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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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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32团团长身中四箭,索性伤处都不在要害。他挣扎着由混合了血泥地石板路上站了起来:

    “你看到了!这支临时拼凑的敢死队也是由百里挑一的好战士组成的,正因为你和你的5332退出了战场,我就要用更多的好战士把你遗弃的东西从敌人手里夺回来。”

    “你们的指挥官呢?”

    成百上千地法兰士兵开始登岸。他们在河面上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历险,炮火、弹片、箭幕、投石,当木筏触到多瑙河北岸的堤石时。不用任何命令,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急冲而出,仿佛生离水面就是最为值得自豪地一件事。

    “见鬼见鬼真见鬼……”詹姆士一骨碌爬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戴上头盔,又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套上绳索。

    詹姆士愣了愣,这得怪他的老搭档,马克西姆可没有吩咐炮击坐标。通讯员只得拍了拍手上的肉渣子和面包屑,他走上官邸二楼。又从二楼地阳台爬上屋顶。

    轰然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块儿将砖石结构的塔楼砸成碎末,巨大的重力带着石块儿径直栽进教堂后面的民居。又是数声巨响,石头在废墟中滚了几滚,最后完全静止不动,现场就掀起了遮天避日的扬尘。

    在靠近河岸的堤坝和石滩上,河水轻轻拍打岸基,发出单调的哗哗声,河面有雾,聚在岸边的人看不到南也看不清北。河流中散布着各种各样的废品,类似断去一截的刀枪、表层完全炭化的木筏,最吓人的自然是千奇百怪的尸体。河水将“停泊”在岸边的尸体冲刷得干干净净,血液都被带走了,只在岸基的白色石条上留有一道灰黑色的污渍,那就是血的印记。

    “坐标!给我坐标!”

    遍洒鲜血的桥头就是舞台,投枪箭雨的破空声就是伴奏,“杀呀!冲呀!”这类的呼声就是剧本,双眼无神地望着某处就是生命悲歌在演绎过程中的一个休止符。

    “天啊马克西姆!看在光明神的份上!你这是跑哪去了?”

    5332团长的目光一一扫过敢死队员,他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年轻地面孔,等到军区总司令大步流星地走开了,他才懂得痛快地哭泣。

    果然!哨兵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后方寂静如常,但时隔半刻依然没有对前敌锋线的请求做出回复,这说明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在短时间内已经无兵可派了。

    当整个城市都被炮火和喊杀声彻底笼罩的时候,一位面容清瘦、穷得一塌糊涂的青年旅者就向聚集在森罗万宫前广场上的维耶罗那爱乐乐团的总指挥献出了他的创作,这个落魄的年轻人就是卡约克,被后世誉为泰坦民族交响的《苍茫组歌》的作者。

    “补充兵!补充兵……补充兵啊!”马克西姆一边叫喊一边释放响箭,他不敢奢望补充兵能在多久之后赶到锋线,他只是希望后方的通讯员能以同样的方式给他一个答复。

    木筏冲开了满布河道的尸首,哨兵马克西姆就在塔楼上向北城后方的瞭望台发出了第四次增调补充兵的信号,这还只是上午,可这一次,他犹豫了!河面上炸开的水柱清楚地证明了近卫军炮火地致密程度。可敌人的洇渡筏却更加密集,守卫河堤大道的近卫军士兵组成方阵,可与迅速登陆的敌人比起来,他们的阵型更像是只苍蝇,而敌人则是一个巨型的苍蝇拍子。

    在向森罗万宫奔跑的通讯员詹姆士突然被一名穿着古怪军装的少校拦住了。詹姆士隔了半分钟才认出对方是城防司令部炮火引导官。

    河面上有风,人是感觉不到的。雨水稀疏,并没有带走地面积聚的暑气。燥热的暑气和湿气在河面上形成一层白色的雾气,这层飘渺的气体凝而不散,只在微风拂过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一角河水,天地和城市似乎就是以河水为界,风起雾飞,河流两岸的建筑便难得地现出屋顶。

