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回溯到那年春季
宋唯气得发抖。他恨不得立时把她套着麻袋裹走,就放在家里,绑着她,每日瞧着,这辈子都不能再离开他。
她们爱逛街。
“荒谬!”他忍不住训斥她,可是又自觉有些没趣儿,垂着头,沉默下去。
他画的什么鬼东西,只能看出是个头发很长很长很漂亮的女人。可虽然漂亮,也不过是普通漫画脸罢了,毫无特征。
早有新欢也未可知。
想她都想出病了么。
这位警官从她居住此处、办理暂住证时便一直多有帮助,实在是个难得的好人。
宋唯虽然在组织的帮助下,和妞确定了关系,但是心中不知为何,有点不舒服之意。
奎因消化了很久。
热爱、思考、痛苦使人活着,从前是热爱,如今却是痛苦。
因为组织嫌他进度太慢,试图用扮演对手、搅乱奎因生意的方式帮助他。
阳光晒得他快睡着,翩翩青年这么无意识又百无聊赖地想着。
作为警察的敏锐令他望着四周。身后如芒刺在背。
奎因再一次拜访他家,这不,误会就来了。
没有不要面子的男人,可是有些人,比面子重要。
如非恶意,收到也好。她苦苦念书,朋友都很少,这些来自世界各地明信片倒成了难得的慰藉。
男人脱掉风衣,拧开了台灯。
女人的青春似乎很短暂,一眨眼就会随着年纪胖很多。
豆沙盘算着,出门时,打工时遇到的一名追求者亦打来电话,他从老板处得知她的电话,每日都会骚扰,令豆沙相当气闷。这次出门着急,豆沙也相当不客气:“我也经结婚了,不要再打来了,他会不高兴。”
宋唯尽职尽责地做着善良的、拥有怜悯之心的爱人,他捡了在风雨中因酒精麻痹而昏倒的奎因。
男人也很好奇。
这是重逢宋唯的经过,她转身,看到他时,乍然相遇,抿着嘴,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宋唯没和女孩子如何相处过,又怕自己露馅,硬着头皮继续装哑巴,每天同她咿咿呀呀。
她走下楼的时候,打开邮箱,不出意料,又掉落出许多明信片。
直到听到清脆的哨声。
可以称为特征的,就是头发很长很长,为了表达发质很好,他还特意好心在长发旁画了几道光、几只星。
虽然外人不大看得出来,但是她们总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嚷嚷着减肥,也不是什么无所谓的状况了,而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豆沙愣了,他却极生气极愤恨道:“居然问我是否娶妻生子,我怎么娶,去娶谁!平白对得起哪个姑娘,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他忍了很久,才没掏枪给这群王八蛋一人一枪。
奎因夜晚总是流着眼泪,作为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经历过的一切,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白是指奎因先夫白然,而帝是冯娣的娣。
男人小学三年级学过一年画,想起初恋时,他就画幅画。想时就画,画时也想。
其实,是时间太长了吧,都忘了曾经喜欢的小女郎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对方真情实意的感激,虽然声音嘶哑疲惫,但是第一瞬间接通,果真是在等待他的电话。
没有落款没有字迹,图片映画着世界各地的标志建筑物罢了。
他的爱人、仇人都住在这间公寓,这可真是始料未及之事。
直到他又一次救了她。
满屋子的长发美女肖像图。
渐渐地,宋唯发现,他再送鲜花和蛋糕,冯娣也有了笑模样。
奎因偶尔掀开窗帘,啜着红茶,觉得这个哑巴可真活泼。他真诚干净的样子能刺伤伤痕极深的人的双目。
豆沙夜晚下课,走回家时,却又看到那个男人。
她不常笑,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明知,自己笑起来杀伤力太大。
因为打破一个碎片,便少了一个从前。
他放下她,紧张地看着她,说出了对着她的第一句话——你没事吧,阿娣?
