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奥斯卡很满足,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士兵中间的份量,有了这种份量,他就和不明就里的特勤中尉展开亲切的交谈:
“法兰人就在门外!敬法兰人!”
“哪个身材最棒?”一个长着满口大黄牙的士兵兴奋起来。
帝国摄政王亲自扶起那名口不择言的士兵。他对着这名士兵的耳朵低声说:
摄政王殿下的坦诚着实把普普通通的近卫军中尉吓了一跳,这次终于轮到他感到惭愧了。
一名士兵揭开了堵住俘虏嘴巴的烂毛巾,已经忍无可忍的虎克艾尔曼上士就朝倔驴一样的特勤中尉吐了一大口浓痰!
大麻袋又开始剧烈地扭动,特勤中尉有点不耐烦,如果这个齐貌不扬的胖子是军人心目中的终极偶像,那么自己就是光明神转世,看来这的确是战争期间,战争期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疯子和幻想狂。
舞厅内一片寂静。
“第一艘木筏快要登陆了!”
奥斯卡打量着面前地场景,他倒没有多少接受朝拜的自觉性,只是觉得这里的战士的可爱得紧。
泰坦武士七手八脚地把人形麻袋抬上“大屁股白肉虫”不过在对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时候,士兵们下意识地客气了一些,只是叮嘱他走在队伍中间,倒没有给他捆上绳子。
明塔斯·布郎特将军从统帅身上收回视线,他把手里地酒瓶送到通讯员怀里。“喝一口吧!”
“他在麻袋里面多久了?会不会有危险?”
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在上午那场痛快淋漓的战斗结束之后,詹姆士就已经认识到这一点。
“嘿!你听到了吗?马蹄声!”
泰坦近卫军第五军区总司令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和维耶罗那卫戍司令明塔斯·布郎特将军好端端地坐在主位上,他们穿戴着崭新的将校服,和舞厅里大部分的军人一个样。
其实奥斯卡睡得都很早,白天的多数时候他都在这个纵队又或那个,军团,只有在各式各样的官兵中间他的心灵才能够获得安宁,要不然……他会不由自主地对着战术地图发呆,他会琢磨荷茵兰国王的动作为什么会那么迟缓?他会猜测身陷贝卡谷的孤军能够支撑多长时间?他会在睡梦中想起陷落了三分之二的维耶罗那,他会在身边无人的时候为北方将士做出的巨大牺牲而默哀。
“殿下!元帅!如果您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如果您是帝国的主宰者,就请您看看我怀里的这封信,请您看看吧!这是鲁宾元帅的亲笔信!”
奥斯卡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他总算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他想看看这位特勤中尉或是上尉在得知近卫军统帅被他缴械之后会有怎样一副嘴脸!
通讯员随着军官在宫殿里转了几转,在帝国达官贵人用于宴请宾朋的大舞厅里,活生生的泰坦军人竟聚集了数百人。
在错愕过后,聪明的詹姆士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酒会上没有琳琅满目的食品,只有各式各样的香滨,香滨酒瓶还挂着一层冷霜,显然是从酒窖里拿出来不长时间。在场的军人虽然打扮得光鲜亮丽,可透过他们的军衣和铠甲,通讯员还是闻到一股子消毒药水和绷带腐烂的难闻气味。
不知是哪位泰坦战士第一个发出嘶声呐喊:
附近的战士死命按住不断挣扎的虎克艾尔曼,他们很快就从上士的胸衣里搜出一封已经被汗水和鲜血完全模糊了颜色的信封。
尽管事情还是难以置信,可他们对统帅这个词汇的认识还是令这些忠诚的战士尽皆跪伏于地。
若是遭遇刺杀,他不会直到现在仍然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若是……还能是什么?哪来的伏兵?
“砰!”“嘭!”陆续……军人们都将手里的酒瓶大力地摔落地面。
“马克西姆……马克西姆……”
“我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我……我在视察这片地方!”
