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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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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女人瞪大眼睛。

    近卫军中将凝视年轻妇人的眼睛:“你地丈夫……”

    还没等对方说完,小个子士兵突然抽出一把刀子,在太阳底下,刀光只是一闪就挑出了贵族青年的一只眼睛。惨叫声和喝彩声同时响了起来,维尔辛赫下意识地别开头,若是食尸鬼已经开始,那么他敢保证,在这场餐膳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在场的人准得患上厌食的毛病。

    左近的伤员都笑呵呵地打量着这对重逢的爱侣,可通讯官已经驱前战马,罗克上尉自然意识到他仍是一位背负了战场命令的帝国军人,就在妻子难舍的目光中,罗克放松怀抱,他从通讯官手里接过命令文书。

    近卫军中尉别开头,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小男孩儿的身上:“你在画什么?”

    “那位殉国的近卫军上将?”女人皱起眉头:“这不是你的错!人们选择忘记他是因为杰布灵要塞确实是从他那里陷落敌手。他是主官,他得背负这个责任,即便他是英雄,他也得为他的防区和万千牺牲的将士背负这个责任!”

    “维尔辛赫,你说你不是英雄,那你在杰布灵要塞做什么?”

    为了让面前的军人认出自己,女人干脆就用脏毛巾擦拭了一遍脸上的油汗,还解开了缠头的白色纱巾。

    李将军强行克制住昏厥的念头,他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跟随缓慢地向死伤聚集点推进的伤员们。

    李将军朝身后看了看,地确!长长的伤员队伍就像一条滴淌着鲜血的大蛇,在与死敌的搏斗中炎炎一息。它地每一块鳞片都急待修补。

    “所以他留在了要塞!”维尔辛赫恍然大悟。

    牧师说:“是的孩子!我们都有母亲!祖国母亲,生身父母……”

    近卫军中尉看得出,那是地方军情分局派给反特稽查行动人员的战场通行证。维尔辛赫不是不想帮忙,他只想看戏,所以他就朝自己的战士示意了一下,魔鬼团就走出一位短小精悍的士兵,许多团员在看到这个小个子站出来之后便都下意识地退了回去。

    “抱歉,我没见过!”

    维尔辛赫转向小女孩儿:“你在唱什么?”

    李·麦克伦将军混迹在人群里。如果没记错地话,他是北方集团军群第八军军长。在出席军群总参谋长克拉苏斯将军主持的作战会议时,他的座次仅仅排在瓦伦要塞卫戍司令地后边,应该说。他不该像身边那些垂头丧气的可怜虫一样混迹在伤员组成地人群里,可事实的确就是这样的。

    牧师说:“是的孩子!万岁,祖国万岁!统帅万岁!世间万物常存,往返轮回,安息吧!”

    不多一会儿,牧师来了。牧师按住医师的肩膀,医师大力甩开!牧师扯了扯医师的手臂,医师就愤怒地瞪了过来!牧师眼神明亮、柔和,医师的强硬就在对视中软化下来,他缓缓站起,又缓缓朝拖着几米肠子的年轻战士致以军礼,然后他就走向另外一个断了条腿还要往战场上蹦的家伙。

    小小地男孩子只有他的画板那么高,他对军人的话不理不睬。只顾着在画布上涂抹色彩。

    想一想,从杰布灵要塞出来,经过塔伦巴赫,沿着万号国道,在阿比川与赶来接应的二线部队汇合,然后再一直向东!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可维尔辛赫中尉遭遇的事情还不止这么多。

    左近的近卫军士兵纷纷别开头,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谁都不想再去经常一次心灵的震撼。

    牧师蹲到伤员身边,他把染血的神教典籍放到小伙子的胸口,并带着小伙子的手做了一个向神明祈祷的手势。

    士兵没再说话,他的眼睛被一双来自天堂的手缓缓抽去色彩。

    “感谢你们为祖国所做的一切!可你们需要一位长官!”通讯官向左近的士兵不声叫喊:“得有人担任你们的长官,这样我才能把临时番号和战场命令传达给你们!”

