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本帅的他
一听春奕寒要将带兵之权交给自己，林芳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帅，你说的是真的吗？”林芳宇不敢相信地看着春奕寒。
“我骗你干嘛！”春奕寒接过婢女奉上的帽子，戴好了，又照了照镜子，“我想好了，这批人来了以后，总得有人带吧！舅父军务繁忙，也顾不上他们，交给别人，我又怕给带不出个样来。你好歹读过军校，有点带兵的经验，索性就给你练练手了，没准，你也会成为像舅父一样的虎将，建功立业呢！”
“大帅，您才是真的伯乐呀！”林芳宇激动的真恨不得上去抱抱春奕寒，可是他毕竟是大帅呀，而且身上挂了那么多叮呤咣啷的东西，他真怕那些东西会扎到自己，所以他就忍了下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春奕寒会将这么重的责任交给他。
作为大帅府的家生子，他一直在两任大帅身边伺候，外人眼中是份令人艳羡的差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实际上就是一个杂工。其实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带兵打仗，建功立业。却不想，春奕寒竟然给了他这个机会，这让他如何不激动，不高兴呀！
“不过，先说好了，兵你来带，家里的事也得管着。除了你，我还真信不过别人！”说着，春奕寒已经穿戴整齐，他回身问自己的发小，“怎么样？”
“帅气，威武！”林芳宇竖起了大拇哥儿。
“走，会会他们去！”春奕寒可真谓是满面春风，意气风发。而当他来到宴会厅，当他在人群里瞟到那个千思万想的身影，他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整个人也僵住了。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幻想过他们重逢的样子，却没想到是在这个场景，在这个时候。
他怔怔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欢喜。他好想冲过去，好想抱住他。他好想问问他，这些日子他都跑到哪里去了。他也好想告诉他，他一直在找他，他非常想念他。
可是这里是宴会厅，厅里坐满了新招的将士，他们各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对他们发表欢迎致辞。只是，他在这里，他的脑子已经容不下什么别的东西了，他原本准备好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话语，竟都那么苍白，没有了任何意义。
“大帅，大帅！”林芳宇想过，想过春奕寒见到谢晚意会方寸大乱，却没想到是这般的方寸大乱，方寸大乱到毫无方寸。
他的大帅，透过人群，怔怔看着远处那个人，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也无视其他人。他的大帅，没了威严，没了威武，就像是被夺舍了一般，傻傻站在那里。所以他不得不凑上前，轻声喊醒他，提醒他：“大帅，您应该说些什么的。”
“啊？”春奕寒愣了一下，这才稍微回了回神，却依旧有些懵懵懂懂，他端起了桌上的酒，词不达意，吞吞吐吐，“欢迎……欢迎大家，大家随意，尽兴，都坐，都坐……”春奕寒零零散散说了一些话，却根本就不成话，林芳宇一看，还得自己出马了，所以他端起酒杯，朗声对众人道：“大帅的意思是说，今生同袍，万分荣幸，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我们有福同享，一起在这乱世建一番功业，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说着，林芳宇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将空杯展向众人，朗声道：“诸位，请！”
“谢大帅！”众人齐声致谢，然后纷纷喝下杯中之酒，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冷冷看着春奕寒，没有动自己的杯中之酒，也不打算动自己的杯中之酒。
“竟是他？”谢晚意看着春奕寒，说不出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有震惊，有愤怒，有不甘，有懊恼。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当时用清冷的目光看着他们狂欢的悲伤少年，那个当时离他们那么近也让他想靠近的少年。
当时，他看到他的眼神，有悲伤，有无助。尽管他那么坚强的支撑着，他还是能够体会到他心底的难过。
他心疼他，他认为少年不该承受那些悲伤，他认为少年的世界就应该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少年的世界就应该像他们那个样子，肆意歌唱，肆意喧闹，抛洒着自己最美的年华，谱写着自己最得意的乐章。
所以，他想靠近他，他想拉他进入他们的世界，他想让他获得快乐的能力。只是，当时有同学喊他了，他被人群簇拥着跑向船的另一端，他们看到海鸥在自由地翱翔，听到海鸥发出了悦耳的歌声。
后来，他们又玩闹了很久，直到很晚，他才想起他，而当他再次回到甲板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想想，从那次见面到江家的大火，也就是两天的时间。那么算下来，他应该是回家当晚就带人屠灭了江家。
“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你一回家就对江家下手？”谢晚意想不明白，他永远也想不明白。
他坐在那里，耳边好吵，都是喧闹声，觥筹交错的声音，互相寒暄的声音，可是他却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冰冷冰冷的，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让他的心跳也要停止了。
他坐在那里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是一生，仿佛是一生那么漫长。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已经记不起自己的过去，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未来。是呀，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为什么要那么倔强，非得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应该听从重从的建议，直接派人杀了这个人，那样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是现在，他置身在这个地方，让自己陷入了这么绝望的境地，他到底在图什么，他在折腾什么？
谢晚意坐在那里，周围还是很吵，特别吵，短短的时间，他仿佛什么都没想，又仿佛什么都想了。
“晚意，好久不见！”新任大帅挨着向将士们敬酒，竟然轮到他这里来了。
他看向他，与他火热的眸子碰撞在了一起，很显然，对于这次的重逢，他非常高兴，所以他看向自己的眸子都是窜着火的。