站在街的对岸,家长挡住了视线所及,唯余那点长发绰约之影,宋唯却突然不敢再走近一步。
且血债累累。
他向组织汇报,组织说,你这样不好,你这样显得蠢。
只要等她伏法就好了。
看顾一个姑娘四年罢了。
他拿出登记册,递给豆沙,又瞪了宋唯一眼。
宋唯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许走。”
其中一个头发可真长啊。
突然出现的家长也愣了一下,看着女儿,热情地和豆沙问好。
宋唯摸摸鼻子,笑了。
除了腿,宋唯的双手也开始抽筋。
宋唯张了张嘴,始终无法吐出一些赞美或者符合身份的话,想了想,反而笑了笑,默默变成她口中的哑巴。
“干什么的!”宋唯声音太大,招来附近的巡警。
s市阳城分局局长深夜时,终于得空,看到手下巡警的汇报。今日工作忙碌,一不留神,就到这会儿了。
她有什么资格。
那一日,阳光真好。
连梦见她都要开心回味好几日的他,凭什么要被她指到脸上问着为何没有娶妻。
那些穿过的裙子、衬衫,有些因为没有仔细保存而失去应有的形状,有些是身材发胖而无法穿上的旧衣服。
准确说来,白帝其实应该算作两个人。
夫人很感动,抱着宋唯痛哭。
他的妻子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坐在商业街道上的长凳上,奎因看他实在疲惫,绕过他,让他坐下休息,自己独自试衣。
思及从前,危机四伏之时,他也从未放弃过自爱自顾之心,可是,被爱人背叛之事,令他此生无法释怀。
年少、位高权重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令中年男人有些惶恐,却也异常的感动。
他大概明白了昏君点燃烽火台的乐趣。
那警官又狐疑地看了宋唯几眼,才松开手,本预备离开,忽又想起什么,扭头对豆沙道:“对了,今天晚上八点,您未回来的时候,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好像是在等您,我训斥过,把他的姓名登记下来,您也牢记他的名字,如果再有此事,一定记得告诉我。”
她点点头,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转身,打算去隔壁的小商店给他买杯热饮。
听说她的丈夫颇为爱她,宋唯思索爱人该是什么模样。他想起了那个藏匿在记忆中的女人。
宋唯费力地举起手,他说着冷笑话:“这只手都快不够数了。”
巡警此时虽笑笑不语,却亦真未把这小事当成小事,但凡和这位女郎相关的事情,他都要一一过问,因为上级警官密切关注着。
他坐在书桌前,握着钢笔,微红的手关节上滴落下来雪水,但是男人依旧有些疲惫之意,无法在雪白的纸张上写下什么,食饱晚餐煮的面依旧无法令他血糖上升到足以使理智占据上风。他朝前翻阅,知道自己是该放下些什么,可是痛苦萦绕着,连鼻息都是滚烫的,仔细盘算下来,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走到今日之境地。
当然这些念头,也皆因一闪眼,看到他身边有了一个女郎又状若亲密的缘故。
那个被世人称作奎因夫人的原名冯娣的女人,似乎已然渐渐爱上了他。
一百倍。
她的头发极长,他抱着她的时候,那些发丝乖巧地蜷缩在他的手臂中。
读夜大认识的朋友朝露致电希望她能帮忙替半天工作。朝露供职于一间私家托儿机构,孩子们下午有户外活动,她好像有些私事,因此走不开。
奎因告诉自己。
豆沙有一头长发,春日阳光之下的湛然之态。人群之中,一眼可知。
那么聪明,那么坦然。
和组织给的对象谈的时间长了,他发现,无论小妞们长得多么出类拔萃,有个毛病全球共通。
但这个女人手段之高超,比起她的丈夫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个保育老师一前一后地跟着。
她不知道,不远处有个男人正静静盯着她的脸,数着时间是怎样把他从少年变成现在的青年,直到突然的意志力袭来,他像被香烟烫过,跳了起来,扔下手中所有的东西。
对未来的一切,宋唯想到了光明的晋升的台阶和世人的嘉许。
豆沙以前也帮朝露做过,轻车熟路,因此连园长亦是放心的。
他要捧着一堆裙子,跟着她跑前跑去,结着账,心酸地看着微薄的薪水变少,看着漂亮精致的柜姐艳羡地告诉奎因:哇,您的男朋友真是又高又帅又体贴呢。
他不惧自己想她,却惧怕忘了她。
他背着妞跑了三公里。
女人喝完汤,蹙眉问他:你是哑巴?