面对战神一样的泰坦武士,数千名法兰士兵缓缓后退,他们在长官的呵斥下组成了一座阻击方阵!不过看到这个场景的人一定会耻笑法兰人的举动,他们有数千人,可在场地泰坦近卫军还不到一个团的编制。
詹姆士紧抿着嘴,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都准备好了!”通讯员向哨兵坚定地点了点头。
奥斯卡漫无目的地在平原上奔驰,他没有骑乘雷束尔,而是换了一匹阿赫拉伊娜从君士坦布尔带来的阿拉拜纯血马,他的士兵喜欢叫它“大屁股白肉虫”可它跑得还是很快,在树林里一进一出就把护卫的圣骑士甩出老远。
没有了层层叠叠的卫士,泰坦帝国的摄政王殿下自然一阵欣喜,他感到吸入口鼻的空气也比往日清新了一些,不过他也意识到了这种状况的危险性,保尔不在身边,肖又没跟上来,位高权重的殿下就在马上整理了一下火枪和刀剑。等到收拾停当,奥斯卡又不禁为自己的胆怯行径有些懊悔,方圆数十公里内集结了泰坦帝国能够在正面战场上动员起来的全部士兵,他根本不会发生危险。
按照水仙军统当局和帝国最高军部地不完全统计,由802年2月三方战区全面开战以来。泰坦帝国动员了92万青壮年组成的预备役、动员了102万人次的民夫、动员了帝国境内所有的马场、牧场、贵族领内的运输力量。由于战事进展缓慢,三方战区每日消耗的战略物资和粮食草料等资源几乎是往年同一时期的泰坦国民生产总值,这就说明。战争持续一天,这个大帝国赖以延续千年的物质基础就向后倒退一天。
“是啊!我听到了!”詹姆士转向身后的尸山。他看不到,法兰人也看不到,在维耶罗那的各条街道上,刚刚赶到第五战区的南方集团军群主力骑兵军正在乔治·罗梅罗将军的率领下冲向母亲河的怀抱。
再后来,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就混迹在无数士兵组成的人群里面,四处活动的战斗特勤分队陆续回营,很多小队都一无所获,遇到同僚战绩颇丰。一无所获的官兵自然十分羡慕,他们围着麻袋和自称是近卫军统帅的精神病患者说个不停。
“我说朋友!自从我干上这件倒霉的差使之后,遇到了各种各样地人。他们有的是逃兵有的是奸细,他们编造了无数个理由,可就是今天这个最新鲜!”
西尔维奥将军转过头,在汉伐斯立德一战中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西尔老大哥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屠夫一把揽住西尔地肩膀:“看看我!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打不死的!”
泰坦近卫军八区第二军军长上上下下地把自己的通讯员打量了一遍,屠夫终于露出曾未有过地欣慰的神情。
“我是近卫军元帅、帝国摄政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我可以跟你们回去营地面见你们的长官,如果你们地长官是汉斯德里克将军,那么……”
在尸体组成的人群里,通讯员挑拣了一阵子。就像军长吩咐的那样,他的确没有亏待自己,他从一位被切开脖子的战友身上扒下一套崭新的少尉军装,又从一位少将的脚上录下一双牛皮军靴。
詹姆士就混迹这样的人群里面,他跌跌撞撞地走走停停,对于这位通讯员来说,维耶罗那已经是一座死城,城市里的军人都在尸体里面。
今天早晨,法兰人又攻到这里了!但情况有些不同,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泰坦军人变成一地大瞪着眼的尸首,可在法兰人看来,这种景象比铺天盖地的箭雨和刀枪更为骇人,所以他们在宫殿广场停住不前。孤零零的森罗万宫敞着黑洞洞地大门,法兰人就远远地看着,谁也不敢最先踏上通往胜利的石阶。
“你闭嘴!““麻袋里的家伙就是你们今天的收成吗?”
