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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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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平米的诊室里,房门紧闭,整个房间以白色为主,陈设简单,线条流畅的办公桌上,一台台式电脑加一个笔筒,纸质文件只有薄薄几张,左边墙边有一个不大的置物架,上面摆了几件造型精巧的摆件,房间尽头则是一面书墙,书籍类型琳琅满目,书墙的前方是一套素色真皮组合座椅,其中为一个贵妃躺椅造型,不难猜出它的用途。

    此时,诊室的百叶窗帘已经拉上,阳光透过窗叶的缝隙钻进来留下几道微弱的光线,安静的诊室里,昏黄的台灯,光线并不强烈。

    梅知行低沉的嗓音做着单调而坚定的指令:“好,现在你身在一个古老而美丽的花园,四周有很高的花草,遮蔽着周围的视野,你更加专注地向前探索着,这里很安全,你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着,很深、很深···很深、很放松···很深、很放松···”

    ······

    “好了,你的问题都已解决,现在你的身心舒畅,接下来,我数到9,请你慢慢地醒来···”

    数到5的时候,原本舒展的眉目渐渐显出焦急的神色。

    梅知行不疾不徐地说:“放轻松,还有时间,保持住匀称的呼吸,我会帮助你醒过来。”

    此刻,陈菘蓝身体中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醒来。

    她的听觉空前的敏锐,耳朵捕捉到诊室里舒缓的流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汨汨地流淌着,流淌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她可以听见梅医生低沉的嗓音里带着镇定和温和。

    突然间,一个响指。

    陈菘蓝缓缓睁开眼睛,一秒之后,又轻轻阖上,如此反复两边,终于再度睁开。

    梅知行垂着眼皮拿着病历夹上做着记录,“你再不醒来,我就得掀你眼皮了。”他笑着开口道。

    见她嘴皮有些发干,起身为她倒了杯水送到她的面前,“感觉如何?”

    陈菘蓝抬手接过水,礼貌地道过谢。

    她抿了一口纸杯里的水,呼出一口浊气,“轻松许多。”

    梅知行点点头,又在病历夹上记了几笔,每个人的潜意识都有一条警戒线,陈菘蓝的潜意识更是长期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状态,但他从不强迫她对自己完全坦诚,他只是让她知道她袒露的一切是为了帮她治病,即便她做不到全然坦诚,但不能对他说谎,于是两人建议起了最起码的信任和默契。

    “如果还是觉得四肢脱力就起来活动活动。”梅知行头也不抬地说。

    陈菘蓝摇摇头,一想梅知行在记病例没看她,她开口说:“没有,一切正常。”

    “不错,有进步。”梅知行抬眼鼓励地说。“看得出来你最近精神好了许多。”

    “真的吗?”陈菘蓝笑笑,“谢谢梅医生。”

    梅知行收起笔,将病历夹抱在胸前,“谢我?”他粲然一笑,挥挥手,“你这么久没过来,现在的功劳却成了我的,在下愧不敢当。”

    随着梅知行起身的动作,陈菘蓝也跟着起了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办公区这边,分坐于办公桌两端。

    梅知行先是拿出遥控器打开了临街的那一面的窗帘,然后才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估计是在调取她的电子病历档案。

    窗外阳光明媚,隔着玻璃并不刺眼,陈菘蓝有些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心里涌进一股暖意。

    “之前开的药还剩多少?”梅知行问。

    因工作性质时原因,陈菘蓝时常出差无法及时复诊,所以梅知行会习惯性地问药物余量,再根据实际的回诊和恢复情况做调整,多开或者少开一些,新药另当别论。

    “快吃完了。”陈菘蓝答。

    “看来最近吃药比较乖。”梅知行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打字,一边做着医嘱,“剩下的药可以继续吃,我再补开一个疗程的,用量还是和之前一样。”

    “好的。”陈菘蓝思考了几秒钟,乖巧回答,若不是有前科,她真是让医者最省心的那一类患者。

    “周二记得要来复诊。”

    陈菘蓝知道这才是今天的重点。

    她是有过逃避的念头,可事到如今,既然已经再次走入了这个诊室,再退缩便是可笑了,所以她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好的。”她说。

    陈菘蓝答得干脆,却不知梅知行怎么瞧出了异样,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不愿意付费看帅哥?”

    “噗呲~”陈菘蓝差点被呛到,万万没想到现在的梅医生是这样的梅医生。

    陈菘蓝清了清嗓,努力地憋住笑,“梅医生,你这样说话,就不怕患者们去看别的医生?”

    “不会,他们都这么叫的我,现在患者里除了你和某些病患家属,再没人叫我梅医生了,都是直接叫我帅哥或者男神,文护士开玩笑说,多亏了我这张脸,诊所的生意越来越好。”梅知行的唇角勾起弧度,不紧不慢地说。

    若是别人,或许陈菘蓝会骂他不要脸,可是梅医生,好像骂不出口,不过,陈菘蓝被成功逗笑是真的。

    “有道理。”陈菘蓝双肘交叉放在办公桌上,不掩笑意地说。

    伴着打印机打印东西的声音,梅知行终于停止了玩笑话,“好了,都是玩笑话,终于得了你一个笑脸,不枉费我拿自己开涮。”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讲真的,这么多行当里,怕是只有我们不敢要生意兴隆。”

