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纪霆之的江白月（一）

    纪霆之怎么会不想说呢，他想告诉身边所有知道这段过往的人，他想诉说他们的曾经有多美好，他想倾诉失去江白月之后的这10年他有多痛苦。

    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和力气再走一次那段时光，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强忍着告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美好，越是美好，越是疼痛。

    纪霆之沉默了许久，久到桑雪无以为他还是不想说的时候，他却小心翼翼地牵住了桑雪无的手，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再看一遍回忆里的少年少女，他一个人不敢回忆的过往，现在有人陪着他走了。

    很多年以后，独身一人的纪霆之回想起今天，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后来要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把这么好的桑雪无推得离自己远远的，远到连一句问候都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传递，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而今夜，折腾了一番也没有完成全垒打的两人，现在就这样平躺着，纪霆之带着桑雪无，带着她掌心传递来的力量，一起走过了他跟江白月的四年。

    14年前，中考完的那个夏天，16岁的纪霆之，在选择是读国际学校，还是传统高中。而17岁的江白月，在选择去蛋糕店还是奶茶店打工。

    16岁的纪霆之综合了很多因素最后决定读传统高中；17岁的江白月，选择了去蛋糕店当学徒，原因却很简单，那家蛋糕店包吃午餐和晚餐。

    那一年纪霆之已经开始跟着父亲接触应酬、巡查家族企业

    有一次他跟着父亲巡查完一个商场，到了全商场下班时间才打道回府。

    走到一楼的露天区域时，看到一个男生焦急地在一楼商铺的蛋糕店面前敲门和试图拨通店铺电话，但是已经打烊的蛋糕店空无一人，没人能给他回应。

    急于想证明自己已经跟着父亲学到了不少东西的大少爷，上前去了解情况，原来是男生的女朋友今天生日，他定了一个蛋糕，但是因为今天自己临时被派去应酬吃饭喝酒到现在才结束，如果还连蛋糕都没拿到，女朋友只会更加生气，他不想女朋友不开心，更不想失去女朋友。

    最后纪霆之通过纪家的关系，让蛋糕店的店长在回家的途中赶了回来，花了两个小时给这个顾客重新做了一个蛋糕，因为这家蛋糕店主打就是不卖隔夜产品，因此打烊之后店里是没有存货的。

    看着顾客开心致谢，对纪霆之、对店长都感恩戴德。顾客满意而归，年少的纪霆之邀功似地问父亲自己处理得如何？

    纪父不置可否，但脸色明显看得出并不满意儿子的处理方式，纪父淡淡开口说：“到你这一代，终究还是太安逸，少了些历练，明天开始，你到西区商场的这家蛋糕店分店当学徒，两个月后你自己回答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

    纪霆之虽然知道爷爷和父亲在经商方面十分高明，但是今天父亲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把他发落去渡劫了，年轻气盛的他内心十分不服气，扬言自己今天所做的不说多优秀，但肯定是合格的。

    不过再不服气又如何，第二天，他顺从地用着假身份假年龄去蛋糕店报到。

    这家蛋糕店是连锁的，因为不卖隔夜糕点的噱头做足了，所以生意从早到晚都很好，每个人都忙的脚跟不沾地。

    虽然纪家对孩子的教育从来都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今天一天下来，纪霆之平日里略懂皮毛的家务经验还是无法让他在工作时游刃有余，只是给其他各个组打下手都已经忙得手忙脚乱，吃了好几个白眼，更别提真正在蛋糕制作房里面帮忙的时候了，直接被嫌弃笨手笨脚。他到现在下班了，连裱花袋的几个嘴都记不住几号是几号，明天再帮忙的时候，希望不要搞错了。

    他这个时候只想赶紧回家，跟莫雨瑶一起吃宵夜，听奶奶讲爷爷和父亲的各种事情。纪霆之从来都悟性很高，只一天下来，他就已经明白父亲昨天为何会不认可他那样处理事情。他只看到了顾客的笑脸，却忽略了累了一天终于下班的店长脸上的焦虑和憔悴，以及迫于领导压力不得不被迫加班的无奈。

    回家后，他在书房跟父亲汇报一天的学徒心得，也诚心为自己的莽撞道歉，还提出要给店长额外的加班补贴。

    纪父颇感欣慰，慈爱的望着自己日渐长大的儿：“很好，不愧是我儿子。加班补贴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就不用操心。看来要成长，还是得多接触最基层的社会，你就继续在蛋糕店呆到开学吧！”