斯卡突然挥手制止了情绪亢奋的近卫军中士:
人群?维耶罗那的多瑙河畔哪还有人?如果非要把遍布河堤大道和岸边建筑的尸首说成是人群的话……那么多瑙河畔确实有不少人。往常的那些铺着石板和彩砖的道路在已消失不见,路面上凝固着一层干涸的血河,血河上是一层死状千奇百怪的尸体,尸体上铺盖着一层断裂的刀箭和破碎的盾牌,上面又是一层血,血上又是一层尸身……
“是阿赫拉伊娜……”
虎克落寂地垂下头:“我的长官……得了重病。”
战友晃了晃,像硬木桩一样倒在地上。
然后……谁知道呢?这是今天上午的事,现在想起来,詹姆士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许多细节,他甚至不清楚现在的维耶罗那是否已被敌人占领。
“是的我知道!”哨兵恼火地吼了起来:“我瞎了!我残废了!可我还是哨兵!”
“我警告你,你会挨鞭子!”
“你想进去试试?”
詹姆士突然由狂喜中回过神,他的视线落在战友的眼睛上,那里本该有一双哨兵才有的机警双瞳,可现在那里竟然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模糊的向外翻卷着的血肉!
奥斯卡不以为意地摘下帽子:“好吧!我道歉!这是我的错!”
帝国摄政王边说边从马鞍下面取出一枚小巧玲珑造型别致地流星锤。这显然是阿赫拉伊娜在骑马出行时留下的装备,她一定是忘了取下来。
“等等等等!”奥斯卡笑呵呵地望着对方:“还有最后一件!”
我们只能说……不管是维耶罗那还是哨兵和通讯员,他们是第二次卫国战争中唯一的幸运儿。他们得救了。
今天早晨……今天是几号?詹姆士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是今天早晨。法兰人像往常那样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袭扰,可当心惊胆战的鬼子兵登陆北岸地时候。他们发现河滩和堤坝都是静悄悄的,没有战斗预警的钟声,也没有大叫着“祖国万岁”从四面八方急冲而上地泰坦近卫军。
“这么说……就剩下你了!”
詹姆士不喝酒,但他还是接了过来。年轻的通讯员盯着澄澈地酒液。除了惦记着宫殿门外的法兰人,他还有自己的心事,比方说……他的老搭档怎样了?马克西姆已经失踪了两三天。
正在自嘲的时候,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一枚羽箭飞入脑后的丛林。泰坦摄政王愣了半刻钟,他不敢肯定这支飞箭的目标是不是自己的脖颈!弓弦颤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奥斯卡再也没有犹豫,他一边诅咒满天的神明,一边夹起马腹奔入后方的密林。
特勤中尉耸了耸肩:“随便您怎么处置好啦,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再说您是统帅,您怎么能像那些逃兵一样胡乱往人迹罕至的密林里钻!”
“我知道!”马克西姆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法兰人到哪了?”
两名泰坦战士就在无数年轻的面孔叠加地尸体组成的小山上挺起胸膛。
武士们得到命令,他们擎起长矛抡起网兜,奥斯卡就皱起眉头,这可一点也不好玩!他可不想被人用鱼网兜着去见负责护卫后方战场的汉斯德里克将军。
“别耍贫嘴!”发话的自然是武士们的军官,这是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全身都裹着皮甲,面罩里面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
耀眼地阳光给无数苍白的失去血色的面孔抹上了充满生机地色彩。
第五军区总司令扫视了一遍在场地军人,这些人本来应是维耶罗那会战的幸存者。可当冈多勒为他们打开通往布拉利格要塞的通道时,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奥斯卡!那你说……在经历的女人里面,哪个在床上……”
“你!别动!从马上下来……”一个不太友善的声音催促着泰坦帝国的主宰者。
詹姆士擦了靴子,换上衣服,他在洗了一把脸之后才又想起得给自己找一把好剑。
马克西妖艰难地坐了起来,他的手在乱摸一阵之后终于找到一把剑柄。
情急的马克西姆一把抓住老搭档的手臂:“詹姆士,我看不见,你告诉我!大家都准备好了吗?这又是一场硬仗。”
不知是谁第一个转身出门。紧接着,所有的军人都向宫殿大门的方向一涌而去!就在詹妖士打算跟随最后的战友们一同出门拼命的时候,混迹在人群里的西尔维奥·伯里科将军突然扯住了他。
“告诉我!你的长官在哪?还活着吗?”
