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副帅要杀本帅
那天,在茅草坳,面对李凤岚无差别的扫射,春奕寒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谢晚意。最后,倾泻而下的河水冲散了李凤岚的部队,他则紧紧护着谢晚意被冲向另一端。隐隐约约中,他觉得自己会死掉,所以他放开了谢晚意的手,他怕自己死掉的时候会死了命地拽住谢晚意,从而连累了谢晚意,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谢晚意并没有放弃他,他拽住了他,拉着他拼命向高处游。
“晚意,记住我的话,只要你活着,我就不算输……”迷迷糊糊中,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对他的晚意说出了这句话。只是谢晚意并没理他,依旧带着他继续向高处游。
他的背上很痛,痛到自己快要死去,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但是他的心里是甜的,他的晚意就算在生死关头也没有弃他于不顾,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不知道是痛晕了还是累晕了,反正他是晕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中,他只看到谢晚意举着匕首向他刺了下来。
“晚意?”他是不解的,他是很不理解的,谢晚意,一个他拼了命都要护住的人,一个他快死了也没有抛弃他的人,为什么会将匕首刺向他。他伸出手握住了匕首,匕首狠狠刺进了他的掌心,可是那点痛与他的心中的痛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为什么?”他望着他,不解,疑惑,心痛,绝望……那么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碎,几乎要将他碾成粉末。
“为什么?”天知道他有多么懊恼活了下来。如果,在李凤岚疯了般扫射他们的时候,他死去了;或者在谢晚意带着他往高处游的时候,他死去了,他的心也不会这么痛。他从来没有这么厌弃自己活下来。
“晚意,我可以死,但是我不能死在你手里,那样我会很不甘心,那样我会死不瞑目!”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谢晚意说出了这段话,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实对他而言,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是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谢晚意对他动了手,他的心也不会痛。所以他就想着,也在恳求着,如果他的晚意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就在他昏死的时候动手吧。
只是谢晚意并没有对他动手,他还是活了下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再次醒了过来。这次,他是躺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屋子的角落里,谢晚意生了火,独自坐在那里想着心事。
谢晚意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到他的面孔。但是以他对他的了解,他想杀他,却没能杀成他,他的心情一定是糟糕到了极点。所以他看着他的背影,没敢出声。他不是怕谢晚意再过来杀他,他是觉得这个时候,他任何的声音都会惹来谢晚意的厌恶和嫌弃。原来,与被谢晚意亲手杀死相比,被谢晚意厌恶和嫌弃会更让人不堪。
所以他又闭上了眼睛。他想如果他一直昏睡着,谢晚意对他的厌恶会少一些,所以他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谢晚意来到他的身边,有些粗鲁地将他翻了个个。
“张开嘴!”所以,谢晚意是知道他已经醒了的。春奕寒尴尬地张开嘴,谢晚意将一个木棍塞到他嘴里,让他咬着,然后他又拔出了那把匕首,只是这次,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救他。
谢晚意没有任何怜惜之情的将匕首刺进他的皮肉,捎带泄愤意味地死命挖了下来,春奕寒只感觉背部像是被撕开了一样,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闷哼了两声,又晕了过去。
这次,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昏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有时候,他能看到谢晚意的脸,谢晚意的脸是没有表情的,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他们刚刚重逢时候的样子,清冷而又疏离。有时候,他又看不到谢晚意的脸,他就会很紧张,不知道他是出去找吃的了,还是彻底抛弃他了。但是,幸运的是,他总是能够再次看到那张脸,依旧清冷而又疏离,然后他又松了一口气,好歹他还是在的,他没有离开。
其实,他想跟他说,他并不在意,不在意他曾经拿匕首对着他,不在意他曾经想杀他。
这些日子,他迷迷糊糊,反而把一些事情想明白了。谢晚意这连续的计策,就是奔着取他的性命来的。只是很幸运,最后谢晚意还是心软了。
春奕寒有些伤心,又有些庆幸:他的晚意,终究还是一个心软的。
说不清是多少次,他迷迷糊糊醒来,却又没完全醒来,然后他看着他,坐在火堆旁边,单薄的身影是那么地孤独,又是那么地清冷。
他知道,没能杀死他,谢晚意一定是痛苦的。可是,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在这个有谢晚意的世界,他还舍不得离开。
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些话如果说出来,谢晚意是否会相信,是否会在意。
而每当他组织好了语言,想要跟谢晚意表达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的意识总是会再次模糊起来。
后来,他就想着,别浪费时间了,只要有机会,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吧,只因他担心,自己可能熬不过这几天了,怕自己会带着遗憾死去。
只是他也不知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他更加不知道,听到他这些话以后,谢晚意是会选择相信,还是会选择置若罔闻。
春奕寒就这么迷糊着,不知道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看到外面刺眼的阳光,还有阳光中那清冷的身影,他知道,他醒过来了。
身影向他走了过来,他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他依旧是高兴的。他向他伸出了手,明明知道,他恨不得杀死他,他还是向他伸出了手。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的怜悯吧,他竟然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顺势试了一下他的额头,接着拿起旁边的碗,扶着他喂他喝了两口水。
“晚意!”他想跟谢晚意说些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到不行,似乎快要失去讲话的功能了。他开始懊恼,不知道自己那些趁着病重说出来的话是否已经破碎到无法听清,那样可就白费了他的心思了。