    “夫人!我不是英雄!如果您硬要这样说……我得纠正一下,是我曾经与无数英雄一同战斗!”

    伤员们左顾右盼。这些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战士,军官也有,可瓦伦要塞已经度过强攻下的第二个月。军官死伤大半,几乎所有成建制的部队都缺乏战场指挥官。

    难民和部分近卫军组成的人流沿着国道一直向东走,国道在攀上一座小山包之后就在肖伯河的暖流面前消失了。路牌上写得清楚:“拉斯金渡口,拉斯金镇欢迎你”

    “又是你!”将军和女人异口同声。

    趁着李将军已经习惯了疼痛,女医师挪来火盆,又从一袋子手术器材里面取出缝合用的针线。钩针在火盆上烤了烤,穿上线,然后便塞进李将军的肉。

    瓦伦要塞的死伤聚集点设在北方军群司令部的后街上。刚开始只局限于一座中等规模的教会医院,后来军方就得征用更多的建筑,到了现在,别提能塞进人的地方,司令部后街的石板路都摆满了躺倒伤员的病床。血液令灰亮的石板路变成黑褐色,随便往地上泼桶水都会看到鲜艳的血色。

    “哦……别这样看着我!”格拉斯劳侯爵夫人无可奈何地摊开手:

    “罗克!是我!”

    “我没那么幸运。”

    最后,终于轮到李·麦克伦坐到医师面前,抬眼一看,双方都是一愣。

    “别这样亲爱的!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牧师说:“孩子!感谢你为祖国所做的一切,现在!向神明忏悔的时候到了!”

    “说!你们的姓名。军籍,担任的职位,指挥官是谁?”

    “你确定?”李,麦克伦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妇人。他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教会医院里的修女,也不像是正经的医学院毕业生!尽管他的创口确实没有伤到骨头,可看上去还是挺吓人的。

    “等等!”

    “中尉是战斗到最后的我们当中地一份子!”一名士兵代为回答了夫人的问题。

    李,麦克伦惊讶地看了看女人,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是的!”女人点了点头:“就像我的丈夫留在了他的岗位。他们都是英雄,但也不是。”

    难民队伍里不时传来欢呼声,很难相信,人们真的走到了拉斯金!

    “还没!”

    拉斯金是近卫军控制的最后一个渡口,肖伯河上游的渡口不是被拆毁就是被西方来的下等人给占去。

    “我得向你道歉!”李将军决定了。

    “维尔辛赫,你和你的战士们打哪来?”

    “你知道你的妻子为了找到你吃了多少苦头吗?别在这个时候逞英雄!”李·麦克伦尽力开导这名一度死里逃生的近卫军军官。

    中尉看了看大篷车里的战友,这些从地狱走出来的人东倒西歪地靠着坐着,他们面目呆板,哪里像是刚刚赢得英雄称号地帝国军人?维尔辛赫甚至怀疑,他们身上的血肉只是骨头外面包裹着的躯壳!

    有些断了腿、有些断了手,更多的是刀伤箭创,有人伤到眼睛。有人伤到躯干,不过不管遇到怎样地伤势。医师的处理手法大抵相同——止血!止血!再止血!只要血止住了,剩下地一切就得听天由命。

    一直都是夫人在提问,维尔辛赫的对答也很流利,可他突然紧紧抿住嘴。近卫军中尉在杰布灵要塞做什么了?这是个好问题!在战前,或者是说在占了绝大多数的战争期间里,维尔辛赫毕利雷中尉都是西线战区北方集团军群第42师的司务长,他在第42师失去建制之后就成了军群第四军的司务长,再然后,第四军打光了,他就成了军群司令部的司务长,最后……军群司令部也成建制地冲上防线,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成为一名战士——虽然那只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维尔辛赫中尉混迹在人群里,他的军群司令长官以前跟他讲过……

    维尔辛赫中尉混迹在人群里,我们知道,他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兵一样混迹在人群里,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商人、贵族、学生、农民,军人并不多,但只有军人最令维尔辛赫感到烦躁。

    小个子战士突然扫了一眼军情部门的行动人员,“你们确定吗?他们的身份?”