“哦啦!你不认得我了吗?连个招呼也不打!”奥斯卡戏谑地打量着这名不发一言的年轻军官。
“嘿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法兰人的渡河部队已经无数次地冲入北岸市区。可这一次地气氛却极为不同,他们更加害怕。更加慌张,这些全副武装的军人面对死寂的维耶罗那连大气都不敢喘。
西尔从完全扭曲变形的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沙哑干燥的笑声。他和自己的军长勾肩搭背地走向最后的战场。
“您的长官呢?你的部队呢?”奥斯卡大瞪着眼睛。
通讯员瞪大眼睛,他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看到地景象。
“去换一套体面一点的。别像个乞丐一样!你是帝国军人,也是帝国勇士!即使是死也得有模有样!”
詹姆士累了,他找累了,哭累了,他跌坐在一座尸堆上,开始回想这两天的遭遇……敌人进攻,近卫军抵抗:敌人不知疲倦地进攻,近卫军不知疲倦地抵抗;敌人反反复复永无休止地进攻,近卫军反反复复永无休止地抵抗……
透过冰冷的面甲,詹姆士的目光忽聚忽散,他想到了许多事情,过往的战斗岁月、陛前受勋的荣耀、与马克西姆亦兄亦父的友谊……他得做个了断!
“马克西姆……”詹姆士跌坐在一处尸堆上,刚刚我们提起过,他已经累了,累得连呼吸都令他感到厌烦。
“一个百人队……呃……两个啦……三个!”
奥斯卡只得摊开手:“你不是想知道我遇到的女人里面哪一个在床上最那个吗?我已经告诉你了,是阿赫拉伊娜!有几次她险些要了我的命!”
马克西姆面孔上的两个血洞瞪了过来:“我是不是听错了?法兰人正在渡河?而你却说要带我离开这儿!”
“情人!”奥斯卡又转向这名提问的士兵:“这个无可奉告,不过一定比你们以为地要少得多!”
“是什么决定了这一切?我亲眼见到,在随行的民夫队伍中,许多健壮的力士一样的男子汉都带着家眷。无可否认。这是战争期间,加入劳役队伍能保一家口粮,可到了队伍运动起来地时候——这也是我亲眼所见!一个大雨天,拖运武器辎重的骡马不听使唤,倔在泥地里一动不动,男人身边是女人,女人身边是孩子,有男孩儿有女孩儿,最大的孩子已经长了胡子,最小的孩子比大篷车的轱辘还矮一些。一家七口齐力推车,大人也就罢了,他们明白事理。都是勤劳朴实的农人,可那些孩子们呢?他们是为了什么?他们仍处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却已学会如何咒骂西边来的下等人。”
于是!当年轻的通讯员登临战场的时候,敌我双方都对这名浑身上下银光流转、肩上还扛着一面巨大的黄金狮子旗的武士惊呆了!
“你有神经病……”
“说得就是!”特勤中尉冷冷地笑了笑,不过很明显,他刚刚就曾误会帝国的主宰者是从教会医院里偷溜出来的精神病人。这是战争!战争中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河滩上依旧回荡着年轻通讯员的呼喊,我们就看到最初地一幕通讯员詹姆士混迹在无数尸体组成的人群里面。确切一点说,这家伙像个疯狂精神病人,披头散发、嘴里念念有辞、在尸堆里东挑西拣。
“呃……特勤中尉大瞪着摊了一地的凶器,他不确定对面那个该死的家伙还在身上藏了什么东西,可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伙要比他在从前遇到过的所以可疑份子加起来还要危险。“围住他!围住他!”
