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的疏离
破晓时分,陈菘蓝半睡半醒眯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实在睡不着便也不再强求,悄悄起了床。
当初买这套房子除了是顶楼安静外就是因为房子的采光做得极好,小窝的房间格局是坐北朝南,不用担心西晒,而且每个房间都有一扇大大的窗户,显得房里格外通透。
此时,从卧室的窗户向外看去,蒙蒙亮的天色一目了然。
狗儿子正酣睡梦想,为了不把它吵醒,陈菘蓝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远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天地交汇之际还镶着一层浅浅的金边。
陈菘蓝翻身上了楼顶花园。
比起昨晚的别墅花园,小窝的楼顶花园实属荒凉。
陈菘蓝背靠护栏,决定从山水村回来以后就将楼顶花园打理出来,或许搭个紫藤花架也不错,紫色花朵垂落下来像一串串风铃,思念和等待可以随风散播。
清晨稍晚,东方破晓,浅金色的天空渐渐变成赤金再继续转浓,火红的圆球拨开云层,乘着风缓缓上升。
多年以后,陈菘蓝美美地欣赏了一场日出。
即便是独自迎接日出,也算完成了一个心愿,她想。
当曙光蔓延整个天空的那一刻,似乎在刹那之间,她好像也明白了接下来的方向。
想家了,就应当回家去。
陈菘蓝舔了舔唇,最后看了眼璀璨的天空,趿着拖鞋从容地下了楼。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了不少,镜中疲惫的面容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不过眼底的青黑终究还是扎眼的。
陈菘蓝转身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她刷了牙,还洗了个澡,湿漉漉地出了卫生间,顺便兢兢业业地做着铲屎官。
一切做得不紧不慢。
等到一切忙完,时间已接近七点。
陈菘蓝想了想接下来的行程,还是放弃了自己做早饭的想法。
她迅速地吹了个头,又拿出鲜少使用的化妆工具化起了妆。
狗儿子蹲在她身边,懵懂着看着她鼓捣梳妆台上的东西。
说它聪明吧它是极聪明的,能听懂话,能感知人的情绪,说它不聪明吧好比现在,但凡看到修眉刀、眉笔这些细小的东西,它就会不明原因地激动。
所以,她的化妆之路可谓是磕磕绊绊,一边要躲开狗儿子的“袭击”,一边还要手稳继续。
幸好她化的妆容简单、日常,除了遮盖黑眼圈费些神,其他步骤甚是轻松,细说起来只有三步,那就是:一,皮肤做好保湿;二,将防晒霜、妆前乳、粉底液和定妆喷雾适量取出,混合均匀后用刷子或者海绵在脸上均匀铺开,再用散粉定妆;三,画眉、画眼线、刷睫毛膏,一套下来,妆面干净轻薄,快而便捷。
还有,当然这也是她最高层面的化妆技术。
老天还算公平,哪怕她的脸无甚惊艳,好在五官端正,留了三分底子。经过一番修饰之后,眼下的青黑改善了,一张脸瞬间变得精致好看了许多。
等她改造完成后,狗儿子咧了个大大的笑脸,像是也很满意老母亲的改造成果。
陈菘蓝揉了一把狗儿子,笑着斥道:“颜狗!”