    阿贝西亚用一眨眼地功夫就数出结果,5332团。阻击河堤大道三个半小时,幸存17人。

    马克西姆没有搭理爱罗嗦的通讯员。他朝雾气沼沼的河面放出第二支箭。

    维耶罗那城北是贵族和富人的上流社会聚居区,沿着多瑙河,城市艺术家经年累月的创造给音乐之都留下了数之不尽的雕塑和建筑瑰宝。

    民夫和市民混在一起,他们做着同样的工作。抢救队在发掘投石砸重的废墟,救火队在忙于扑灭市内的野火;民夫纷纷从歇脚的地方涌上街头,他们赤着上身,大声吆喝:有的忙着加固街垒,有的忙着收殓尸体。尸体都要集中火葬,民夫们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不乐意的,亵渎死者的灵肉是神教世界的一大罪过,可尸骸越积越多,淳朴的农人不得不说:烧就烧了吧……

    值得庆幸的是。法兰王国军投入维耶罗那战役的火炮并不是很多,近卫军的六门要塞炮可以完全封锁河道,只能偶尔听到侵略者地炮击,多数时候都是北岸的高尚住宅区传出一阵怒吼。

    通讯员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他听出了老伙计的声音,也看到了好战友的面孔。

    教堂附近突然响一声呐喊,在场的人纷纷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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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是在北岸的河堤大道上,这里的建筑都已安然度过百岁高龄,街道上林立地雕塑和各种城市人文景观都牵扯到无数位艺术大师的名字。

    教堂的过道和成排的座椅上躺满疲劳至极的近卫军战士,不过他们都被冒失的通讯员惊醒了。

    阿贝西亚将军点了点头,他向5332团长让出身后的街区:

    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的司令部并没有占去很多房间,连历代泰坦皇帝的卧室在内,整座森罗万宫更像是一座巨大的教会医院,宫殿走廊里到处都是奔忙的修女和精通医术的教士。

    阿贝西亚将军记得自己回答说:“我用胸膛去填补战线的缺口,用肉体去冲撞敌人的骑兵,用牙齿撕咬敌人的战马,用血水阻挡敌人的视线,用断裂的刀枪结果敌人的生命,用火一般的斗志和最虔诚的爱国心去迎击敌人的反复冲锋。当我的锋线上还剩下最后几名勇士的时候,敌人已经消失于地平线!”

    第二炮!就在河面上的烟雾被第一发炮弹掀起的浪潮揭开一角的时候,第二发炮弹随后跟进,与第一发不同,爆炸的轰鸣无比清晰,期间还伴随着无数人的惨嚎!爆炸的威力同样掀起一股高大四五米的水涛,粗大的水柱包裹着残肢断臂和破碎的躯体,这是发好炮!无数泰坦战士在心中想着,它准是直接命中了侵略者的木舟。

    刚刚不是说过吗?战场上的喊杀声如雷贯耳。硝烟和血雾遮天避日,这种时候你不会有多少闲暇时间想到什么主义和精神,一切都循着生存的本能,或是进攻、或是抵抗、或是退缩。

    “嘴硬!别哭了!”

    担心是没用的,马克西姆深知这一点,前阵子他遇到一个开小差的士兵,结果被城外的好事之徒扭送回来,大家猜怎么着?第八军军长西尔维奥,伯里科把这个逃兵塞进投石机,连同一块大理石圆柱一道送给了对岸的法兰人。

    战士们不是瞎子,不是聋子,他们自然会看到一切、听到一切。想想那个场景吧!一名伤痕累累地军官挥舞着破碎不堪的战旗,站在战友们用尸体堆筑的桥头堡上,用低沉却无比高昂的嗓音召唤着无数在死亡边缘游荡的战场生物。

    哨兵已经整过军衣和刀剑,教堂内撕杀搏斗的声音此起彼伏,相信临近河堤大道的每一座建筑物内都在上演血肉互搏的惨烈一幕。马克西姆深吸了一口气,他在胸前划下向神明祈祷的手语,然后他便用双手双脚攀住绳索……这一刻该是他扮演一个从天而降的帝国勇士的时候了!