虎克,艾尔曼就在统帅的喝令中挺胸起立,他又瞪了一眼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特勤中尉,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不是连最高统帅也抓来了吗?
“呃……答案是……你们的女皇陛下!不过可别四处宣扬是我说地。要不然其他那三位会找我麻烦也说不定!”
“好啦!到此结束啦!”奥斯卡边说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场的泰坦武士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攥着凶器的手掌更加吃紧。
詹姆士摇了摇头,谁还会在乎这个,“你的眼睛……”
尽管只与帝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有过一面之缘,可近卫军少将汉斯德里克依然清晰地记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音容,他像触电一样惊在原地,在呆愣半秒钟之后才懂得立正敬礼,不过他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干脆便单膝跪地。仗剑俯身,向帝国的主宰者致以骑士礼。
“看看是谁来啦?”明塔斯·布郎特将军看到了突然入场的通讯员,他好像喝多了,拥抱詹姆士的时候竟然直接倒在对方身上。
“什么?”这名被精神病患者的身份吓呆了的战士根本无法思考。
“你还有完没完?”特勤小队的首领不耐烦了!
敌我双方平静下来,法兰人盯着这名全身都在发光的泰坦武士,在场的近卫军官兵也盯着这名只有在壁画和传说故事中才出现过的帝国勇士。
“站起来说话!”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已经不再关注大决战的前景,未来的那场大战只能胜不能败,他对战场上可能出现的状况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和战术准备。所以他放宽了心思,并没像宣传小册子上说的那样每天都为战事安排忙到很晚。
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再也不像平常那样拘谨了,他开怀大笑,像河马一样大口大口地吞咽酒水。从嘴边溢出的香滨染湿了他的将校服,阿贝西亚将军就不耐烦了,他像找到出气筒的孩子一样大力甩开酒瓶,玻璃的爆碎声立刻就让呼喊着各种口号的帝国军人平静下来。
虎克·艾尔曼向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郑重地致以军礼,如果他的无数战友得知他曾向最伟大的统帅报告这个消息,相信无论他们在哪里也会大笑一阵。
奥斯卡紧紧勒住马,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打量着突然由丛林中钻出来的一队武士,这些家伙穿着轻便的皮甲、手持网兜和长矛,如果帝国军人的统帅没有猜错,他一定是被负责清剿战区敌探的特种作战人员给包围了!
“瓦伦要塞?瓦伦要塞陷入合围!我不认为西方战区还能与瓦伦要塞取得联系!”
明塔斯·布郎特似乎突然苏醒过来,他猛地推开通讯员,并向笑得莫名其妙的军区总司令擎起酒杯:
“将军!河岸防线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在森罗万宫和河岸防线之间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法兰人就在门外,我们该怎么办?”
密林中人影憧憧!奥斯卡不禁犯起嘀咕,这是他妈的怎么一回事?
“哦啦哦啦!中尉!你已经知道我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跟我说说,你是哪里人?”
“马克西姆……老伙计……你在哪啊?”
战区特勤部队的最高长官汉斯德里克将军最先看到的自然是那个自称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人,他既希望最高统帅有幸驾临他的营地,又害怕这个“精神病患者”会闹出什么事情。
“汉斯!你地士兵可真有意思!”
“啊……咳!”通讯员咽了一大口味道奇特的香滨酒,帝国皇室珍藏地酒水令他没来由地恼火起来。
“把他们都带上!我们回营!”