    “我们不是。”

    妇人眨了眨眼,她在沉默片刻之后再一次拿起手里的针线。

    “夫人!您看看我的脑袋怎么样?不就是一个夜壶吗?鬼子脑袋得多脏?”

    “能认识您实在非常荣幸,感谢您和您地战士为祖国所做的一切!”女人握住军人的手,在说完话之后就轻轻吻了吻军人的嘴唇。

    然后就用沾了酒精的毛巾给李将军擦拭伤口。

    维尔辛赫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我来!”一个细弱地、瓮声嗡气的声音在面面相觑的人群里响了起来。

    “侯爵夫人?”维尔辛赫诧异地调转头,他用难以置信地眼光打量着衣衫褴褛、丝毫不见贵族妇人装束的女人,就连接船的贵族误会了他的身份也忘记了。

    话说回来,李将军完全可以不这么倒霉的。谁叫他把德意斯人的旗子砍下城头?谁叫他像个大英雄一样在城头上东奔西走?所以还是那句话,德意斯武士不是柿子,你若是使劲儿捏的话也会迸得自己一身是血。

    女人大瞪着眼,她的样子就像是在缝制一仵心爱的衣物,不过,这名军人的背影勾起了她的回忆,女人似乎想到什么,她突然停下手。

    “闲汉头领”拎起贵族青年的头发,围在一起看热闹地人纷纷瞪大眼睛,他们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令人头昏脑胀的烟雾里,维尔辛赫自嘲似的笑了起来。“杰布灵魔鬼团?”这个名字响亮不响亮?响亮!这个名字吓人不吓人?吓人得很!在刚与二线部队汇合地时候,活着走出杰布灵要塞的口旧名勇士的确像刚由地狱冥河爬上来地恶鬼!既然为人。谁愿成魔?如果有选择的话,战士仍只是战士,他们不想被人当作是魔鬼。

    小艇载着母亲子女驶向河心,维尔辛赫中尉长久地矗立在河滩地上,他总觉得刚刚这番谈话令他霍然开朗,可仔细想想,他还是一头雾水。肖伯河即使在雨季也展现着平静澄澈的碧波,河心飘着小艇,借着轻微的东南风,活着离开杰布灵要塞的英雄就听到一首熟悉的军歌,想必……听着一个女孩子口口声声地唱着“近卫军前进”该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李将军指了指四周:“你确定他在要塞?”

    “不会!我发誓!”

    “近卫军上尉!罗克,里曼!”

    女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在光明神地份儿上,你的伤一点也不重!干嘛不去躺一会儿,顺便让我检查一下排在你后面的那几十位勇士呢?”

    “多美!”坐在李·麦克伦将军身边的一位伤员羡慕地望着冲撞在一起的夫妇,亲人爱侣喜极重逢的场面在战地可并不多见。

    维尔辛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被对方温热地唇瓣烫了一下,女人打量着他,接着说:

    哪来那么多的医师?若是真要算起来,在要塞里的死伤聚集点真正具有动手术的资格地医师只有区区十几人,剩下的都是对医学一知半解的教士修女。和从逃难的人群里随便征调上来的普通的妇人。

    船渡工作井然有序。栈桥附近又集合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步兵团,这使难民里的那些别有用心地家伙不敢寻衅滋事。很多人都坐到小山坡背阳的一面,就连维尔辛赫中尉地魔鬼团也选了一处风凉的空地。

    “忍着点,这又点疼!”女医师出言提醒。

    那是一位肚皮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的年轻战士,他的伤口刮在担架上,在爬行的时候就把肠子扯出一大截。令人奇怪的是,附近的士兵都用淡漠的神情望着这一切,他们不打算阻止他,是因为这是一个英勇的斗士;他们不打算帮助他,是因为……干嘛白费力气呢?

    妇人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我已经把要塞翻了个底朝天!可我又想,罗克不在要塞又会在哪呢?大半北方军都在这儿。所以我就志愿加入救护队,不管怎么说。在要塞里瞎晃也见不得是个好办法,罗克要是负了伤或是……反正要塞里地军人总会来死伤聚集点!”

