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纪霆之的江白月（二）
一共三个流浪汉，其中一个精神状态尚且正常的流浪汉见江白月衣着干净，便开口劝说：“小姑娘，我看你也不缺这口吃的，我知道你们都是活神仙，肯定是要拿去喂流浪猫狗吧，我们这些流浪人都吃不饱呢，还是先可怜可怜我们吧。”
谁知江白月直接委屈地红着双眼，带着哭腔对他们说：“我不是拿去喂猫狗，是我自己吃，我刚出来打工，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店里规定很严格员工不能吃也不能带走卖不完的东西，你们不要抢，我拿完我明天早餐的份量，我就给你们”
她一边强忍着情绪，不让泪水流出来，一边拿出勺子把破烂的糕点挖了一些到自己的饭盒里，然后把袋子放在地上，示意其他人可以来拿。
几个流浪汉见她没有多拿，也没有为难她，几个人拿走整袋食物就又不知道钻去了哪个角落。
江白月见流浪汉走远，她也赶紧走回花坛的长椅边，准备收拾收拾回家。
但是她的饭盒也是破的，锁扣怎么都扣不上，她一开始耐心的扣了几次，在最后一次尝试还是扣不上的时候，她的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其实扣不上的饭盒可以拿在手里带回去就行，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一刻，江白月扣不上的，又岂止手中这一个饭盒，她扣不上的，是她心里天大的委屈和累积的悲伤。
这一切都被在另一侧不远处的角落里等司机来接的纪霆之看在眼里，流浪汉刚冲出来的时候，纪霆之就想去替江白月解围，可因为上次他过于武断的解决了顾客拿蛋糕的事，所以今天他决定先搞清楚状况再出手。
就在江白月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泣不成声，手里还捣鼓着怎么把饭盒弄好的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来到她身前，递给她一张纸巾，和一个干净的面包。
江白月抬头，少年俊秀的脸和关切的神情映入眼帘，但她却不敢接过纸巾和面包，泪眼朦胧的双眼露出疑惑和防备。
纪霆之纳闷，自己有那么恐怖吗？她刚刚都敢跟流浪汉抢东西，现在不敢接受自己的帮助？
“我下班前买了两个面包，本来是要带回家给妹妹吃的，你放心要吧，不是我私藏的。”，纪霆之明知道江白月的犹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却只能用这个话题打破僵局。
江白月见纪霆之彬彬有礼，不像是另有所图，最终还是接下了纸巾，却依旧不肯收下面包。
纪霆之无奈，只能在她旁边坐下来，在他坐下来的一瞬间，江白月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突然向远离纪霆之的一侧躲过去，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开。
但是当江白月躲开纪霆之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对一个正在帮助和关心自己的人这样做，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准备回家了。”江白月就拎着她的背包想要走，扣不上的饭盒就直接拿在了手里。
纪霆之直接把她手中的饭盒抢了过来，把面包塞给她，“不就是早餐吗，明天开始我给你带。”他不容置疑的说道。
江白月听完他的话，倔强的抬头望着纪霆之，“你是在可怜我吗？我不要你的施舍，还是你想用几天早餐就来跟我交换什么，我的身体吗？”，她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尖刺在保护自己。
纪霆之突然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年代了，还有女孩子吃不饱吗？他的雨瑶妹妹还有他认识其他所有女孩子，都是家里人宠着捧着在手心的小公主，为什么江白月却连饭都没得吃？为什么自己只是关心她，她就以为自己图谋不轨，她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
“我只是想帮你，你觉得是施舍，等你发工资了还我早餐钱吧。至于你说的什么图不图，我这样子还不至于要靠这种手段骗一个女孩子吧？”纪霆之耐心地给江白月解释了一番。
江白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想到自己每天这样捡垃圾吃也不是办法，就答应下来，承诺发工资一定会还钱给他。
纪霆之本想问她住在哪里，他可以送她下班，但是想到她总是紧绷着的神经，他害怕自己打听住处又会吓到她，只能作罢，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之后，便准备回家了。
就在二人准备分开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冲出来揪着江白月的头发对着她的脸就猛扇了几个大耳刮子，嘴里全是些污言秽语。纪霆之也只不过几秒钟就反应过来，对着男人的腰侧一脚踹下去，男人吃痛放开了江白月，纪霆之迅速把她护在身后。