“全仰赖您的看顾了,万分感谢。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豁出性命,但死不辞。”他这样低声说着,沉静而温和。
和平时没有一丝相同。
她听说杀死他丈夫的警官唐小山亦有妻子。
看样子,要多打一份工了,如果可以通过此次良好的表现,偶尔园长的赞赏,帮朝露带带孩子,多拿一份薪水,也是好的。
每日打个电话的事情罢了。
宋唯还是找到了豆沙。
他沉默地等在哪里,沉默地等着她。
他安静地喘气,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
不远处的奎因,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宋唯一眼,嫣然一笑。
“爸爸!是我爸爸!老师!”小女孩小静兴奋地叫了起来,商业街有几间公司,她凑巧偶遇自己的父亲,用力地打着招呼。
直到长发的女人转过脸。
一群小小的穿着娃娃衫的孩子们手牵着手过马路。
直到一位年轻的老师告诉他,豆沙是她电大的同学,只是偶尔兼职,帮她带一下学生。
“豆沙!!!!”那个男人男人咆哮着。
刚制哨子吹得极响亮,孩子们又规矩了。
豆沙和宋唯重逢前的三小时,正在整理以前的旧衣服。
宋唯当时目光深沉,令人沉醉,但是青年其实在思考,这位夫人谈生意就谈生意,何以眼线画这么长呢。
这个死丫头,再不出现,他为她保留了二十六年的处|男之身就要给了组织给的妞了啊。
庆幸自己画得不像,心酸自己画得有多不像。
商业街附近的幼儿园,一间一间找,有一个问一个。
少有今日不讲不顾的模样,连脚下的鞋带都悉数松开。
这个死丫头。
“小山的阻止之心异常的坚定,他绝不认同我也要陷入这当中去,他言辞含糊,什么是‘这当中’不剖开,我绝不依附,哪怕我们这样亦师亦友的关系。当我同他闹了几场别扭,彼此亦有一二年未尝通信了。听说他去了国外执行任务,但是离去时亦未曾告知我所为何事,我心中益发别扭,不愿主动联络。”当初写到这句话的那个从英俊少年变成翩翩青年的宋唯,伸了伸懒腰。
他始终安静,不发一语,女人问他洗手间在哪里,他指了指,女人问他这是哪里,他指了指窗外的明月大厦,这是s市的地标建筑。
他们中间隔着一盏红绿灯和规整的斑马线。
他被一群警察擦着空枪追着跑,他们拙劣又热情地演出着,势必看他一定泡到这个妞。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打了那通越洋电话。
“好久了吧,多少年了呢。”豆沙笑着揉揉有些酸痒的眼睛。
直到,一根冰冷的警棍戳在他后腰的西装外套之上。
这辈子是戳了人|妻的马蜂窝吗,和人|妻这么有缘。
刹那间的视线翻转,有个男人扔掉所有,追了三条街。
一千倍。
警官也笑:“职责所在。”
孩子们好不容易春游,相当的开心,但是老师要看顾他们的安全,一点闪失都不能存在。
他喊她阿娣。
还要穿着超高高跟鞋,用着傲气的女王的语气——“这一件,这一件,除了这两件,全部都要。”
这自然是谎言。那个男人连寻都未寻过她,怎会不高兴。
宋唯情绪爆发一半,憋着一股气,探过头去恶狠狠看台账:“这是谁?”