    “你不是看到我的军衔了吗?一位近卫军中将可没空把整个下午全都耗在处理伤口上。”

    维尔辛赫有些震惊了!这位夫人不说也罢,可是……追赠侯爵?侯爵这东西是可以世袭的!

    “我比你更适合担任指挥官!”李将军想要抢过罗克上尉手里的命令文书,可罗克上尉敏捷地躲开了。

    “看看上尉家的娘们!这才叫女人!”在场的伤员们全都忘记了伤痛,他们围着重逢的夫妇大声起哄。

    维尔辛赫跳下大篷车,他把一群行尸走肉挡在大篷车的幕帘里。

    女医师还是那副笑呵呵地样子,她把粘着一大块血肉的铠甲扔到一边。

    东西向的街道离西侧城墙主战场还有些距离,热心于搏斗的战士们无暇顾及发自战友地哀号,他们也听不到。伤员们的伤势千奇百怪。

    “是啊罗克!留下来乖乖养伤!”

    看不到,听得到。

    并不是瓦伦要塞或是北方集团军群的医师们不负责任,事实上……

    李将军夹在受伤的军人中间,他的军衔章和将校服的金制装饰自然极为惹眼,一些还能移动的士兵就主动凑到他身边,有的问着“将军,你怎么了?”有的叫着“将军,您流了好多血呢!”

    “约达?是约达吗?”

    军人的好事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总有一些见天无所事事又不懂得适可而止的人,他们跑过来围住维尔辛赫中尉,这些人里有军官、有列兵,他们可不是要把维尔辛赫揍一顿。而是拍拍他的肩膀、握握他的手、再拥抱他一下,有些情绪亢奋地就使劲儿亲他的面颊,嘴上还要说:“好样的维尔辛赫!杰布灵魔鬼团地战士都是好样的!”

    士兵说:“妈妈……妈妈……”

    维尔辛赫抬起头,他看到一艘小帆船从河心处驶了过来。

    “错不了!”密探头领坚定地点头。“从接到举报开始我们已经盯了他们一个多星期……”

    “多谢了各位!”突来的声音打断了谈话,小艇上跳下一位绅士打扮的贵族青年,他边说边朝维尔辛赫中尉致以军礼:“感谢您和您的战士护送我们的格拉斯劳侯爵夫人!”

    将军说:“希望!孩子!是希望!”

    李·麦克伦将军笑眯眯地整理了一下战具,在瓦伦要塞响起一片补充兵出击的哨音时,他就和这群战士一起冲上城头。城墙外头,德意斯侵略者的阵营铺满视野;城墙里头,罗克上尉像一位伟大的统帅那样高声喝令着他的士兵:在罗克身后,唤做约达的年轻妻子紧跟着丈夫,就像往常那样尽情地数落着男人的不是!

    妇人点了点头:“要不还能怎么样?罗克是我丈夫!”

    “再有下次怎么办?”

    将军说:“贝卡谷!我也是在看到军部密令之后才知晓有这么一个地方。”

    维尔辛赫记住了,贝卡谷!贝卡谷是他的指挥官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也不曾或忘的希望之地。

    李·麦克伦懒得跟她解释。他只是艰难地转过身。

    “对!罗克,你有家室,你可不能再把妻子丢下不管。”

    “将军!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可不管怎么说,医护力量完全不够!有些时候这些医护人员甚至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们没有可以用于处理烧伤地药品,没有足够的吗啡,没有足够的消毒药水和干净的绷带。同时也是最重要地一点,他们没有一个良好的卫生环境。

    “战场命令!战场命令!西侧城墙和北侧城墙同时出现三处险情,军群总参谋长克拉苏斯将军命令所有能够拿得起武器地军人都要冲上第一线!兄弟们!你们还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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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尔辛赫,你结婚了吗?”