    维耶罗那城北的街道十分宽敞,一条南北向的小街就能睡下整整一个团的近卫军战士。通讯员詹姆士在走路的时候也很冒失,他踩住了这个、踏着了那个,就在他要惹火整团士兵之前,这个聪明的家伙才大叫了一声“战斗预警!战斗预警!法兰人进攻!”

    哨兵系紧绑腿,又整了整军衣和刀具,当塔楼下面的教堂大殿响起法兰人的呼喝和近卫军战士的嘶喊时,他拉响了楼顶的铜钟。

    泰坦战士守护的街垒突然窜起两股烟火,炮口发散的冲击力立即吹散了笼罩街垒的舞霭,于是,从桥头堡一直铺向城市纵深的无数近卫军官兵就高高举起了枪剑弓刀。

    “祖国万岁!向前一步就是永怛!退却一步就是卖国!近卫军前进……近卫军前进!桥头阵地就是你们的墓冢,墓冢后面就是你们的故土!前进啊……前进啊……为了祖国母亲。为了母亲祖国!”

    士兵尴尬地摊开手:“报告司令。全……全在这儿。”

    一道彩虹从南城往南的山谷里升了起来,据那些亲眼目睹此种美丽景致的近卫军战士说,彩虹的确是从南边的山谷里升起来的。

    巨大的水柱在爆炸声中翻卷起惊涛骇浪,弹片在水面上四散飞舞,飞出炙热物体被水浇淋的吱吱声。

    哨兵张开双臂接住通讯员的大力拥抱,他拍了拍詹姆士的后颈,“好啦!我得承认,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可你也得承认,你在哭!”

    也不是芶且偷生:

    “司令!5332……5332都是维耶罗那子弟兵啊!都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战士!若是把他们都留在河滩上,我……我无法向父老乡亲交代!”

    《苍茫组歌》序曲——多瑙河变奏,云雾中的魔鬼男高音(咏叹调)“黎明的风轻轻吹拂,多瑙河漾起了青波。花在水面漂浮,宛若摇曳多姿转瞬即逝的烟火。勇武的乌兰诺斯捧起花,把它献给盖亚(乌兰诺斯和盖亚,神话传说中泰坦巨人族的天父和主母)盖亚看着花,然后他就看到凶杀!凶杀!凶杀!多瑙河的云雾带来了恶魔……”

    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转出街口,然后他就看到一大股法兰军人从河堤下面像蚂蚁一样涌了出来。

    《苍茫组歌》组歌——城市上空的星火,乌兰诺斯和盖亚的选择维耶罗那国家歌剧院合唱团(自选调式)“顷刻间,天阶自穹苍缓缓降下,乌兰诺斯和盖亚得做出选择。在城市背向太阳的那一面,星火透映着紫色的暗影,乌兰诺斯和盖亚不愿称其为血,他们选择,就说那是正在沉思的花朵!那是正在沉思的花朵……”

    “没有!”

    就像狡猾的通讯员以为的那样,熟睡的战士和被他踩到的战士全都不计较被惊扰了好梦,帝国军人迅速起立,他们整了整身下的毯子,纷纷拿起了各式各样的兵刃。

    马克西姆猛然睁眼。真是见鬼!他竟然睡着了!真得多谢这只突然抖起翅膀地鸽子。

    是了!妻女山!铁臂将军久经战阵,多年前的多瑙卡丹阻击战太古老了,现在的年轻人不会记得,就说妻女山吧!阿贝西亚将军自得地想着,可说实在的,他对那场紧张刺|激、以弱敌强的著名战役的各种细微情节记得不太牢靠,印象深刻的倒是其他的事。

    哨兵马克西姆和通讯员詹姆士都不是维耶罗那人,可这两个问题儿都在光临这座城市没几天的时候爱上了音乐之都。他们不懂音乐,可再普通的人也能读懂一座城市的韵味,这无关乎见识和学识,这是人类生而向上的本能。

    这时候,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光明神的刻意安排。也许是一些聪明人有意为之,当个人的恐惧转变为群体的力不从心时,一位军官就站出来了。