狗儿子听懂,跟在她身后屁颠颠地笑。
世界上的出差人好像都是一个模样,当初,听苏逸程说有一个常备的出差行李箱,其实陈菘蓝也有。
出门前,她将箱子拖出来特意检查了一遍,换洗衣物、洗漱用具、毛巾、备用纸巾、手机充电器、卫生棉都有,想了想,陈菘蓝又在客厅的柜子里拿了个小型的吹风机装在箱子里,然后提着箱子,拉上狗儿子一起出了门。
男人看到她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拉着小宝,轻轻地蹙了蹙眉,不过很快在她还看不见的时候舒展回原先的模样。
他阔步上前,接过“新晋女友”手里的东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的左手腕,厚厚的护腕换成了有些中性的宽带手表。
男人扫了眼皮质的表带,将行李箱和牵引绳腾到右手上,左手牵起女友往车子的方向走。
“我以为我这个免费劳动力已经是在岗状态了。”男人嘴里打了个弯说。
陈菘蓝仰头看了下男人的脸,发现对方脸色还算正常也就放了心,“好的,下次我记住了,‘爱岗敬业’的苏先生。”她边说边用手指晃了晃两人十指紧扣的手用来逗他。
“嗯,很乖。”男人给了阳光的笑。
清晨的光撒在男人漂亮的脸上,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红润细腻的唇瓣,似一副精美的画卷美不胜收,也似春色正浓的山间密林,让人忍不住追随好闻的草木气息而去。
陈菘蓝在心里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紧了紧手指,笑容灿烂地说:
“那‘爱岗敬业’的苏先生,以后也要多多提供微笑服务哟。”
男人两手不空,垂头看着她,脸上仍挂着好看的笑,“谨遵老婆大人懿旨。”也不知道是在纵容她还是当面处刑她。
“······”
啧,天蝎座的男人果然不好惹!
“是不是咱们昨天去城外耽搁了,所以才半夜还在工作的?”惹不起男友的陈菘蓝转移了话题。
男人否认,“不是,越洋会议,m国那边夏令时正好和国内时间颠倒。”
陈菘蓝点点头,本地纳税大户,鸡蛋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一点她是清楚的。
到了车前,陈菘蓝坚持两人分工行动,她让男人把行李箱放进后备厢,而她自己负责为狗儿子开门送上后排宝座。
等到两人上了车,两人才继续话题。
“那你这样黑白颠倒岂不是很辛苦?”陈菘蓝蹙眉。
“也不完全是黑白颠倒,有的人人在国外一样过的是国内的时间,所以习惯了就没什么了,就当在国内加班了,大不了就是多几个小时的清醒时间而已。”男人安慰道:“我听邱总说起过你们的加班,不止头脑风暴,对体力也有考验,所以你们比我辛苦。”
“所以说,男怕入错行,女也怕入错行呀。”陈菘蓝歪着身子一笑,“不过,有时候工作也挺好玩的,就像玩闯关游戏,过关的时候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看来你喜欢你的工作。”
“是啊,每月工资按时到账,虽说经常出差,但从另一个角度想,交通、住宿都是公司出的,闲暇的时候走在陌生的城市,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也算是变相的公费旅游了。”语毕,陈菘蓝貌似发现了新大陆,她悠然一笑,“想想咱们都挺受虐体质的,你把时差说成加班,我把出差说成旅游,真是···都逆来顺受,想得开啊。”
男人一笑,“主要是老婆配合得好。”
“······”
配合?配合逆来顺受,还是配合想得开?
还有,他怎么叫老婆叫得那么顺口。
抱歉,她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做出同等回应。
“你有出差的安排?”男人问。
陈菘蓝被打断思绪才突然想起来一直没交代行李箱的事,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瞬,最终决定隐瞒实情。
她点点头,顺着男人的话头继续说下去,“对啊,昨天忘了说,今早上收拾行李的时候本想告诉你,我想着马上就要见面,就想着当面跟你讲好了,结果刚刚聊着聊着给忘了。”
其实隐瞒,不是因为她想否认或者逃避昨晚的复合,而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就没有必要再提及,她不希望男人担心,彼此徒增烦恼。
男人不疑有他,顿了顿,倒也没有追究,只是暗示了一遍自己目前的身份,“下次想到的时候就可以告诉我,无论多晚都可以。”
陈菘蓝点头如捣蒜,为恋爱生活关系和谐,此时,必须答应,毫不犹豫。
男人不用看就知道这是陈菘蓝觉得理亏心虚了,他没觉得不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先前的话不够完整,于是嘴里添了些郑重叮嘱道:“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知道吗?”
陈菘蓝再次点头如捣蒜。
这次,男人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真诚才收回视线。
“小宝你打算还是送到云南家?”