但江白月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个巴掌，脸火辣辣的疼，又肿又红。
男人见纪霆之护着江白月，嘴里又不干不净地叫骂着：“,长能耐了啊，都会找男人了，老子白白养你十几年，就等着你来伺候老子，你宁愿白给外面的男人，都不给我是吗，难怪翅膀硬了啊！还敢偷钱跑出来打工，还让老了一顿好找！”
纪霆之实在听不下去，趁男人嘴里不断输出的时候，冲着他的脸又是一拳，男人恼羞成怒，想要反抗，但实在打不过年轻气盛还练过防身术的纪霆之，只能揉着自己被打痛的脸，继续羞辱江白月：“死小子，当英雄啊，你以为你捡到宝啦？别看她长得白白净净，她全身老子都看过摸过遍了，你不嫌脏你就要，老子怎么说也养了她十几年，你要你就拿钱来换，不然我告你拐卖！”
纪霆之气得又是一脚过去：“我都未成年，我还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的，你告什么告！以后再敢找江白月，你只会被教训得更惨！”
男人气急败坏，却也只能咬牙切齿的留下一句：“走着瞧，我迟早会把养你的本都要回来！小贱蹄子！呸，跟你妈一样下贱！”
男人走后，纪霆之急忙查看江白月的脸，但是江白月捂着脸让他赶紧走，然后就捂着脸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自己不堪告人的秘密就这样全部暴露在一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面前，任谁也无法坦然面对。
纪霆之担心她一个人会再遇到危险，他不理会江白月的抗拒，直接跟上江白月，江白月想再次拒绝他帮助的时候，纪霆之告诉她不想在半路被那个人截住的话就不要赶他走，江白月听罢只能默许纪霆之跟着她。
路过一个还在营业的药店门口，纪霆之给江白月买了消肿的药，最后把江白月送到了她现在租的房子里。
一栋老旧的楼房，江白月租了个最便宜最差的房间，小到一进门就是床，只有床。
纪霆之此时又想起了《爱莲说》，他的莲花居然真的是生长在淤泥之中。江白月自己搽好了药，她面露难色地请求纪霆之：“能不能在洗手间门口等一下我洗澡，我在这里住了几天，每次洗澡都有人想偷看，既然你今天忙了我不少忙，麻烦再帮一下吧。”
纪霆之一听，他哪里舍得自己的莲花受这样的委屈，二话不说叫江白月收拾行李，他带她找个新的地方住。
“我家里比你想的有钱多了，我一个星期到账的零花钱都接近你十年的工资。只是一间房子而已，你发了工资，连早餐钱一起给我吧。哪怕我真的是同情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拒绝吗？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像肉掉进了狼窝，你如果还坚持你可怜的自尊，那你就真的不值得我帮了。”纪霆之见江白月没有立刻按他说的做，直接打破了江白月无谓的坚持。
最终江白月还是住到了纪霆之安排的房子里，就在他们上班的蛋糕店附近。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江白月逐渐放下了戒备，跟纪霆之慢慢熟络了起来。
落难的公主很难拒绝挺身而出的骑士，更何况纪霆之是江白月暗无天日的人生中唯一的光，暑假即将结束前，江白月已经对纪霆之充满好感，但她也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她最艰难的时候，能够遇上他，带她度过了这段时光，已经是她灰暗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两个月的相处，他们二人早已经没有了互相隐瞒的秘密，江白月知道纪霆之的背景后，就更加不敢有半点其他的想法，于是她也将自己所有的身世和经历都告诉了纪霆之。
江白月家在与云城相邻的天海市，她的母亲跟他的亲生父亲未婚先孕私奔，跟娘家人断绝了关系，后来亲生父亲出轨，另寻新欢抛弃了已经身怀六甲的母亲，当年母亲怀着她快九个月了，才嫁给她这个主要靠坑蒙骗偷为生、吃喝嫖赌都沾染的继父。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她母亲没有告诉过他。而继父之所以接纳她母亲，是因为母亲那时候走投无路，她同意了继父的要求，肚子的孩子生下来是儿子就拿去卖了换钱，是女儿就留下来给口饭吃，养到十六七岁就能拿去换彩礼钱。
从小到大，继父都在不断观察着她的身体发育情况，母亲看出继父的心思，从来不让继父有机会单独跟她待在一个空间，但即使是母亲只是转个背的功夫，继父也能顺手对她揩油，她怒不敢言，因为母亲第一次跟继父抗议，换来了一顿毒打，腿也落下了轻微残疾。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学会不动声色的防御和躲避继父的猥琐行为，能躲一次算一次。
她4岁那年，继父在外面抱回来一个男婴，说是别人给他生的儿子，于是她多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也要学着跟母亲一起照顾这个更小的孩子。