    塔楼上有一条绳索滑道直通教堂正殿,通讯员顺着滑道降落地面,绳索没有套牢。笨拙的詹姆士摔了一个大屁墩,还在地板上滚了两滚。

    独眼独臂的近卫军第五军区总司令在想起昔日豪情时不禁轻笑起来,在经历过数度惨烈的大战之后,他无疑是个幸运地军人。那位向自己提问的斯坦贝维尔军官落得终身残疾,妻女山一役之后不久就告别了军旅。

    雨后横虹,这预示着天气好转,可谁会在遍插断剑残刀的战场上留意这个呢?法兰人退去了,丢下了军旗和一些辎重,带不走的是河道里的遗尸和泰坦战士的骸骨。当侵略者的身影隐没在仿若汪洋一片的南部城区时,北部城区的街市便陆续走出了形形色|色的人。

    詹姆士看准了投石的轨迹,他一猫腰就钻进河堤大道上的一座街垒。法兰人送来的礼物就在街垒上空翻腾而过,通讯员的视线追着石头,可他的瞳孔突然涨大!这块巨石砸中了教堂塔楼,这块该死的石头砸中了他和老搭档的观察隐蔽所!

    哨兵啐了一口,但他并没有打断老战友的好梦。在梦里,马克西姆回到了家,他的家在军指挥部的后山,除了雨季的时候山路有些令人生厌,其他一切都还好说。

    通讯员走下楼梯,他朝神情亢奋的炮火导引官无奈的摊开手,可这位热情的少校并无任何责怪对方的意思,他把军区司令部派下来地一级伙食全都塞进詹姆士怀里:

    当然少不了牧师,随军牧师人手不够,坚持留在城里的神甫就来宫里帮忙,他们要做地只是聆听近卫军战士的告解,然后在战士们神志不清的弥留之际说上一声“愿光明神保佑你!安息吧!永怛!”

    当勇气和存活的意义提升到一定高度,忘我的奋战和英雄式地牺牲就像行云流水一般自如;当恐惧揭开心灵中的那块代表胆怯的角落。随着敌人的压迫,脚步也就慢了、刀剑也就越来越沉重了,意识和身体开始向后退却,敌人就向目标挺进了一步。

    明塔斯·布郎特收回视线,水雾淹没了桥面,阴霾的天空下只有代表敌我双方的街垒孤独地立在桥头。对于维耶罗那卫戍司令来说,面前的这座桥就是他的一切,戍守桥头堡的团级部队换了一支又一支,这里依然是明塔斯·布郎特的桥。

    通讯员詹姆士是一位从军七年之久的老兵,尽管他那年轻的面孔和布拉利格来的补充兵没什么区别,但在面对尸山血海的时候,帝国勇士的阅历就令通讯员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是!”一名精神稍好的士兵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别气馁!替我向哨兵问早安。记得下次报告的时候越准确越好!”

    “马克西姆!马克西姆……”通讯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不顾教堂的屋顶随时都会倒塌,当扬尘弥漫开来的时候,詹姆士已经挖走塔楼废墟的第一捧土。

    房间里的炮兵兄弟已经做好发射前的最后准备,他们热情地向还没在战场上跑断腿的通讯员打过招呼,詹妖士就好奇地走到一边,看着这些远离第一战线却又给敌人制造了巨大伤亡的炮兵兄弟们摆弄那台象征杀戮和死亡地恐怖机械。

    雨,能给人慰藉,能医治人的心灵,使人的性情变得平和。不过多数时候人们通常不会这样形容雨。凄迷、冷厉、萧索,看看这些形容词,雨只符合失望和灰败的心绪。

    卡约克?没听说过!维耶罗那爱乐乐团演奏过他的曲子吗?远嫁英格斯特的伊利莎白公主唱没唱过她的歌?就像丰富的音乐创作和英雄传说,维耶罗那少不了像卡约克这样热爱艺术的青年旅者。

