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星夜往昔
直到泠汐退开，也平才感觉回过神来。
刚才的他像是失了神一般，从泠汐的眼睛里他能看到自己呆若木鸡的模样。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但想来绝不会是否定答案。
感受到周遭残留的泠汐身上的香气，他才笃信刚才一幕并非幻觉。
他偷偷地将残留的香气贪婪地吸进身体，企图再度感受那种如痴如醉的梦幻。当然这些泠汐是并不知道的，因为他格外小心。
“也平师兄，以后别再叫我金师妹了，好生分。你可以和其他师兄一样，叫我泠汐师妹，或者干脆直接叫我泠汐。又或者，像今晚这样私下里的时候，你可以和母亲一样，唤我金金，我会很高兴的，因为这是母亲的姓氏，我很喜欢。”
提到姓氏，泠汐一反刚才的强势表现，变得落寞消沉起来。
虽然听出泠汐随母亲姓氏实属反常，但也平也没有刻意追问。看到泠汐消沉的那一刻，他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沉着理性的少年。知道这般反常的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如果泠汐愿意倾诉的话，他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但既然她没有说，就说明她还没有准备好，自己自然也没有理由去刨根究底。
通过刚才的相处，也平能感觉到泠汐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意志消沉的人。面对沉寂下来的氛围，他觉得或许转移一个话题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金金，看你今天午课训练时的表现，你应该不是也隐藏修为境界了吧。”
果然，跳过姓氏的话题之后，泠汐再次变得有活力起来。而且听到也平真的唤自己“金金”，泠汐似乎显得十分高兴。
她吐了吐舌头，回答道：“嘿嘿，被平哥哥看出来了吗。不过我可没有撒谎，我确实只是第二剑域，只不过已经是满层剑气了。内阁议事的时候，我看到大家听到青阳师兄的境界后，都不怀好意地样子，我怕直接告诉大家的话也会引起大家的敌意。”
泠汐虽然说得俏皮又略带心机，但言语中的小心谨慎、察言观色还是让也平感到没来由地心疼。
但他也没发作，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既然和沈将军有渊源，下次幻境训练的时候，找机会问问父亲，说不定会知道金金姓氏的来源，以及她有着不似同龄少女的成熟性格的缘由。
“我听我爹说过，灵通真人是一位得道高人，青阳师弟自幼跟随真人在太白山修行，修为境界高一些也是正常。金金你的境界这么高，也是因为自小修行的嘛？”
“也不算自小吧。我十三岁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我的师父，到今天为止修行了不到四年的时间。”泠汐抬头仰望星空，回忆着说。
“四年的时间就能修行到第二剑域剑气圆满，金金也算是天赋异禀的剑修呢，而且你的师父一定也是个修为超绝的得道之人吧。”也平惊叹道，而且心里还有些落寞，在观星阁的年轻一辈之中，天赋卓越者实在太多。相较之下，自己的资质还真是略显平庸。虽然父亲说自己是最罕见的冬族血脉，但眼下时局动乱，分身乏术，又哪有精力去发掘这虚无缥缈的血脉呢。
“哈哈，平哥哥这次你全猜错了哦。金金既没什么剑术天赋，我的师父算不得什么得道之人。”泠汐依旧望着星空，言语喃喃。
“啊？！若非入道有门且天赋异禀，你怎么会有如此高的修为？”也平无比困惑道。
泠汐猛地回过头来，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全然消失，双眼再次紧紧地盯着也平的眼睛。
泠汐严肃的神情让人感觉有些惊悚，但也平却觉得她是在故作严肃，心底竟觉得十分可爱，满心期待着她下一句究竟会怎样语出惊人。
“如果我说，我把我师父给杀了，这一身修为境界算是杀他的战利品，师兄会不会觉得金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没有丝毫犹豫，也平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随后继续说道：“要说杀人，我八岁就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双手沾染的亡魂鲜血早就不计其数了。若真以此为准则，我可比金金你更加罪大恶极。我相信你，你杀你师父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若理由是坏的，是自私的呢？”
“无论好坏，我都相信你。”
泠汐的眼睛突然盛进了更多的月光，亮晶晶的。
“都是骗人的。也平师兄，你之所以对我这么好，也不过是因为我好看的皮囊罢了。可是女人的容颜终归会老去，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就会被身边之人无情地抛弃。”
“不会，我真的不会，我发誓！”看到泠汐泪眼婆娑的样子，也平顿时心急，连忙举起右手，三指朝天，作发誓状。
“噗——”泠汐再次被也平认真发誓的呆傻模样逗笑。
“好啦好啦，我会相信平哥哥的。这些事情我只会和平哥哥说，因为直觉告诉我平哥哥和我是一样的人，是一定不会讨厌我的。还要替我保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一定会觉得金金是个很坏的人，会嫌弃金金的。”
“怎么会呢。观星阁是为人族存亡而成立的，阁中的师兄弟们为战胜鬼众当团结一心，绝不会因为你的过往而讨厌你的。”也平认真地安慰道。
泠汐无奈地苦笑道：“所谓人心隔肚皮。平哥哥你出生尊贵，受人爱戴，很难理解人性的扭曲与邪恶。大家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但是心里却会对我有所猜忌，逐渐疏远。”
泠汐顿了顿，再次仰望星河，回忆起了过往。
两人都不说话，任由沁凉的夜风不停地拂过。
良久，泠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自小就出生在青楼，跟着娘亲寄人篱下。自打我记事起，每天就是洗不完的衣服和罩布。小的时候洗不干净，孙妈妈就不给我饭吃。于是娘亲会在夜里趁着月色教我如何洗衣服，她告诉我，手脚一定要勤快，干这些脏活累活总是比应付男人要来得更轻松。就这样，娘亲应付客人，我干活打杂，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平静舒心。但随着我逐渐长大，愈发出落得标致，孙妈妈还是打起了让我接客的主意。娘亲一再坚持反对，但我们孤儿寡母又能反抗得了什么呢。”
“所以最后，孙妈妈还是逼你接客了吗？”也平没来由地心疼，但好奇心的关系，他还是脱口问道。
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怕泠汐多想，怕伤害泠汐脆弱敏感的心，怕泠汐会觉得自己介意而疏远漠离。
很怕，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