    陈菘蓝想了想,说:“也是,我爸爸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见梅知行没搭话,陈菘蓝继续道:“我爸爸是大队里的村医,小时候,我忘了是哪一年了,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吃团圆饭,轮到我敬酒,我就对我爸爸说祝他生意兴隆,当时他没说什么,直到过完了正月,他才说要我以后不要祝他生意兴隆,因为他是医生,家里的铺子生意越好代表病患越多,受苦的人也越多。”

    “你爸爸很伟大。”梅知行放松了坐姿,收了刚才的漫不经心,两人的状态像是回到了朋友谈心,而非治疗。

    陈菘蓝笑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小郎中,待的地方小,没见过大世面,多高超的医术算不上,只能秉承治病救人的本份,没什么伟大不伟大的。”

    “我终于知道你的谦虚是传自于谁了,你们父女俩很像,其实这世上没有法律规定说舍身往死才是伟大,社会上,拾金不昧是伟大,助人为乐是伟大,无私奉献是伟大,而我认为一个人只要对自己的人生认真负责,不作奸犯科,爱生活,爱亲朋好友,对这个世界问心无愧,这就是伟大。”

    “伟大的门槛被您降得真低。”陈菘蓝笑着说。

    “大多时候,平凡也是一种伟大。”梅知行不假思索地说。

    陈菘蓝用双手撑住脸,不无赞同地说,“说的没错。”

    过了片刻,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喃喃地说:“他当时应该是有些不高兴的。”

    梅知行习惯了她歪楼,引导性地问,“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说错了话。”她想了下回道:“后来他跟我说这事得时候,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事。”

    “是啊,谁把一件小事惦记这么久。”她自言自语地说。

    “虽然是小事,但他还记着,由此可以看出他觉得教育比教训重要,这个观念在当时很超前,你爸爸了不起。”

    “是吧。”陈菘蓝轻声说,她有些陷在回忆里,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其实我当时还有些不服气,觉得他小题大做,抓住小辫子就不放,悄悄跟他怄气了一个月,等后来细细回想这件事才发现,他是怕我那一年都会倒霉,所以当下没有发作,而是过完年之后才跟我翻旧账。”

    “你爸爸他很可爱。”

    “可不是。”陈菘蓝耸肩,大大咧咧地说。

    “除了这个,你家里还有哪些好玩的事情?”

    “很多都记不清了···”陈菘蓝迟疑地说,她努力地想了好一会儿,还没开口却先笑出了声,“高二下学期暑假,有一天我爸耀武扬威地跟我妈妈说他知道一个秘密,那我妈妈当然就得问是什么秘密啦,结果我爸爸很欠揍地说了句‘就不告诉你’,我妈欲拒还迎说她也不想知道,结果激将法一出,我爹就全都招了。”

    “令尊令堂这情趣···”

    “幼稚是吧?”

    “······”梅知行抚额,没说话。

    “我妈告诉我的时候,我笑了半天,半百的人了还玩激将法。”陈菘蓝抚额轻笑,手掌刚刚遮了上面的半张脸,嘴唇轻轻张开,唇角向上翘着,像是拿父母的幼稚没办法一样。

    梅知行像是瞧出了什么,但没点破,只是继续引导式地问:“那令堂告诉你是什么秘密了吗?”

    “···说了。”陈菘蓝语焉不详地说。

    她的声音极轻,应该是不打算详说“秘密”,梅知行顿了顿,继续问:“那你知道秘密后是什么感受?”

    “我忘了。”陈菘蓝轻声说,过了几秒钟,她说:“这件事情好像也不好玩。”

    因为,这个秘密原本就是她先告诉老爹,企图给陪读的老妈一个惊喜的,没想到被老爹这么稳不住话,害得她邀功失败,没有赎回亲爱的“男主角”。

    而被父亲拿来耀武扬威的事情,只不过是他比老妈提前知道她那学期期末考试拿了个好名次而已。

    眼睛···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酸。

    陈菘蓝用力地搓了搓脸。

    梅知行逗她,“这么蹂躏你的脸,不怕长皱纹?”

    而陈菘蓝像是没听见梅知行的话一样,决然地转移了话题,“梅医生,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我想要问问你,我的病···是不是比之前更严重?或者说,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救?”

    梅知行没有告诉她是否严重,而是坚定地,毫不犹豫地说:“你当然有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没救。”

    “可是我复发了,而且一直反复发作···”

    “所以呢?”梅知行截住她的话,“所以你是担心反复发作,并且害怕比从前严重,所以你就要放弃想到的?”

    陈菘蓝的脸霎地一下,如同一张白纸。

    “所以,心理疾病患者就不能拥有七情六欲,就不该拥有亲情、友情和爱情,心理疾病患者就必须做出妥协和让步,心理疾病患者就不配去争取美好的生活?”梅知行难得地说重话。

    放弃成为别人的累赘,不应该吗?

    可是陈菘蓝说不出口。

    梅知行的话还在继续,样子有些无奈,“菘蓝,严不严重,怎么治疗,治不治得好,这些都是我该操心的事,好好吃药,好好配合治疗,保持愉悦的心情才是你要做的事,你不要把方向搞反了。”

    “······”

    梅知行叹了口气,语气也跟着缓和了许多,“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想谈恋爱想结婚都随你,只要不犯罪,不违背公序良俗就行,剩下的,你只需要记得,把命留着,其他的,我给你兜底。”

    “······”

    陈菘蓝认真地消化着梅知行的话,半晌后,她无厘头地说了句:“梅医生,你被叫男神是有理由的。”

    她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变化,可是梅知行知道,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像是种子越过重重压力冲破桎梏发出新芽,那样的生机勃勃,富有力量。

    这或许,也是那个男人钟情于她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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