    维尔辛赫不知道。

    说实在的,到过一次死伤聚集点的人绝对不会有勇气来第二次,李,麦克伦本来也不会,他有一个针线包,和德意斯人打过仗的老兵都带着这样一个针线包,若是身上能够看到的部位被劈开一条口子,士兵们就用针线自行解决,根本不必牢烦军医官动手。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整个面孔都缠着绷带地近卫军军官跳上街道旁的台阶,大家立即看到他的身影。这名军官边说边把死死缠住面孔的绷带全都拆开。人们这才看清楚,这家伙地鼻子完全消失不见,面孔上只有两个出气的窟窿,下巴和左腮也踏了半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副现代派的雕塑,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动作还算利索,四肢也还健全。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跑到这来开小差吧?像你这样的将军我可遇到过一个!”

    罗克一本正经地说。

    士兵说:“万岁……万岁……”

    “罗克……罗克……”死伤聚集点突然响起声嘶力竭的呼声。

    “长官!拜托给我们帮帮忙吧……”闲汉们的头领朝维尔辛赫这边晃了晃手里的一件东西。用的还是敬语。

    女医师干脆地点了点头。她紧紧抿起嘴,手上小心地揭开李将军的铠甲,日头晒了一阵。已经稍稍结痴的伤口和铠甲粘在一起了。

    泰坦帝国历史上将侯爵衔赐给荣勋贵族这种事简直是屈指可数,这个死后被追赠为格拉斯劳侯爵的男人到底是多大的英雄呢?

    “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说:“在黑森林和都林斯平原之间有一道天然形成的地理大裂缝,也可能是地势隆起,管他那些……你知道吗?”

    维尔辛赫纳罕地很,他什么都没做,在战场上他只是像所有人那样努力地活着!当然,他也有干傻事的时候,比方说有一次他发现只有一个人去堵截不知道是多少的敌人,可这不重要,维尔辛赫努力地活着,而且确实活着。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是自己名声大噪?特凡纳茨威格上将却被人们从英雄的行列里抛弃了呢?

    “是我的丈夫死后由帝国的女皇陛下和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追赠的爵号!”

    女人诧异地回头,李·麦克伦大步流星地走了上来。

    “哇噢!果然是个大口子!”女医师竟然高兴地拍了拍手,然后她又拍了拍近卫军中将地肩膀,“您别介意,我高兴可不是为了您又负伤了,而是这个伤口证明您不是那种遇到头疼脑热就往这边跑的胆小鬼!你知道吗?第九军的一个准将,我的天!一气来了八趟,结果最严重的就是他地脚气,像那样的家伙真该……”

    在河边,维尔辛赫和一位打扮得有些古怪的夫人攀谈起来,这位夫人就坐在河滩地上,她的儿子捧着画板,面冲河水画着一些异想天开的东西;她的女儿卷起裙脚,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维尔辛赫就是被小女孩儿的歌声吸引过来的,他不想破坏一位母亲和儿女的独处时光,可他就是与这位夫人攀谈起来。

    该是平静一下的时候了!中尉这样想。他混迹于人群,听到看到的都是战争中最常见的场景。贵族坐着旅行马车,侍者装扮规整,黑红色的仆役服一尘不染;农人拖家带口,一个男人扛着不多的行李,女人就背着夹着牵着领着一大堆孩子;商人无处不在,往首都方向撤退的队伍里少不了带着各处地方口音的叫卖声,只不过没人知道商人们把钱袋藏在哪里;至于剩下的……维尔辛赫又不明白了,帝国的人口基数似乎大得很,要不然哪来的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难民?

    想必人们一定会很奇怪,一名普通的近卫军中尉怎么会和一位近卫军上将走到一起?两者之间跨越的不仅仅是等级,甚至可以将其概括为时空的问题。

    然后他咬紧牙关,全身的肌肉就在颤抖中舒展,他的肠子就扯得更远。

    结果自然是一样的,愁眉苦脸的夫人就得再次奉上歉意:“对不住!她不会理睬你,除非她的父亲教会她一首新的歌谣,但是……她的父亲……”

    李,麦克伦这时候就挺起胸膛:“兄弟们!别害怕!除非咱们再也站不起来了,要不然……嘿嘿!德意斯鬼子来多少,咱们就杀多少!像这样……”第八军军长一边在嘴上念叨一边在手上比画。