    詹姆士嘴上答应着,脚底下却飞了起来,等到他的军长开始像娘们一样骂街的时候,通讯员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泰坦战士死命阻住连通河堤大道的几处路口,他们利用街垒和岸边的建筑疯狂地阻击来犯的敌人。不过哨兵马克西姆已经看到崩溃地征兆。尽管处处都有死守的战士,可一些不知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法兰人已经渗透北城内部。

    维耶罗那城防卫戍司令望向城市中心,炮火腾空的地方窜起一阵浓烈的硝烟,要塞炮和怒吼牵动了空气,强劲的气流承载着炮弹飞跃半座城市,带着厉啸在河面上炸响。

    小时候,同样是教堂,马克西姆等一干淘气包总会趁着神父不注意的时候溜上塔楼掏鸟蛋。同时,也总有一个像通讯员詹姆士那样笨拙的冒失鬼碰响大钟,以致整个行动功败垂成。

    詹姆士拍了拍摔疼了又被踢疼了的屁股,他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街道中心了。这里是通往河堤大道的一个路口,詹姆士取出火种,他点燃了街心矗立的火盆。等了一小会儿,河道北岸的通讯员全都点亮了火盆,詹姆士这才转身奔进街道。

    “留神!投石!”

    虽然,仅仅只是一步,可把这一步放到整个维耶罗那战场上,放到多瑙河沿岸的阵地上,敌人前进了一步就意味着近卫军的抵抗消失了一秒钟,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詹姆士突然甩开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一支手臂,“别管我……”

    这个时候你会不会发疯?这个时候你还懂不懂什么叫做恐怖?

    明塔斯听到了敌人的呐喊、也看到了敌人的影子,他朝桥边走了几步,然后挥起长剑直指冲上桥面的法兰侵略者。

    在这个地方看,阴霾下的维耶罗那依然宁静,街道上的近卫军战士也走空了。只在河堤大道地几个街口聚成黑压压的一大片。詹姆士掏出镜子,他又犯难了。没有天光,这让他怎么跟教堂塔楼里地马克西姆取得联系呢?

    近卫军的城防司令部设在森罗万宫,死伤聚集点就在殿后的花园里。花园里还有一个小教堂,这使这片皇家园林更加适合这种用途。

    “嘿……你在干什么?”被吵醒地通讯员厌烦至极地大瞪着眼,詹姆士已经两天三夜没有合眼,此时他真想就此一死了之。

    “嗖……哧……扑通……”

    不过,音乐之城的音乐家们是可以表述这一切的!开战至今,坚持留在城市战区从事创作的艺术家们收获颇丰,修尔雷大师创作了小提琴协奏曲《战区夜宴》和《上校的心声》霍华德大师创作了弦乐四重奏《军港早安》和《维耶罗那,永别了》卡约克……

    哨兵被没来由的恐惧惊醒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遍布湿雾的河面上到底有没有涉水而来的法兰侵略者。

    少校摊开手,“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用一伦密集炮击把多瑙河掀起来。不管河面上有什么!“詹姆士这才傻笑着点头,这句话他听得懂。“要来试试吗?”少校突然上下打量了一番眉清目秀地通讯员,经过个把月的接触。他知道对方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子。

    “来。让咱们的通讯员点燃这根大爆竹……”少校兴高采烈地把詹姆士扯到大炮跟前,他将整个操作过程向通讯员演示了一遍,又教晓詹姆士怎样观测炮距、怎样调整炮口。然后……

    城市北岸不同于南岸,即使在战争中。近卫军士兵也能体会到身处北岸带来地优越感,他们在恐惧的时候可以找间历史悠久装潢神圣的大教堂做礼拜、在惶恐的时候可以找座装饰了镀金浴缸地卫浴间彻底放松,在牺牲的时候……维耶罗那已经死了很多人。市民、商人、贵族、军人,他们就在生活了大半生的城市中安详的死去了,他们认为自己要比远离故土的人幸运得多。