倒在地上的大麻袋再一次急剧地扭动起来,那位捕获帝国最高统帅的特勤中尉不耐烦地挤出人群,他只是三两下就解开了麻袋口的绳结。
“他死了!”詹姆士终于认识到这一点。通讯员左顾右盼,他这才躺倒在自己身前身后的帝国战士都已变成尸体,他只得站了起来,似乎……维耶罗那只剩下他一个人。
等到放下笔的时候,奥斯卡看到平原上空遍布炊烟,这一次他决定走得远一些,于是他就唤来随从和护卫,换上便装,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奔出中央营盘,向着平原深处挺进。
在就要出门的时候,西尔维奥又一次拦住了詹姆士,他指了指通讯员的破烂军装。
通讯员左顾右盼,万物沐浴在阳光里,色彩明丽。这包括沿着河滩一直铺向城市纵深的尸体,还包括被敌人的投石和野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城市废墟。詹姆士听到对岸传来一阵鼎沸的人声,他诧异地望了过去。
詹姆士从专为通讯员开辟的一条战道走进森罗万宫地花园,直到这时他才看见活生生的帝国军人。他先是遇到一位上校军官,又碰到几个正在摆弄火炮的苏霍伊子弟兵,他和结伴的军官一块儿走进宫殿,刚一进门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剧烈地哄笑声。
詹姆士只听到回音,回音从死寂的维耶罗那上空转了两转,最后又回到河畔堆压的人群里面——尸体组成的人群!恐怖!惊悚!无声无吸!
“嘿!奥斯卡!你说你是摄政王殿下,那我问问你!你有几个老婆?”
“元帅……我是说……”
哨兵和通讯员同时抬起剑。
“啊……我知道!”马克西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睡了多久?”
詹姆士望往河面。
“殿下!您看到了,这是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的亲笔信,在临行前,总参谋长向我的长官亲自交代,这封信异常重要!务必亲手交付于您!”
年轻的特勤中尉和他手下地武士一样大瞪着眼。他们见过世面,可也没见过世面。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这名肥肥大大地骑士丢开了骑剑、抛开了弯刀、扔掉了火枪,不过这还不算完。骑士又把怀里的一排飞刀丢在地上,又从披风里卸下一排钢针,他从左边靴筒里取出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又从右边靴筒里取出一条包裹着油纸的火药……
詹姆士看到了好几千人,鬼子们聚成一团,挤在一起,谁也不敢掉队。谁也不敢去碰触那些斜靠在残桓断壁上好象睡熟一般的泰坦军人。
“该死的!法兰人就在门外!”
詹姆士一把就将酒瓶摔碎在地,他冲着在场的军人大声叫喊:
法兰人在河滩地上排开阵势,他们好笑地打量着两名自说自话地泰坦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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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殿下从他的士兵身上收回视线,又舔了舔蘸湿墨水的笔尖:
通讯员碰了碰身边的一名战友:“有敌人!”他地声音很轻。
“你加入战地特勤部队多久了?”
在场的士兵大声哄笑起来,他们纷纷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像打量某种新奇动物一样盯着突然降临到他们中间的传奇英雄,这个时候的战士们都闭上了嘴巴,他们只是傻呵呵笑呵呵地看着。
詹姆士扶住满身酒气的维耶罗那卫戍司令,他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必须提醒在场的长官。
“滚开!”
“我再重复一遍!”奥斯卡无奈地挠了挠头,天光暗淡、四下无人、旷野寂静。换过便服地泰坦帝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被一群捍卫战区安危阻止敌人渗透的特勤小队堵在密林里,这种事的确不具备多少可信性。
看看长官那副诚惶诚恐地模样,左近的特种战士都已猜出大概。
“奥斯卡!你说你是摄政王殿下,那我问你。你有几个情人?”
詹姆士扶着老伙计站了起来:“马克西姆,我也爱你!能够做你的通讯员……你知道的,我是孤儿!”
一声威严的呼喝令笑闹着的官兵迅速板起脸,他们一同向声音响起的方向举臂致敬。
“祖国万岁!”
特勤中尉没有反应。倒是卧在他脚边的一个大麻袋开始剧烈地扭动起来。中尉朝麻袋踢了两脚,等到麻袋“平静”下来之后他才朝骑士换上一副难以置信地嘴脸!
