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们动了本帅的心肝
自从谢晚意说出生分的话，春奕寒就一直忍着，再没出现在谢晚意跟前。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度过的，那真的是吃不香、睡不好，度日如年。数不清是多少个夜晚，他不由自主来到谢晚意窗前，看着里面幽暗的灯光发着呆，每当那个时候，他都想不管不顾冲进去，握住谢晚意的手向他倾诉自己的相思之苦。可是脑海中谢晚意那清冷的眸子又一次一次让他败下阵来。他无法承受失去他的代价，只要他还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愿意与他保持最起码的距离。
直到这天，他接到荔城送来的请柬，邀请他去洽谈联合事宜。想到可能会离开好几天，他终于忍不住来到了谢晚意这里。
谢晚意正在看书。书上的内容应该很精彩，他看的很入迷，全然没有发现春奕寒的到来。
春奕寒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谢晚意：没了自己的叨扰，谢晚意的心情似乎不错，脸上的表情分外平和，而且整个人看起来也胖了一些——难不成，自己的爱对他而言，真的是一种毒药？
春奕寒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释然。
或许，他真的应该学会如何跟谢晚意和平共处。他的爱，不应该成为他的负累；他对他的情谊，也不应该成为他的枷锁。如果他的爱让他喘不过气来，那么他的这种爱就不叫爱，而是一种自私，是一种掠夺。
“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些？”春奕寒有些懊恼，也有些后悔。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听到春奕寒的叹气声，谢晚意抬起了头，看到他，却也没有多么意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有事吗？”
“明天……”与谢晚意的泰然自若相比，春奕寒显得有些紧张，他急忙解释道，“明天，我要去荔城洽谈事务。那里有一个集市，是方圆百里物品最全的地方。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给你带回来！”
“给我带点咖啡吧。”谢晚意的语气分外平和，仿佛是跟一位老朋友聊着天，这种感觉让春奕寒很是受宠若惊。
春奕寒眼中浮现出了笑意，眼睛里也有了光。
“只要咖啡吗？还想不想要点别的？”春奕寒期待地问道。他真的很想给谢晚意多带些东西，虽然林芳宇一直告诫他，让他对谢晚意矜持一些，可是面对谢晚意，他很难保持矜持很久，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对他好，想要给他最好的。
“帮我找本诗集，叫《春水》。我原本有一本的，回国的时候弄丢了，就一直没买到，若是能找到，就帮我买一本，若是没有就算了。”这是谢晚意第一次主动跟春奕寒解释一些东西。
春奕寒听着谢晚意的解释，心都快要融化了。他为什么没能早发现这一点？若是早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之间的相处是不是就不会那般艰难了？
春奕寒看着谢晚意平和的面孔，竟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可是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失态，他不能给谢晚意造成任何的负担和压力，所以他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激动，笑着道：“好，我给你找找。那明天我就不来跟你道别了，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
“好，一路顺风。”谢晚意说完这句话，接着看自己的书。春奕寒又看了一眼谢晚意，也就识趣地退出了。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离开以后，谢晚意合上了书，看着他离开的地方陷入了沉思。
几天不见，春奕寒瘦的厉害，眼窝都深深凹陷进去了。可见这几日，他真的是备受煎熬。倘若不是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冤孽，他也不想这么肆无忌惮去伤害一个人。只可惜，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他们之间，注定难以善终，也没什么恩情可言。只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能够深刻地体会到，春奕寒真的是把他放在了心尖上。不管他多么不愿承认，也不管他多么避讳和逃避，春奕寒对他的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也是一个无法磨灭的事实。纵使他不喜欢、不接受，却也无法无视他的存在。
所以，他又开始懊恼，懊恼当初在船上相遇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能好好说上两句话。如果那个时候就让春奕寒知道自己是江家的江晚意，在他屠灭江家的时候，他会不会有所顾忌呢？
入帅府这么久了，他还是没能探知到春奕寒屠灭江家的真正原因，只是从林芳宇那里知道，是因为一些误会。那么，让春奕寒屠灭江家的这个误会到底是什么呢？他需要解开这个谜团。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解开这个谜团，就差点死在了业城的大牢里。
第二天一大早，春奕寒就出门了。他前脚刚走，罗天后脚就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要带他离开。暗卫跟他们打了起来，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擒了。
“你要抓的人是我，不要牵连无辜！”谢晚意很清楚，自己是在劫难逃，他冷眼对上罗天。
“你既然这么识趣，也就不用我动手了。”谢晚意毕竟是业城的副帅，罗天人前还想给他留一点体面，就没有命人去绑他，而是转身就带路。
谢晚意也不再说什么，跟着罗天就离开了。
罗天直接带着谢晚意来到了大牢。到了牢里，他就没有必要再顾忌这位副帅的体面了，直接命人将人绑了，把他绑在了刑架上。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是何目的接近大帅？又怎么迷惑了大帅，让他封你为副帅的？”罗天命人搬来一把椅子，潇洒地坐了下来。他饶有兴致地玩弄着手中的藤鞭，语调轻缓却又透着冰冷，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罗天一直在等这么一个时机，一个可以好好探探谢晚意根底的时机。他不是春奕寒，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这个谢晚意出现在业城，轻而易举完成募集军资的大事，这本身就很可疑。所以在得知春奕寒去荔城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带人来擒拿谢晚意，他要撬开这个人的嘴，他要弄清楚他的底细和他的来意，他要阻止春奕寒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们在船上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他待我有些不同。”谢晚意简短回着，亦真亦假。他很清楚，自己今天很难完好无损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哪怕是死。
“你哄我是三岁小孩吗？”罗天早就料到，这个年轻人不可能这么轻易透露自己的底牌。他站起身来，来到年轻人身边，打量着他细皮嫩肉的面孔，眼里浮现出一丝不忍和心疼来。