    争夺什么?胜利、生存、荣誉、泥土、财富,人们的说法不尽相同,拿泰坦近卫军来说,这些从天南海北集合到四五米宽的桥头防线上,他们用胸膛和热血去拼搏,当敌人的刀枪横在眼前的时候、当敌人的箭幕疾射而来的时候,相信多数战士的头脑都将一片空白,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身外的事物,他们的精神和体魄只是为了换取一刻的活着。

    这名近卫军军官高举着军旗冲上街垒边缘地桥头堡。他浑身浴血、披头散发,十足十一个精神病患者。他将军旗高高举起,又站到整个战场上最为显眼的位置。近卫军战士不是想不到战争与活着的内涵吗?他就大声提醒这些已被无休止地杀戮折磨得身心俱疲的士兵们:

    “没有!我确实没哭!”

    “我吗?可以吗?”詹姆士兴奋地指了指整装待发的巨型要塞炮,他知道这件大家伙是世界上唯一一门二十七磅重地新式火炮,若不是军区司令部老是把藏着掖着,相信他早就偷偷跑来试试手脚。

    马克西妖咬了咬牙,多瑙河上的能见度太低,而他的梦境又根本说明不了问题。哨兵抄起信号箭、拉开了牛筋弦的强弓。

    瘫软在地的5332战士艰难地挪动着不断滴落血水的躯体,他们让出一些距离,军区总司令就看到了他们的长官。

    这个时候,城内的近卫军士兵多半都躺倒在避阴的地方,即使身下是一片血泥,可他们实在是不想动了。战士们的沉默具有极深的感染力,在彩虹的天桥下,维耶罗那难得地停止了乐音,这个跳跃在键盘上的精灵仿佛沉沉入睡了。

    在用一个笑话打发掉一伙刚从锋线上撤下来的战友之后,詹姆士终于决定与老搭档汇合。他在路上碰到自己的军长,西尔维奥·伯里科将军还是那副老样子,他的冷笑与屠夫的绰号极为贴合。八区第二军军长在和北城的一位有名的妓|女打情骂俏,詹姆士看到他,他也看到詹姆士了。西尔维奥猛然一怔,他想起了军区司令的嘱托。六卜杂种!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个好姑娘……”

    “为什么要撤下来?”

    音乐之城从来就不缺少英雄传说,在和平年代,百无聊赖的市井文人也会凭空里创造一个。到了惨烈的战场,曾经的文豪墨客就会发现自己往常会用的词语太过空洞,他们无法形容战士们的动作、无法捕捉战士们的神采、无法用羽毛笔和一瓶廉价墨水记录世界上最宝贵、最珍惜、最令人血脉喷张激|情似火的镜头。

    詹姆士摇了摇头,他哪里懂得这些炮兵用语。

    在这伙战士的哄笑声中,一位高壮带兵长一脚就把最喜欢开玩笑的通讯员送出大门。

    乞儿翻捡着尸体,他们和野狗一样觅食;盗贼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就群起出没,他们摸进失去主人的贵族官邸,粗心大意的贵族老爷们总会忽视某件值钱的玩物;牧师和教士们一向是集体活动的,他们排着队,这里看一看、那里走一走,随不至于指手画脚,但经文听多了也会令人厌烦的。

    维耶罗那下着雨,从夜半开始,黎明和曙光都被挡在云层外面,蓝色的多瑙河变成一条灰黄的混浊的光带,瘫软在城市中心,好像半面硕大的军旗。

    詹姆士自然很高兴,这样的军官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角色。他和这位苏霍伊家的炮兵少校走进一个大房间,房间正中就摆着一门灰黑色的二十七磅加重要塞炮。

    远远的落水声令哨兵完全苏醒过来,马克西姆大力踢了一脚呆坐着地通讯员。

    詹姆士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无辜地朝干瞪着眼的战士们摊开手:

    “抱歉了女士们,耽误了你们梳妆打扮的时间,可法兰人已经等不及了!你们还不开门接客?”