看来，他不知道自己姓江，只是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自己姓江，他望向自己的眼眸是否依旧还会如此火热。
他看着自己，举着酒杯，对了，他是来向自己敬酒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帅，自己应该给他这个面子，不管自己心里多么恨他，自己都应该给他这个面子。
所以谢晚意端起了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然后，林芳宇拽着他走向下一个人，堂堂大帅，竟然被身边一个小兵像是提领着木偶一样拽向另一个人，然后他敬另一个人喝下了酒。
他方才说什么来着？他说“晚意，好久不见”，所以他记得他，他无意隐瞒他们相识的事实，他无意隐瞒他记得他的这个事实，守着这么多人，他竟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炽烈如火。见到自己，真的让他那么高兴吗？既然那么惊喜与自己的重逢，他又为什么要烧了他的家、杀死他的父母呢？
他不理解，他永远都无法理解。
谢晚意支着头靠在了桌子上，这是他第一次饮酒，他没想到酒的后劲会这么大，只不过就是一杯酒，仅仅一杯酒，竟让他头晕目眩了起来。可是他还是倔强地支着头，他不想让自己睡过去，他还要想一些事情，他还要将一些事情捋明白。虽然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根本就捋不明白，可能永远都捋不明白，可是现在，趁着他还清醒的时候，他想努力将一切都捋捋，看看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晚意，你不舒服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来到了自己身边，所以，他这是又敬了一轮酒吗？
他看向他，视线有一些模糊，所以已经看不清楚他的目光，也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芳宇，快去找大夫！”他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着急，有些担心。
他苦笑一下，他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他只不过就是不胜酒力。既然他又来敬自己酒了，自己怎么能让他空手而归呢，所以他拿起了自己的酒杯。
“晚意，你不能喝了。”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他醉了，还是自己醉了。这是第一次，他们第一次有肢体上的接触，他的手很烫，像是一只小火炉，也对了，他喝了那么多酒，身上自然是烫的。那么自己呢，明明已经有醉意了，却为什么依旧冷到不行，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所以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只是感觉有些好笑，明明是他来敬自己喝酒的，他却又阻止起了自己。对了，他在装模作样。他杀了他一家，却又装作很高兴见到他的样子；他来敬他酒，现在又来阻止自己喝酒。所以，他一直在伪装。他恨死了他的伪装，更不愿意成全他的伪装，所以他推开了他，趁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着那股火辣的东西穿过喉咙进入他的胃里，他的头眩晕得更加厉害了，然后他再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喧闹过后，大帅府安静下来了。春奕寒守着睡着了的谢晚意睡意全无。
只不过就是半年的的时间没见，他瘦得厉害，也憔悴得厉害。方才，在宴会厅里，他看着他，说不出的惊喜，可是他看着他的目光，却是那么冷漠，甚至透着一股恨意。
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所以他看着他，不顾在场的那么多人，不错眼的看着他，却发现没有看错，虽然相隔那么远，他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恨意。
他很是错愕，也很是担心。
这半年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夺走了他眼底的温柔，是什么夺走了他眼底的温暖，那些他最珍视的东西，那些他想倾尽所有守护住的东西，为什么会被冷漠和恨意所取代。
那一刻，天知道他有多么的懊恼，多么地后悔，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找到他，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他后悔为什么要让他经历那些痛，他后悔没能守护住他身上那些他最珍视的东西。
天可怜见，他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有机会继续守护他。
想到这些，他释怀了。
是呀，就算再糟糕，他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了，他有机会能够保护他，这就是命运对他的垂怜。他释怀了。
他抑制不住自己想要走到他身边的冲动，他迈开了步子。上一次，他没有勇气走到他身边，所以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他，这次他不会再犹豫了，所以他迈开了步子，想不顾一切来到他的身边。
“大帅，您的酒杯。”林芳宇看出了他的失态，为了不让他继续失态，林芳宇将酒杯交到他手中。
“大帅，您该敬酒了。”林芳宇小声在他耳边提醒着，他这才恍然大悟，才发现宴会厅里，不光有一个谢晚意，还有几十双眼睛看着自己。
他并不在乎那几十双眼睛，可是他也不想过早暴露他的晚意。所以，为了能够名正言顺走到谢晚意身边，他把所有人都敬了一个遍。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来到他的身边，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跟他说说话了。
“晚意，好久不见。”在心里，明明有着千言万语，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俗套的一句话。只是他的晚意，仿佛满腹心事，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他端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应该不会喝酒吧，所以呛了一下，他有些担心，他并没有逼着他喝酒的意思，他还想再跟他说两句话呢，林芳宇就拽着他去了下一桌。他对林芳宇的行为有些生气，却也深知他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谢晚意好。
不过，这也没关系，有了这次经验，他还是有办法再去到谢晚意身边的，所以他又敬了一圈酒，他本来就千杯不醉，如果他愿意，他可以陪他们喝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