“得啦!”马克西姆不耐烦地低喝一声,他最后对自己的小兄弟低声说:“别傻呵呵地冲在前头,跟在我后面!”
“你是要我别动?还是要我从马上下来?”
在尸横遍地的街道上,詹姆士一眼就看到一把斜插在尸堆上的宽刃骑士剑,这柄大剑沐浴着晨光,剑锋绽放异彩。通讯员找到一把好剑,他自然满心欢喜,当他回到宫殿,又经过了不知是哪位泰坦皇室成员建立的军械陈列室。詹姆士给自己挑选了一副纯银铠甲,当他打算关上陈列室的大门时,眼角又瞥见了门后的一面军旗。军旗的年代已经无法考证,詹姆士只认得旗帜上有帝国国徽的图案。
詹姆士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的的确确,无数忠诚勇武的泰坦战士都在锋线上!尽管他们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可他们确实是存在的!
詹姆士想了想,然后他就调头走进宫殿。
与往昔做一了断的时刻终于到了。詹姆士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他奋力地将巨大地黄金狮子旗投向敌群。这面大旗在空中完全展开,泰坦战士目送着旗帜落向敌群。法兰人的阵营出现不小地混乱。黄金狮子旗的尖端由空中直落而下,旗杆深入地面。旗帜迎风招展。
一双手突然搭在通讯员地胳膊上。詹姆士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一名近卫军士兵在他靠坐的尸堆上翻了个身。
“敬法兰人!”
“立正!”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混迹在人群里面,铺天盖地、漫山遍野,视线所及之处满是泰坦士兵,即使一位伟大的统帅混迹其中也不是十分显眼。
在敌人面前,马克西姆突然停了下来。他诧异地扯住通讯员的手臂。
“马克西姆!你……你的眼睛?”
平原深处依然满布近卫军,白色和黄色地军帐就像散布在绿野上的草菇,看上去是那样美味,再加上晚炊的烟火,混合着蜜汁草和煮羊肉的滋味……啧啧!陶然欲醉!
“马克西姆……”
通讯员詹姆士混迹在人群里面,确切一点说,这家伙像个疯狂精神病人,披头散发、嘴里念念有辞、在人群里东挑西拣。
“小子,你还年轻!所以这次我就饶了你,若是下次让我知道你有半点逃离锋线的念头……”哨兵突然竖起耳朵:“妈的!过来的还真快!我们的火炮呢?我们的箭手呢?”
奥斯卡放下笔,他的军帐完全敞开了一面,这样他就能够看到山坡下面奔走不停的万千士兵。
奥斯卡疑惑地接过信封,他在看清封面上的字迹之后便已脸色大变。
詹姆士就这样一直向前走,他从宫殿台阶一直走到数百名帝国军人与敌撕杀的最前沿。
“哦啦!”奥斯卡猛推了一把这个口不择言的家伙,四周的士兵都笑了起来,但这些战士都没有放松手里的刀剑。在没有确定这个平易近人地精神病患者是从哪所教会医院逃出来的之前,他仍会对泰坦战士们的使命和营地构成威胁。
奥斯卡摆了摆手,他转向躺倒在麻袋里支吾不停的那个高壮的近卫军战士:“我只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敌人的脚步声汇聚成骇人的声浪时,通讯员和哨兵就走下尸山投奔战场。
“什么声音?”
詹姆士在呆愣半晌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他抬手指向河心:“老伙计!咱们得离开这儿,法兰鬼子正在渡河。”
呵呵!没什么好担心的。是法兰人!法兰人又在组织渡河部队,通讯员能够看到鬼子们已把无数条载满士兵的木筏推入河面。
“报告统帅!西部战场南部战区瓦伦要塞卫戍军第4占师在防御作战中大部牺牲,仅余十人遵照我战区最高长官鲁宾元帅的命令往后方派送军报,期间八人牺牲,终于今天将……”
“法兰人就在门外……”阿贝西亚猛地振起独臂指向南边。
“就呆在马上。把你身上地武器都卸下来,慢慢地!给我听好!慢慢地把武器扔到地上!”