    马克西妖推开院子里的栅栏门,门上缠绕着茂盛的牵牛花,一到春夏,他的院门就漂亮极了。主妇从一座三开门的木屋里迎了出来,就像许多年少结婚的小男人一样,现在若是让马克西姆回忆他的婚姻生活,他多少都会茫然失措。

    战争!在战争中活着自然是最艰难的。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存活于世可以不需要信仰、不需要精神,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的人不在少数)但在战争岁月里,活着的意义并不是幸存。

    在妻女山战场上,英雄辈出的斯坦贝维尔家族留下了无数子弟兵的尸首,有一位伤者,他和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一样断去了一边手臂,他问冈多勒,“你是怎么打赢多瑙卡丹阻击战的呢?”

    “老规矩!”少校凑到通讯员身边:“敌情不明朗的时候,就以炮火准线两个纵深宽度的距离直接打过去……”

    马克西姆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回音,他不得不搭上第二支箭。

    “你在干什么?”

    现在看来。维耶罗那的艺术史和城市历史注定要在战争面前改换样貌,随着法兰侵略者地进攻,再加上近卫军的顽强抵抗。河堤大道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只有北城纵深街区地一些建筑还没有受到炮火和投石机的光顾。

    乌云密布地天空被顽强的烈日和海洋上的季风打开了几个缺口,阳光从天顶一涌而入。巨大地光柱投射在河面上,水雾飞散。数百具木筏和数万名涉水而来的敌人便露出了狰狞地面目。

    久经战阵的近卫军士兵没有喧哗,他们跟随各自的长官向河堤大道的方向集中。音乐之城在军靴踩踏石板路的脆响声中完全苏醒,每一条街道和每一座造型别致的建筑都涌出了数以千计、全副武装的军人。

    军人们说:“嚯!好大一块石头!”

    “5332团?”

    《苍茫组歌》尾声 荣耀尽归于泰坦,伟大的祖国

    战争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题,你可以选择一往无前。也有选择转身就走的权利。阿贝西亚将军还是迈着匀速地步履,倒是在他身后的敢死队员已经怒吼着扑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高壮的妇人带着笑,她的男人回来了!她在臂弯里提着一个满登登沉甸甸的菜篮子,里面摆着刚出炉的荠麦面包和炸得脱了骨头的鸡胸脯。哨兵的大女儿跟在母亲身后,这个眼睛湛蓝的小姑娘像她母亲,她已经开始跟山里的大孩子约会了。马克西姆亲了亲妻子,亲了亲女儿。这个时候,他地小儿子就从院子里的一株大橹树上跳了下来“卜家伙的本事像他父亲。手里捧着六七颗野杜鹃地斑纹蛋,傻乎乎地冲穿着一身天蓝色军衣的父亲炫耀着。不知为何?妻子儿女地神情突然变了。他们望向马克西姆的侧后方,面色带着畏惧和惊恐。马克西姆循着家人的眼光望了过去,河面上驶来十几具木筏,木筏上载着没有面目的甲胄!不过等等?哨兵有点纳闷,家门前哪来的河?——------—------—------------——---—---—---—---—---—---—“嗒啦啦啦啦……”

    你敢不敢避开石头继续前冲?当你发现身边的战友都倒在了血泊中,你还敢不敢追随面相青涩地补充兵艰守桥头?

    断断续续的雨水终于落下帷幕,它不再摧残维耶罗那。

    “还他妈在等什么?法兰狗子们在水雾里,离岸基不到一百米了!”

    “你干嘛老是跟我作对呢?让我一次不行吗?”

    活着!无论什么时候,活着都是一件困难的事。穷苦的人为了生计而奔波,仿佛活着就是为了领略世间一切的不公;大富大贵的人为了享乐而挥霍,仿佛活着就是为了领略世间的一切物质成果。

    围绕这个四五米见方的开口,守卫街垒的近卫军士兵和冲上桥头的法兰战士展开了反复争夺,双方就像赶集一样,争先恐后地填补战线上的每一个缺口,眼睁睁地瞪着血肉横飞的锋线。多数时候,桥头锋线容不下太多的人,幸亏桥面上的石栏已被炮火砸得稀烂,落水的战士就在多瑙河上继续争夺。