陈菘蓝想也不想地“唔”了声。
狗儿子估计被风灌了耳朵,爹妈提它,头都没朝前面拱一下。
男人没有继续搭话,过了前面的红灯,靠边停在路边。
陈菘蓝心道:“坏了!忘了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
两人一个眼睁睁看对方心虚直往边上躲,一个眼睁睁看着车停却没法逃跑,只能往边上躲,顿时像极了猫和老鼠。
“我错了。”陈菘蓝认怂得十分及时。
男人蹙着眉将人往中间移了一点,“坐好。”
等陈菘蓝坐好,男人才扬了扬下巴让她解释,“展开说说。”
陈菘蓝抠了抠手指,“我忘了,你应该也很乐意照顾小宝。”
“还有呢?”男人让她继续。
陈菘蓝想了想,想起还没告诉男人自己要走多长时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起交代了,“还有···我要走一个星期,长则半个月。”末了,她歉意地说:“其实,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男人挑眉没说话。
“······”陈菘蓝亦是词穷。
要往深了说罪过,怕是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陈菘蓝抬手让男人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示意他时间不多,要大刑伺候也得快点。
从小到大,能把他气到头疼又无可奈何的,估计只有她。
男人按了按额角,重新启动了车子。
“几点集合?”男人耐着性子问。
陈菘蓝条件反射答了“9点”。
她是个急性子,见男人隐忍不发生怕他憋坏了,连忙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嘛,以后我去哪都跟你讲,等我回来怎么罚我都行好不好?”
“······”
男人听了她的话以后,脸色虽然还是不大好看,到底缓和了些。
“菘蓝,你知道昨天我为什么带你去了郊外别墅吗?”
既然男人这样问,陈菘蓝自然猜到不是当时说看他的图纸那么简单,况且那栋别墅是按她的构想来设计装修的,虽然精美,但总是透着股稚气,远远不是他真实的水准。
陈菘蓝摇摇头,想等男人自己揭晓答案。
“那你知道那片别墅区叫什么名字吗?”
这是男人的第二问。
话到此处,福至心灵,陈菘蓝恍若抓到了答案的线索。
第二个问题她确实不知道,所以她还是摇了头。
其实两人都十分了解对方,就像当初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饭局上,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包间里,闹哄哄的,明明没有交集,可你喜欢哪道菜,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你想喝水,我就倒好了递到你手里,如果最开始只能成为默契或者体贴,那么到后来,热恋期的你侬我侬,伴随着自得乐趣的斗智斗勇,了解对方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一件事,所以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只有揭不揭穿和承不承认。
男人像是猜到陈菘蓝会回避,脸上不见失望,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她的“一无所知”。
“好,我告诉你。”男人自己揭开了答案。
“这些天以来,我感觉自己像是你生活的入侵者,每天都在强求你配合我的各种指令,而你看似服从,实则一直把我排斥在外。”男人顿了顿,喉结随着吐出的字句而翻滚。
“其实你误会了,比起生气,好像害怕这个词与我现在的心情更贴切一些,今天的感觉就和你昨天想也不想地把小宝送到云南家去是一样的,你遗忘了对我的依靠,排斥着我的靠近。”
“······”陈菘蓝掀了掀唇瓣,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字眼反驳。
因为男人说的都是对的。
她清醒又沉沦,是强制清醒,克制沉沦。
所以,他们看似亲密,实则疏离。
“昨天听到你把小宝送到溪雨澜湾的时候我就有带你们回蓝樾玺的想法。”男人顿了顿,补充说明:“蓝樾玺,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带你回蓝樾玺有两个目的,一是告诉你,在你需要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除了你的好朋友们,你还有我可以托付;二是带你回家。”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男人印证了心里的想法,陈菘蓝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炸开了花。
蓝樾玺,带她回家?!
男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无形之间放了一记重磅炸弹,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以后我们就定居在那里。”
一记不够,再来一记···
陈菘蓝五味杂陈地闭了闭眼,彻底放弃了开口说话的打算。
反正男人听她的话,效率高得离谱,也没给她留插话的余地。
“所以,菘蓝,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我就在你身边?”片刻后,她听到他平静地问。
此时的他,脸上已经没有最开始的冷冽,眼底更多的是平静,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