“教历802年6月29日,在都林斯平原的最东端,上泰坦尼亚大草原与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混为一体的地方,我混迹在无数士兵中间……”
“我从来都搞不清楚,是怎样一种情感或者说是力量决定了这一切!这一切是指什么?士兵中间有各式各样的人,自由民、佃户、商人、手工作坊的工人、贵族、大贵族、小贵族!不说不知道。就像我在中午遇到地那位毫不起眼的枪兵上尉,他只管理一个连队,可他的父亲却为阿莱尼斯管理着帝国地一个省份。他的父亲若是故去。女皇陛下一定会为这个老人追赠荣勋,可他呢?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地枪兵上尉。手底下管着一个百人连队,这样的军官在进攻集群中没有一千也有一万,他不会那么幸运……”
“强大的军队都是依附在人民的意志之上地!”奥斯卡一直都在琢磨,这句话是谁说的?就在不久之前,近卫军军部的后勤运营部门和水仙骑士团地军需供给部门几乎同时将截止目前的战争物资配给报告送交帝国摄政王,尽管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对战争的需求和消耗了如指掌,但当他真正掌握到那个天文数字之后,他还是被数目本身的意义吓了一大跳。
法兰鬼子轻手轻脚地向市中心移动,他们在森罗万广场前停了下来,有人还记得,他们在前几天曾打到这座声名显赫的宫殿,可泰坦人的指挥官在宫殿广场左近设下伏兵,那一战……一万人还是两万人?总之法兰人的渡河部队全都陷在城市里面。泰坦近卫军的鱼网装满了人头。他们又用投石机把法兰人的脑袋送回河对岸。
“现在呢?”马克西姆又问。
特勤中尉没有理会不断向他投来怨恨目光的高壮战士:“报告元帅!就像我在执行任务时擒获帝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一样离谱,这个家伙竟然声称自己是从瓦伦要塞赶回首都军部的通讯员!”
詹姆士突然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看这座气势恢弘的宫殿、看看这座金壁辉煌的歌舞厅。通讯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他是不是从尸骸遍地的战场上径直闯入了某位皇室成员举办的宫廷酒会?
四周的军人立即响应,他们高举宫殿酒窖里最大号的香滨,然后齐声高喊:
“马克西姆!我的天!马克西姆……”詹姆士简直难以形容心中的喜悦,他将倒卧在尸堆上的哨兵翻了过来。并用尽全身地力气抱住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伙计。
奥斯卡就转向提问地士兵:“四个!”
“将人分作三六九等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按照贵族的理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在我看来,多摩尔加监狱地囚徒也比那些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伪君子要干净一些!可见,高贵的人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他地心灵无懈可击。泰坦战士和泰坦人民的心灵无懈可击,所以他们自古以来就是胜利者,这也是神圣泰坦之所以神圣、泰坦民族之所以被称为巨人的根本原因……这无关光明神多少事情。”
写日记的习惯,泰坦摄政王时而忘记时而拿起,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刻意而为,当感到有些情绪要用羽毛笔落实到文字上的时候,他就会颇有深意地望上机要秘书一眼,善解人意的穆尔特·辛格中校就会为他取来藏在行囊里的牛皮卷宗。这本不起眼的褐色皮纸卷就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大半生的真实写照,泰坦摄政王似乎很少去做自己欺骗自己的事,他的日记自然真实可信。
奥斯卡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您忘了吗?还有我呢!”
马克西妖放下心来,他揽住战友的脖颈:“詹姆士,我爱你!你是我的通讯员,这是我入伍以来碰到的最好的事!”
詹姆士没有点头,他明白军长的意思,但他不想承认。八区第二军怎么会就剩下自己呢?詹姆士有预感,他地老搭档一定还在什么地方,马克西姆是天底下最棒的哨兵,这个精明的老家伙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