    “能为您送行令我感到非常荣幸!”近卫军中尉突然放松下来,他从来就是不是一个好事的人。

    “哦……呵呵……”李将军难堪地抓了抓头,他自然记得这个女人,是她和热情的村民救了自己一命。可近卫军中将实在不懂如何面对这个女人。

    “抱歉!”夫人有些尴尬地摆弄了一下头发,她对维尔辛赫摇了摇头:“他在告别他的父亲之后就没说过话。只是……只是不停地画,那些画纸和画具是他的父亲留下来地唯一的东西。”

    李·麦克伦了解北方子弟兵,遇到向他搭讪的战士,他都会说上一声:

    “我得出去转转!”中尉朝他的战友们打过招呼,这不是战场命令,士兵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不!”约达突然闯入其间,“我的男人轮不到你们来照看!去吧罗克!多砍几颗鬼子头,我和姐妹们起夜的时候不能只用一个夜壶!”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发生在今天上午的场景,到了下午,我们刚刚,说起的——泰坦近卫军北方集团军群第八军军长李·麦克伦中将像所有那些可怜虫一样混迹在伤员组成的队伍里,他准是再一次负伤了!

    维尔辛赫垂下头,他的士兵不了解他,这些打散了建制来自不同部队地士兵本来就素不相识。

    说真的,能受得了这种痛苦地人都是男子汉!李·麦克伦坐在马扎上,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酒精蘸抵伤口的时候倒吸着冷气,这个身经百战地男子汉紧咬牙关,但仍在牙缝里迸出诅咒,他诅咒德意斯人、诅咒背后的女医师、诅咒罚他抄课文的中学教员、诅咒新兵营的长官,诅咒这场战争……等到他把脑海中应该诅咒地东西都念叨一遍,呃?近卫军中将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招真管用!伤口已经麻木。

    “维尔辛赫。你该自豪才对!”夫人下了断语。

    “你是英雄,会有姑娘爱上你,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这些普通的妇女都是护士,如果有人被哪个医师看上了……别误会!我们是说干活勤快、手脚利索、脑筋不错的女人,若是医师碰上这样的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就成了新的医师。泰坦妇女多半做过缝缝补补地活计,让她们处理外伤再合适不过。再说女人从成年以后就怕血了,她们只要稍微适应一下死伤聚集点的气氛就能成为合格的外科大夫。

    李将军早就把他的私人医务官打发到要塞的死伤聚集点去了。他以为自己不会轻易受伤,不过很明显,德意斯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一位泰坦将军在敌我双方展开激烈争夺地要塞城头坚持五天而不负伤?世上的人把德意斯武士当成什么了?

    “杰布灵要塞。”

    “别提了兄弟们!一天两次!真不知是我倒霉了还是德国鬼子拜了哪路邪魔?”

    “会情人?小杂种!我打断你的狗腿!”

    “咱们可以开始了吗?”李将军板起面孔,他敢肯定,这个爱唠叨的女人必定是庄户人家出身。

    感受到妇人的落寂。李·麦克伦只得勉强地张开嘴:“你……一直都在找吗?”

    军人阵营又是一阵欢笑,死伤聚集点的气氛就这样被改变了,伤痕累累的战士们忘乎所以地分享着点滴的欢乐,就像他们不是要去打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战,而是要去参加郊外的青年聚会。

    通讯官打量了一下这位志愿军官,他不想耽误时间。

    反抗侵略者的战争打打停停……很久以后,据时任安鲁大帝座下北方集团军群总司令的李·麦克伦将军回忆说:帝国军事史上的第一对英雄夫妻被合葬在瓦伦要塞遗址公园的碑林里面,每年的要塞陷落纪念日,他都会到夫妻二人的墓前去看一看。

    “不严重……你太走运了!”