8岁那年，母亲见她已经可以稍微独立，不用时刻照顾着，就打算带着她逃跑，去过两母女相依为命的生活，但是就在逃跑前夕，母亲发现自己怀了继父的孩子，母亲选择了留下来，于是她又多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在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在母亲势单力薄的庇佑之下，她战战兢兢地生活了12年，直到初中住校，她终于可以暂时摆脱可怕的继父。但是在学校的她也并没有很好过，她长得漂亮，成绩优异，引来不少同学的嫉妒，有欺凌她的女生，有给她造谣的男生。
她人生的每一步都在泥潭里举步维艰，但是她却依然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挣脱这个沼泽，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却依旧会怜悯那些连书都读不起的，比她更艰难的人。
初中毕业后，她带着几件校服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家”，继父看到已经处于青春期的她，两眼放着邪恶的光，同时也开始做主想要把她嫁给肯多出彩礼的人。在家待了两天，她鼓起勇气偷了妈妈一千块钱，从天海市跑到了云城。
生活从来没有善待过她，可她却都熬了过来，就像风雨打不倒的野草，她弱小卑微却也努力生长，她相信只要活下去，她终有一天可以完全独立，也会有能力带她母亲脱离那个恶魔的魔爪。
纪霆之在了解了江白月的身世之后，才知道在他养尊处优的时候，除了纪家做公益所到达的一眼看出来穷苦的贫困人家，原来还有人表面饿不死有家可归，但却依旧四面楚歌，身体和精神都岌岌可危。
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朵在坎坷中喘息得以长大的花，就这样走进他的心中，他决定要给予江白月的一辈子保护。
结束兼职的那天，纪霆之约江白月去海边，夜幕降临后，二人躺在海边的摇椅上看星星，江白月问他要去哪里读书。
“东区一中，最好的高中，我自己考的，不是靠我家的关系！”纪霆之得意洋洋的说道。
“真羡慕你，出生就在罗马，自己还那么优秀，不像我，能好好活着都难，哪里还敢想读书的事，我也考上的东区一中呐，是不是挺厉害的！”江白月语气里除了自豪，更多的是遗憾和不甘。
“读啊！我还以为以后就不能想见就见你了呢！”纪霆之眼里满是星星的看着她，惊讶又欢喜。
“我知道你家有钱，你半个月的零花钱，就能管够了整个高中三年的学费杂费生活费，但这是你的事，我要是再接受你的帮助，即使我以后能还清这笔钱，但我现在会感觉像是被你养着了。”
“我现在拿到了工资，自己能吃饱穿暖了，你就不用担心我了。以后我学会做蛋糕了，我就自己攒钱开一家蛋糕店。”
“被我养着有什么不好吗？我还想养你一辈子呢！”16岁的纪霆之并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他甚至以为养着江白月，就像他们家对莫雨瑶一样，只是多个家人罢了。
江白月听得心里一惊，虽然她喜欢纪霆之，但是她从来没有揣测过纪霆之的想法，因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纪霆之。纪霆之愿意帮助她，跟她做朋友，已经是她莫大的幸运了，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
可现在，听到纪霆之大大咧咧就讲出了这句话，江白月的脸还是倏地就红成了一个大苹果，根本不敢再看一眼比她还小一岁的纪霆之。
纪霆之见她没有搭腔，看到她绯红的双颊，才反应过来她害羞了，纪霆之孩子气一般的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等18岁，高考完，我就要你做我女朋友，一起去读大学，读完大学就结婚！我保护你一辈子，再也不怕那些妖魔鬼怪来找你。”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哪里知道他嘴里说的短短几句话，其实是很长很长的一个人生阶段，但他眼睛里只有清澈的欢喜和对少女的欣赏，看不到人间烟火里的漫长和未知。
“霆之，你怎么能和我谈恋爱，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你读书又不只是为了以后和我谈恋爱结婚，如果以后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纠缠你，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可是不读书，以后我们就真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连朋友都很难当得成。读书是很重要的事，尤其是对你这样在泥潭里的女孩子，多读书，是最好的路。”
江白月听完纪霆之的话，神色稍有松动，纪霆之继续给她分析：“一中的奖学金很高，免学费的，你去读，就有机会争取，你的成绩那么好，完全有希望拿下它。你要是不去，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实在不行，毕业了你来我家的公司工作，在工资里抵扣，这样总可以了吧。”
江白月抬头看着星空，若有所思，不置可否，纪霆之屏着呼吸，等江白月给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