    很快!在弓弦的颤动中,箭尾嗖的一声疾射而出!亮白色的箭羽只是一闪就消失在烟波浩淼地河面上,状似被翻滚着的白雾无情地吞噬。

    穿着苏霍伊家族军人制服的炮兵少校将通讯员请进一座空荡荡的贵族官邸,他大方地给詹姆士一份煎红肠和小半桶啤酒,然后他才拍了拍通讯员的肩膀:

    马克西姆不想当逃兵,他从来就没这样想过。他和老搭档守在河堤大道附近的一座教堂塔楼里,尽管冒失的詹姆士老是碰到塔楼里的铜钟,可马克西姆还是喜欢这座塔楼,这令他想起小时侯。

    桥头防线就像是一具永不休止的绞肉机,机器齿轮的转速十分缓慢,新鲜的血肉只能从一个四五米见方的豁口不停地进出,进去的是鲜活的人体,出去的就是面目全非的尸骸遗骨。

    天在雨水停歇的时候就打开了一角,逐渐涨大,直到万千缕霞光齐力驱走雨云,维耶罗那便现出了本来的颜色,或者说,是战后的色泽。

    詹姆士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的岁月,他的家庭还算富裕,到了丰收又或神诞节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会从镇上的市集买来烟火和五颜六色的花灿“““咚!”

    钟声浑厚、沉闷、深远,马克西姆开始耳鸣了,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不间断的钟鸣就是河滩阵地失陷的信号,作为一名哨兵,马克西姆的任务到此结束,剩下的……就看他怎样选择。

    马克西姆在听到大钟轻微震颤时就使劲儿踢了一脚昏昏欲睡的通讯员,詹姆士伸了伸腿,他只是翻了个身,竟然没有醒。

    哨兵马克西姆和通讯员詹姆士跟随八区第二军避入维耶罗那,他们的第八军区已经沦陷,这是听一位第一军的战友说的。这些天,尽管围绕河道渡口和四座大桥的争夺战已令参与战役的士兵门身心俱疲,可哨兵马克西姆还是无法摆脱心事,他的家就在维斯里维亚省的第二军驻防区,他很挂念家里的妻子和两个半大不小的孩童。

    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像惯常那样板着一张状无亲无故的面孔,他一边走一边想,当下的这种状况好像在某个时刻出现过?

    雾气中传来法兰语的吆喝,明塔斯便抽出他的配剑,在他身后的街垒同时响起一大片兵刃出鞘的声音。雾气中的泰坦战士失去了面目,他们在穹苍之底留下的只是淡漠虚幻的身影。他们紧盯着桥面,敌人占据的南岸桥头似乎消失了,那里积聚着一片白黄相间的雾气,雾气晃了两晃,然后便被一面军旗由中间撕成两半。

    阿贝西亚停下脚步,他转向围坐在街边的一群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地近卫军战士。

    “我没哭!”

    “你们部队呢?”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彻底惊呆了半梦半醒的维耶罗那!所有的近卫军士兵都在这声突如其来的爆鸣中瑟缩了一下脖子。明塔斯·布郎特将军孤身站在桥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守护这条由城南直通城北主干道的石桥。

    当身前地战友被敌人的利剑劈开额头,你敢不敢怒吼着填补他的位置?当一块巨石从城市上空呼啸而过,不偏不倚地砸入脚边地石板路。

    《苍茫组歌》落幕——雨后横虹,来自天堂的安息弥撒维耶罗那圣道临大教堂福音唱诗班(神教弥撒曲)“神光劈开天宇。主的力量化为信仰地动脉,主的血肉化为灵魂停靠的避难之所。赞美光明神,神光降下永昼,灵魂就在天阶前徘徊。安息!安息!天阶指引天堂的路径,天堂就在永昼与永夜共存的时空里。以天父圣母圣子圣灵的名义,安息吧!直到彼岸的永怛……”

    “马克西姆……马克西姆!”詹姆士挖呀挖,全凭双手。指甲似乎开裂了,手指模糊了血肉,通讯员就是不愿相信,他和马克西姆说好的,没有家庭的他要先牺牲,哨兵就可以为他主持安魂弥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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