    “还没。”

    渡口调度官是一个热心肠的小官吏,他的心肠好,所以他能从近卫军地财产里硬是抠出一部分民用船只。

    维尔辛赫没有说话,带着一双儿女的贵族夫人看了看已经靠在岸边的小滑艇,她最后朝近卫军中尉摆了摆手:

    “嘿!别在意。守卫杰布灵要塞的帝国勇士有多么勇敢世人皆知!你是英雄,就该表现出英雄该有魄力。”

    “他们准是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了!他们本来就是野蛮人!”战士们附和着。

    李·麦克伦抬头望天,有时候……向人隐瞒真相并不是善意的谎言,这对一位苦盼丈夫的妻子来说应是一种折磨,是不人道地摧残!若是吐露实情。这个好女人或许还有未来……

    “将军,我认得您!可您不能这样,这是我的团队、我的命令!”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驶进死伤聚集点,战马上的通讯官要死命拉扯缰绳才能牵住这匹高壮的军马,通讯官原地带马转了几转,然后便朝死伤聚集点里的士兵大声叫唤:

    “有恋爱的对象吗?”

    “您还记得吗?您不记得了吗?”女人兴高采烈地扯住军人的手臂。“是我呀!去年,阿兰元帅在边境上败了第一阵的时候,是我和村里的人把您从河里捞了上来!你在我家的大篷车上躺了半个月!”

    李将军和左近的许多负了轻伤的战士一样,他们平静地打量着这名不断向主战场方向爬行的年轻士兵。年轻士兵爬行了两米,他的肠子就扯出了两米,在每一次移动的时候,这名士兵总会大叫一声“前进!”

    又来了!李将军无奈地别开头,他认得妇人,也认得使着一手好箭的罗克中尉,可是……他亲眼看到罗克中尉被一队德意斯骑兵踩倒在马蹄下面,难道要这样告诉罗克的妻子吗?

    维尔辛赫话不多。心里却明白得很,他只是一场大战里少数地幸运儿。他并没做什么。真正要被供奉起来的是特凡纳茨威格上将,可茨威格上将很倒霉,这位集团军群总司令在战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战部主官,是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元帅把他从首都调到战场上的。

    “你去哪了死鬼?”

    就在近卫军中尉和他的战友们看得到的地方。五六个闲汉打扮的中年人突然冲出人群,他们把两个绅士打扮地贵族青年按倒在地。怕事的人纷纷躲避,好事的人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围了上去。

    “杰布灵要塞?你们就是那支英雄部队喽?”

    “我去会情人!”

    他们不是去战斗、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尽情地热爱彼此的心灵。

    还没等麦克伦点头,背后的一阵巨痛令他难以自制地惨叫了一声。

    算了吧!维尔辛赫晃了晃脑袋,他从同车的一位战友那里要来纸烟。当吸了一口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是不抽烟的,可他又想起……他在最开始跟随916名杰布灵魔鬼团成员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学会抽烟了。

    说到哪了?近卫军中尉决定回到之前的问题。他记得的,就在要塞快要沦陷的时候,特凡纳,茨威格上将对他提起过一句。

    闲汉们给两名贵族青年套上绳索,可绅士们哪受得了这个罪?一个像娘们一样大声地哭喊哀叫,另一个却自命不凡地挺起胸膛,口口声声地骂着流氓、强盗等等直斥对方身心健康的东西!

    维尔辛赫摇了摇头,“我们的司令长官才是英雄!”

    维尔辛赫冷冷地笑了笑,如果他地大部分团员都是行尸走肉,那么这个小个子就是隐藏在其中的食尸鬼。

    “不对!”女人这次连手里的针线也放下了,“这不对!您没有印象吗?咱们绝对在哪见过!”

    维尔辛赫离开了吵杂的人群,他走向河边,几名战士自动跟了上来,他们准是觉得自己就是近卫军中尉的侍卫。

    真正的医师终于出现了!他带着几名护士七手八脚地按住了绝望又坚强的士兵。左近的帝国战士给医师腾出了一些空间,医师就拿着各式各样的诊疗器材在伤者身上忙碌了一阵。士兵们相信,医师确实想救这个小伙子的命,可是……

    茨威格将军牺牲了,维尔辛赫中尉会对人们主动说起的就是他地总司令死得多么英勇!可有些事人们就是不懂。他们在听到特凡纳上将的名字时总会稍稍感叹一下,然后就只字不提了,好像这个人只存在于虚空。

    “我们该走了!”落落寡欢的妇人突然站了起来。

    这时候,附近的伤员终于过来帮忙了,他们整理了这位不知名的战友的尸身,为他擦干净面孔,为他把拖在地上的肠子重新塞回腹内。负责殓尸的“黄袍人”走了上来,他朝牧师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抱歉。我们得把他火化,要不然他地伤口会滋生瘟疫,苍蝇最喜欢内脏啦!”