豆沙握着胸前的哨子,停下脚步。
“豆沙!!!!”他这样想着,如惊雷一般,大声嘶喊。
“啊,是您。”豆沙似乎认出这巡警来,是因她是单身女孩,而多有照顾的辖区警官。她解释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您不要担心,只是一点小冲突。”
他听说别人追求女孩要用鲜花和蛋糕,他便每天晨跑时采了带着露水的鲜花捧到她的面前,直到城管追着他跑;他给她买奶油蛋糕,她说她不吃甜的,她一日日窈窕,他就一日日苦着脸变胖,这些招式都要用尽,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仍然不为所动。
“是啊,看头发就知道了。”豆沙也笑。她试图暖场,温和地问候他,诸如近况如何、长得又帅了、是否娶妻生子之类。
一看便是男人。
周三快乐。
现在,还爱着。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丈夫的模样。那个男人看着她,脸微微红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是不是想要我的肾脏,你不用杀我,我都给你。
豆沙看到那个名字,便知道是打工公司老板的那位朋友,一直给她打电话的那位,点头道:“我的这些微末小事,实在麻烦您了。”
宋唯有点心酸,有些庆幸。
他曾经爱过一个女郎。
其实,完全忘了她倒好了呢。对不对。
看顾一个姑娘罢了,何以值得如此。
他心中慌乱,不知该怎么同她搭话,便闭上了嘴,给她取来甜汤。
不过单身久了,连这样的事也没考虑过和别人同行,所需考虑的只是攒钱这样漫长的事罢了。她平时大多时间在读书,空闲时间打打零工,仅能维持生活的基本物资,少有结余。
宋唯心中堆积起一个颧骨极高的高傲女人的形象,却未想到,他拾起的女人只是个疲惫、白皙的长发女孩。
喘成牛。
他不是哑巴。
不过冯娣在丈夫死之前从未浮于水面。
有机会出国,倒是可以一一去探。
寒风就这样把笔记一页页翻到昨日、前日,昨年,前年,直至1996年。
“豆沙啊!!!”他继续喊着,热泪却滚了下来。
他觉得贴近冰冷衣裳的肌肤滚烫,双手撑了窗户。
听到这句,能大大满足组织给的妞的虚荣心。
是爱先被毁灭,还是仇恨?
每次都能把人累得腿抽筋。
起初收到时,很纳罕,之后从不胜其扰到如今的见怪不怪,渐渐习惯。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大声吼着:“不许走,哪里都不许去!!”
她睁开眼时,对他狐疑戒备,眼中的神情有些像看到敌人的小动物。
他怕撕裂每日描摹的女孩,连想念都小心翼翼。
他跑着,眼泪就像不值钱之物,忍不住流了出来。
宋唯从前连对豆沙大声说话都不愿,如今的气愤和心酸盖过一切。
那时的奎因,在思念亡夫白帝。
“小静、阿诺,不可以距离老师那么远。”豆沙吹了吹哨子,走到商业街上,招呼有些掉队的孩子。
还有一些衣服,总令她想起穿着它们的那些情景,春节、周末、约会、离别,这些让人感慨,又不大敢触碰,因此整理之后依旧束之高阁。
奎因和许多男人交往过,每一个都有所图,她静静等着这个哑巴。
“93年春寒料峭之事,我未听小山之劝阻,终究还是接受了组织委派的任务。我要扮作普通待业青年,住在这间称为锦城大厦的公寓中,我要等待那个13层公寓的主人,我得令她爱上我,我要毁灭她,这是我做警察要恪守之本职。”
豆沙愣了愣。
从那时起,他只画闪着很多亮光和星星的漂亮长发,那张脸变成了空白。
她爱上他的起缘、经过和以后一定会经历的结果,都经过警务专家严密的计算。
对于男人,用一次就够了。
他转身时,愣了。
宋唯一边骂着娘,一边背着奎因跑。
豆沙诧异看着自己手腕上修长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