沿途击锣传讯,力求让消息迅速传开。”。”
何盛听后,颓然坐回椅中,叹道:“只愿苍天宽宥,让我们渡过此劫。”
韩青默然不语,只是目光凝重地审视着眼前的地图,就在此时,梁元步入大堂,禀告道:“卫河掌渠遣人急送信函。”
韩青心头一紧,急促地说:“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名身披蓑衣的男子冲入大堂,高声道:“韩大人,卫河水位骤然暴涨,十万火急!”
何盛闻言,从座位上蓦然起身,迎向前来的男子,急问:“可有文书。”
那男子摇头答道:“大人,事出紧急,掌渠只命我带来此印信。”
何盛接过印信一看,识得是濮州传递急报时用的印信,便追问:“水位何时突如其来地暴涨?”
男子急忙回答:“就在刚刚,卫河之水忽然浑浊异常,随后水位便不断急剧上升,掌渠见状不妙,便令我马不停蹄来报。”
“坏了。”韩青与何盛心中同时涌上这一念头。
何盛面如死灰,转向韩青,而韩青亦感头晕目眩,手按紧桌边,对那送信的男子道:“速速赶回,告诉掌渠,本官已得悉此事,命其即刻带人迁至附近高地,时刻留意卫河水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