“孩子，今天把你弄到这里来，不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是不可能罢手的。你何苦死撑着，让自己受皮肉之苦？”罗天这几句话，有几分真情，也有几分假意。他确实觉得谢晚意受不得大刑，想不动手就问出谢晚意的底细；却也很清楚这个年轻人没有那么好对付，弄不好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我说的是实情。”谢晚意坚持道。
“那就怪不得我了！”罗天咬牙冷笑了一下，眼底被一种清冷狠绝的情绪所替代，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忍和心疼荡然无存。他挥手招呼过来狱卒，直接命道：“上鞭子。”
狱卒听令上前，抬手就是一鞭子。那一鞭子下去，谢晚意只感觉鞭子与皮肉接触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罗天示意狱卒停下来。
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想给对方一点考虑的时间。
春奕寒很重视这个年轻人，所以他也不想把这个年轻人逼太狠。但是他作为春奕寒的舅舅，不可能枉顾春奕寒的安危，任凭这么一个不知来路的人在他身边待着。所以他必须得弄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底细。他让狱卒给他一鞭子，就是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皮肉之苦，让他怕，让他自觉交代自己的老底。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是一个硬骨头，还是一个特别难啃的硬骨头。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是谁派你来的？”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接着打！”
罗天一声令下，狱卒挥动着鞭子无情地抽打了起来。
谢晚意没想到鞭子会那么疼，让人难以忍受的疼，让人宁愿死都不愿意承受的疼。他咬紧牙关拼命支撑着，不知道这种磨难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却也很清楚这种磨难没有尽头，除非是死。
死？
谢晚意不甘地想着。
他不怕死，只是他还不能死。
他还没有复仇，他还没有为江家的生灵讨回公道，他没有资格死，也不能去死。
所以他咬牙支撑着，无论多么艰难，都咬牙支撑着。
随着鞭子越来越多、越来越狠，他身体的承受能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了起来，身体越来越重，甚至变得麻木了起来。直到后来，他感觉不到痛了，似乎那一鞭鞭是抽打在别人身上，而不是在他身上，他害怕了，害怕这是死亡的前兆。
父母之仇还未得报，灭门之恨还未得尝，他若是以这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他就再也无颜见自己的父母了。再就是他的玉儿，他的玉儿该怎么办？
他的玉儿，一直在等着他的玉儿，渴望与他成立一个美好家庭的玉儿，该如何承受他的离开和死亡呢？
谢晚意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一滴绝望的泪。
“还好，她本来就以为我已经死了！幸好，她以为我已经死了！”谢晚意承受着那越来越肆虐的鞭刑，心里反而释怀一些了。至少，他的死不会给他的玉儿增添更多的痛苦，这是他唯一可以释怀的地方。
他设想过种种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跟春奕寒同归于尽，或者事情败露死在春奕寒枪下，或者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死在战场上，却唯独没想过会死在这么阴暗的牢狱里。
他透过微弱的光注视着眼前愤怒的将军，他不想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活下去的希望。他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他需要活着，所以他抛开自己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乞饶了。
“求你，放过我吧！”谢晚意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声音小到让人听不清楚，好在罗天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没听清楚，好歹也听到了他的声音，所以他示意狱卒停下来，凑上前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求你，放过我……”谢晚意已经气若游丝，挣扎在垂死边缘。
“那你跟我说实话，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罗天不依不饶。
“我……没有……”谢晚意依旧否认着。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罢，罗天没有了任何的慈悲心肠，示意狱卒继续打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攥住了狱卒的手，狠狠将狱卒摔在了地上，众人回头望去，竟是林芳宇，而他身后，则是脸色铁青恨不得杀人的春奕寒。
“寒儿？”
“大帅？”
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只有罗天站在那里，颓废而又失落地站在那里。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弄清楚谢晚意的底细了，因为春奕寒不可能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是的，春奕寒不会给罗天第二次机会去伤害谢晚意，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去伤害谢晚意。他冲到谢晚意身边，看着谢晚意满身的伤痕，不知道是心疼多一些，还是懊恼多一些，亦或是愤怒多一些……他为什么要把谢晚意一个人留在帅府？他明明知道，他的舅舅对谢晚意一直都怀有敌意，他为什么要把谢晚意置身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他应该带着他的，就算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再紧张，就算谢晚意再不乐意跟他在一起，他也应该将他带在身边的。
“晚意……”
他来到谢晚意身边，慌乱地给他解着绳子，却不知道自己的手能碰他哪里？他的晚意，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肌肤了，他该多疼呀，他不敢想。
谢晚意的意识是模糊的，他无力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他活下来了，因为春奕寒回来了。他苍白的目光无力地注视着春奕寒，在心里第一次对这个人充满了感激，谢谢他回来救了他，谢谢他让他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他听到他呼喊他的名字了，那声音破碎到不忍耳闻，所以他的心真的疼了。其实他想告诉他，这没什么，至少他活下来了。只是他好累，他真的好累，他也好疼，他真的好疼。他只想大睡一场，或许这样他就不累了，也就不疼了。所以他闭上了眼睛，他好想歇一会儿，然后他听到春奕寒撕心裂肺地呼喊声：“晚意，晚意！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