“别说话,闭上眼,歇着。”谢晚意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但是也是他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晚意……”他还是想告诉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就算他真的想过要杀死他,也没关系。只是谢晚意并不给他机会,直接打断了他:“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这次,谢晚意的声音是有一些温度的,而且也轻柔了很多,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谢晚意说出了“以后”这两个字,所以他并未打算离开,他们还是有“以后”的,这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接着睡了起来。只是这次,不是昏睡,而是正常的休息和睡觉。
原来,昏睡跟正常的睡觉真的不一样。昏睡看起来像是睡觉,实际上人却累到不行。而只有睡觉,才能让人的身心真正放松下来,得到真正的休息。
春奕寒呼呼睡着,谢晚意静静地看着,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复仇,终究还是失败了,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天,春奕寒和他把李凤岚引到茅草坳,李凤岚知道自己中了计,气急之下拿枪疯狂扫射,就在这个时候,春奕寒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他有心自己跑掉,不理春奕寒的死活。可是想到他是为自己受的伤,所以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拽着他一起游出了茅草坳。
“晚意,记住我的话,只要你活着,我就不算输……”这是春奕寒昏迷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种生死关头,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又充满了讽刺。他不知道,倘若春奕寒知道,他今日的遭遇,全是他精心谋划的结果,他是否依旧会如此执着。
他来不及多想,也没有力气多想,只能拽着春奕寒死命往高处游。
不知道游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一处高坡。他看着昏迷的春奕寒,纠结着是救他,还是杀死他。
他对自己出现的这种纠结的情绪非常懊恼,觉得这是对江家和对父母的背叛。所以他咬牙拔出匕首,想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春奕寒杀死。而就在这个时候,春奕寒醒了过来。
看到自己拿着匕首对着他,春奕寒是惊讶的,伤心的,绝望的。他瞪着自己,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会杀他。然后他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他也想问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他来春奕寒身边的目的原本很简单,就是为江家复仇。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渐渐变了质。他唯恐自己会忘掉自己的初心,所以才会迫不及待谋划了这次的行动。他想与他玉石俱焚,结果最后,春奕寒为了护他以身挡枪,他又不得不救了他。
原本,在这个时候,他狠下心给春奕寒一匕首,他们之间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是偏偏,春奕寒醒来了,用那么受伤的眼神看着他,质问他,让他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恶人,他再次迟疑了。
最终,春奕寒夺下了他的利刃,自己也晕了过去。
其实这些都是托词,他只要想,他依旧可以杀死春奕寒。只是,他没有勇气再对他下第二次手。
所以他背起了春奕寒,带着他找到了一间屋子,安顿了下来。
他知道,他的复仇失败了,而且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他将再也没有复仇的机会了。
他知道,他背叛了江家,也背叛了父母,他成为江家最可耻的存在,白死难恕其罪。
他更知道,他的这些谋划,根本就骗不过世人,更骗不过罗天和春奕寒,如果他选择留下来,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只是在春奕寒重伤昏迷的时候,在春奕寒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没办法丢下他不管。
他不是没有离开过,他也曾不顾一切离开过,可是兜兜转转又都回来了。
“你的生死,我不在意,但是我不能置一城百姓的安危不顾!”这是他为自己留下来找的借口,却也知道,还是自欺欺人。
原来,他才是那个拎不清的人,他才是那个最矛盾的人。
所以,他留了下来,为他挖出了背上的子弹,不眠不休地照顾着他。
在这个荒山野岭,没有粮食,也没有药,春奕寒就这么干挨着。
开始那几天,春奕寒一直高烧不退,中间还惊厥了好几次。有那么几次,他以为春奕寒会熬不下去了,那个时候,他真的体会到了绝望的感觉。
他不理解自己的这种感觉。春奕寒就这么死了,不是更好吗,不用经过他的手,让他报了仇,这是好事呀,可是为什么,他却那么怕他死去呢?
“因为他的性命维系着一城的安定。”他依旧自欺欺人。
“别怕!”在他最绝望而又无助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春奕寒拉着他的手,想到的还是安慰他,“晚意,你不要怕!我没事,我不会死,我舍不得死。这个世上有你,我得活着,我想为了你活着!”
说不清有多少次,春奕寒自己明明已经烧迷糊了,却还在安慰他,还在给他打气,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很傻,傻到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他明明知道自己要杀他呀,为什么对自己还有这么多的耐心,他肯定是烧糊涂了,忘了自己要杀他的事了。这是谢晚意最后得到的结论。
现在,他很确信,春奕寒醒了,是真的醒了。可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依旧一往情深,难道他真的忘了,他是要杀死他的吗?
谢晚意知道,如果他想离开,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他不离开,他将没有任何再能够为江家讨回公道的机会。
他知道他先前的所作所为,于江家而言已经意味着背叛。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所以他决定离开。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起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春奕寒已经拽住了他。
“不要走!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走!你说过我们有‘以后’的!”春奕寒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传出来,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孤独而又无助。
谢晚意看着虚弱而又无力的春奕寒,他知道,他最后的机会也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