    纪霆之听到父亲对自己的认可，内心十分雀跃，但是还没等心里的小麻雀多蹦跶几下，要他继续在蛋糕店打工的安排从父亲口中说出，他的小麻雀直接扑得无法动弹。

    当晚他自己也确实就像个累坏了的小麻雀，头发都没有吹干就累得呼呼大睡。

    连续一周，他才逐渐适应蛋糕店的工作节奏，每天下班后还有精力看看书或者在网上跟自己的几个好朋友吐槽一下打工的遭遇。

    他记得那是他上班的第八天，听店长和其他同事聊天，说明天店里会来一个新的员工，才17岁，他们还感叹了好几次新同事的年龄好小喔。

    纪霆之兼职的这家分店新开不久，员工都是从其他成熟的分店派来的老员工，年纪都比纪霆之大四五岁，加上纪霆之从小的生活环境比他们优渥太多了，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少。来了一个同龄人，他自然是想要认识的，少爷也不能免俗，想要饭搭子和话搭子。

    次日一早，他跟其他同事们陆陆续续来到店里。每天枯燥的打工生活，人都期待哪天能有点新鲜的事情，因此大家对新同事的到来都十分充满期待。

    在茶水间，纪霆之终于见到了那个同龄人同事，是个漂亮高挑的女孩子，当他看到女生的第一眼，”亭亭玉立”四个字便在纪霆之的脑海里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女孩穿着纯白色但已经洗得有点发黄的短袖，蓝色的背带牛仔裤也已经洗到发白，但丝毫不影响她往那儿一站就让旁人都逊色几分。多年以后纪霆之的公司发产品热点文章时用了一句文案“美的不像是一个次元”，他一瞬间就想起了初见她的这一天，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白里透红的脸上镶嵌着精致的五官，站在逆光里，皮肤被光照得通透，头发丝发着光，连脸上可爱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累得眼睛有点花，还是茶水间的窗户透进来的晨光太刺眼，纪霆之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朵遗世独立冰清玉洁的白莲花在阳光中被清风吹得微微摇曳，脑海里回响着周敦颐的诗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每当有同事与她打招呼问早安，她都微笑着应答，等到纪霆之准备跟她打招呼套近乎的时候，店长给他派活儿了，店里又开始忙碌的一天。

    同样是新来的，这个同龄的女孩子做事可比自己能干多了，同事们都叫她白月，名字和她的人一样美好。这才第一天，她不仅能打下手，还能在导购组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引导顾客购买。

    到了午餐时间，纪霆之今天终于也有饭搭子了，他见那个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去了茶水间，他便也在这个时间去吃饭。店里同事吃午饭都是到了规定的饭点时间段，各个同事自己看情况找时间就吃了，很多时候都是两三个人在茶水间吃，吃完了去换其他同事来吃。

    恰好今天这个时间只有他跟江白月两个人。

    女孩子来到茶水间，刚从餐柜上拿下来店里给员工定的工作餐，准备放到桌子上，见纪霆之也来了，便顺手拿多了一份递给纪霆之。

    纪霆之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开始跟她搭话，“我叫纪霆之，刚来兼职没几天，你呢？”，纪霆之是以老板的远房侄子的身份来蛋糕店兼职的，年龄报的是18周岁，名字倒是用的真名。

    女孩子开口回答：“我叫江白月。”

    而后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她好像不是很喜欢闲聊，纪霆之也怕自己太多话讨江白月的嫌，静静地吃起了午餐，整个午餐都是在沉默中解决，而后又开始了下半天的忙碌。

    这个蛋糕店一共两层，客座设在二层，环境精心布置过，很得当时的年轻人欢心，所以每到周末顾客就特别多。今天正值周六，原本今天上早班可以六点下班的同事，好多都被迫留下来加班，纪霆之就是其中一员。

    店长和江白月说今天她第一天上班，可以不用加班，但是她以直接熟悉晚上的工作为由，坚持要留下来，店长姐姐十分欣赏她这个态度，给她装了一块卖得很火的冰淇淋蛋糕切件收在了员工自用的冰箱里，叫她下班带回去吃。

    终于熬到打烊，紧接着就是处理卖不完的面包的时候，趁着商场打烊回程的人潮，店员会在店铺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将卖不完的糕点掰碎弄烂，装好一整袋，丢进垃圾桶里。

    江白月坐在商场花坛边的长椅上，吃着店长留给她的蛋糕，因为冰淇淋蛋糕没有冰箱很快就会融化，她多希望今天店长给她留几个最便宜最好存放的面包就好了，不过她还是很感谢店长请她吃这个蛋糕。

    等到商场清场完毕，员工也都下班走光了，江白月走到垃圾桶旁边东张西望，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把手伸进了垃圾桶。

    她刚把装着破烂面包的袋子从垃圾桶里拿出来，这时突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蹿出来了好几个流浪人员。他们个个对江白月手里的袋子虎视眈眈，这一幕把江白月吓得够呛，手却紧紧攥着装了糕点的袋子不肯放松半点。

    店里为了避免浪费和减少成本，有着很严格的生产和供应规则，这样一来每天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剩余量，所以这些装在包里，虽然破烂但是还算干净的糕点，都是这附近几个流浪闲散人员的抢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