    “那里怎么了?”

    摇摇晃晃地、迫不及待地,还没接受救治的轻伤员调头走向城墙阵地,已经接受过救治的伤员就从担架上站了起来,不一会儿,伤痕累累的军人就在通讯官面前汇聚近千人。

    “行了行了!您又开始流血了!”战士们情急地把军长大人拦了下来。

    “维尔辛赫。”

    “他们是密探!狗子们的密探!”不知是哪个聪明人最先反应过来。人群立时响应。他们把闲汉和两个间谍围得更加密实,有几个大胆地家伙已经捡来石头,不怕闯祸的还掏出了怀里的刀具。

    面目全非的罗克上尉下意识地顺着呼声望了过去,年轻的女人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她泪流满面,不断呼喊着男人的名字!罗克上尉的眼睛流过一阵异彩,他大瞪着眼,只在脸上留下两个窟窿的“鼻子”上下呼扇。

    从鬼子的马蹄底下捡回一条命的罗克上尉死命抱紧在战场上将他找了个遍的约达,这个名叫约达的妇人无所顾忌地叫着、笑着,她大力亲吻丈夫的五官,尽管男人的五官都已移位,可约达爱极了这张能在夜里把德意斯鬼子吓个半死的嘴脸。

    “对不起!”维尔辛赫下意识地说。生在战争年代的父亲有太多的理由可以离开他的妻子儿女,近卫军中尉也有父亲,他能体会一位母亲地悲哀,也能理解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自我封闭。

    在杰布灵要塞,时空是浓缩过的,维尔辛赫中尉是特凡纳茨威格上将的最后一位战地副官,这项任命着实把战区后方的几位控军大员难住了。按照战时军法,一支作战部队指挥官的战场命令即使在其牺牲之后也是具有军责效力的,这无可辩驳,关键是……不管怎么说,一位集团军群司令员的战地副官至少也得是一个少将、准将也行!可维尔辛赫……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是个中尉。

    “再见了维尔辛赫中尉,别忘了!你是英雄!”

    “好吧!就是你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好心的伤员们同样劝诱着面目全非的上尉军官。

    李·麦克伦像受到惊吓一样别开头,他无法面对女人的面孔,特别是女人的期盼眼神,相信这就是他不断回避的原因!这个女人——他确实见过!

    “喂!您是一位将军,那您在要塞见没见过我丈夫?我跟您提起过的!使得一手好箭的罗克中尉?”

    牧师无话可说。尽管这是亵渎神明的举动,可他只得默默走开。走向那位断了条腿还要往战场上蹦的士兵。

    伤口感染自然是常事,整个死伤聚集点就是苍蝇的巨大繁殖场。这里臭气熏天,再加上燥热,重伤员一般挺不过五天,次一点和轻伤员根本挺不过一天。不过别误会,距离他们的牺牲还有一段时间,这些坚强的家伙是忍受不了死伤聚集点的氛围,即使是爬他们也会爬回城头战场!李将军在等待救治的时候就碰到一位。

    李·麦克伦是个男子汉,既然面前这位四不像的女医师已经说他没事了,那他确实该抬起屁股走人。

    “去!”约达向一个大胆调情的军人啐了一口,“回家伺候你老母去吧!”

    该死的!李将军在一天内第二次负伤,他伤到背后,从伤口的撕裂程度来看,第八军军长手下的士兵都不敢轻易动手。麦克伦只得再次探访地狱,我们说过许多次的,死伤聚集点的恐怖绝对不下于地狱,有时比地狱更有看头,因为那些将死而未死的人要比平静地阖上眼睛的人可怕得多。

    女医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上午就曾来过一次地近卫军中将,他看上去气色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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