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要杀人诛心
城南郊区河畔，果真有一所民居，而且只有一所民居。
林芳宇走上前，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虽然他知道，像谢晚意那样清冷高傲的人物，不屑撒个谎来糊弄他，可是他还是怕把他弄丢了，就此找不到他，毕竟这可是他们大帅心尖上的人物呀！所以得到春奕寒的同意之后，他将欢迎宴会的时间定在了第三天。
宴会之所以订的如此仓促，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怕夜长梦多。
说实话，这一夜，他根本就没睡着，一方面是太惊喜，另一方面则是太忐忑，他真的怕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丢了。所以他是有些后悔的，后悔放他离开，他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拖进大帅府，交给自己的大帅，这样他也就交了差了，不用再患得患失了。可是天知道当时那个谢晚意给他施了什么魔法，让他失了魂亦失了心，唯唯诺诺，无所适从。
所以，一确定下来宴会的举办时间，他就亲自来到了城南。他也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般的人儿应该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是你？”可能没想到林芳宇会这么快找到自己，谢晚意有些意外。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蓝色杭罗长衫，衣服样式很简单，但是衣领和袖口绣着考究的花纹，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身后的房子比较老旧，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站在那里，就足够让这个房子熠熠发光了。
林芳宇看着眼前的谢晚意，看着他背后的房子，终于明白了当年刘禹锡为什么有底气写出那么骄傲的《陋室铭》了，原来，有的时候，什么样的房子并不重要，谁住在这里才重要。
谢晚意的确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快找到自己。当初，将“城南郊区河畔民居”这几个字告诉他的时候，他就料定这个人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果真是毫不矜持！”谢晚意在心里想着，也开始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人。
只见他二十出头的模样，寸头，黑肤，一看就是常年在军营摸爬滚打的样子。但是好在干净，精神。身上的军装不算新，却板板正正束着腰带，将他细长的腰肢展现出来，让他显得更加英气逼人。
听他那日话中的意思，他应该可以自由出入大帅府，那应该就不是普普通通的士兵，可能是多少有些头衔和脸面的人。只是看他这样年轻，也不见得就有机会建立多大的功勋，这样看来，他应该是家生子，这样想来，他跟那位狠毒的大帅应该是有些渊源的。
“兄台，我们又见面了！”见谢晚意在打量自己，林芳宇有些不自在，或者是说自惭形秽。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就算是在春奕寒面前，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可是在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少年面前，他却真真实实感觉出了“自惭形秽”。所以他拘谨的站直身子，双脚也不自觉靠了靠，争取让自己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展现在他的面前。
“不用这么客气。我的名字，你知道，直接称呼名字就行。”谢晚意看出了林芳宇的窘态，这倒让他颇为意外，他看起来应该没有那么难以相处吧。
“在下林芳宇。如若您不介意，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谢晚意看起来一点都不难相处，只是林芳宇自己就是不自主想敬着他，可能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他跟大帅的关系，也有可能是他的气场让他有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感觉吧。
“好。芳宇，请进。”在谢晚意看来，知道了名字就算是有了交情，也就没必要再拒人千里之外，所以他邀请林芳宇进入家门。而在林芳宇看来，谢晚意直呼自己的名字，这显然是把自己当朋友了，他有些受宠若惊，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失礼和懈怠。
“晚意，我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一落座，林芳宇便拿出了一个请柬，递上前。
谢晚意给林芳宇倒了一杯茶，将茶放在他身旁，这才接过请柬，却也没看，只是将请柬放在手边。
“大帅意在明日为新招将士举办欢迎宴会，你正巧在名单里面。”，林芳宇直接道。
“欢迎宴会？”谢晚意看向林芳宇，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们只是普通士兵，还值得大帅亲自举办宴会？”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一抹颇具讽刺意味的笑意。
“大帅很重视这次招兵，所以也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林芳宇得体地解释着，心里却在想着，“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制造重逢的机会！”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掩盖着自己的真实心思。
“他倒是费心了。”谢晚意将请柬放在桌子上，却听林芳宇问道，“晚意，你可有什么忌口的？”
“什么？”谢晚意盯着林芳宇看，他真的觉得这个林芳宇有些奇怪了。他猜想，他在大帅府的身份应该不一般，却巴巴亲自跑到这里来送一张请柬，这已经是很不正常了，现在还猛不丁问自己有什么忌口的，这岂不更奇怪。
“我是想着，既然来了，明天的宴会又是我操持的，你若是有什么忌口的，我就让他们注意一下也是好的。”林芳宇也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有些孟浪了，他又抿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窘态，接着道，“我记得，你是淮南人，淮南离业城这么远，饮食习惯上可能会有一些不一样，我能照拂的就照拂一下。”
“没有。”虽然心里有些怀疑，可是谢晚意也不想拂了别人的善意，所以他回道，“我虽是淮南人，却也已经在业城住过一段时间了，对这里的饮食习惯也已经适应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芳宇尴尬地笑着，然后他又喝了两口茶，就托辞还有公务便离开了。待他离开，重从从帘子后走了出来，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对谢晚意道：“少爷，这个人很是奇怪。”
“是很奇怪。”谢晚意回身拿起请柬，打开看着里面道，“但是没有恶意。他既然想表达他的善意，我也应该承着。”
“属下派人去打听一下……”
“没必要。我既已参军，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的是，那些明里暗里的事情也会慢慢弄清楚，那大帅是人是鬼也会慢慢展现出真貌来。”谢晚意合起了请柬，暗笑这大帅身边可能真的没有几个文化人，反反复复就那两句“报效国家”什么的，都快用烂了也没出来个新词。不过想想也是了，生逢乱世，又有几个人有机会念书呢？
“只可惜，我这一肚子学问，还没报效国家，却就要用在狗苟蝇营上，真的是白瞎了父母的心血！”谢晚意看着自己苍白的手，看着手上那依旧触目惊心的伤疤，心中莫名伤感，也莫名绝望。
“少爷，您真的要去参军吗？想要报仇，咱们有的是方法，不一定非得以身犯险。”重从还想再劝说谢晚意一句。他们的少爷，是天之骄子，他应该养尊处优、尽享人世间的繁华，没必要以身犯险，以千金之躯去与那些豺狼虎豹血拼到底。
“我想见识见识那个人。我想弄清楚，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他对江家下如此毒手；我还想知道，到底是多么狠辣的一个人，可以弹手间杀死那么多人。重从，我就是不甘心，你知道吗，我就是不甘心。我的父亲，于这乱世之中，殚精竭虑，聚集起了财富，大半用在了业城的军务上，最终却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我就是不甘心！我是要报仇，但是我更想挖开那个春奕寒的心，想要看看它是怎么长的，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算是死，他也要死的明明白白的，他也要背负着罪孽和愧疚去死。只是一枪解决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的是‘杀人诛心’。”说完这些话，谢晚意看着屋外的空地，漆黑的眸子里有恨，有痛，有不平，有不甘，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汇聚在一起，让他的眼底看不出任何一种具体的情绪。
这是谢晚意第一次跟重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前，他只是不允许重从他们擅自行动，也不允许他们插手报仇的事情，这次，谢晚意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重从虽然无法全部心领神会，却也明白了，他要的不仅仅是复仇，他要的还有春奕寒对江家的一个交代，还有春奕寒亏欠江家的一个公道。
明白了这些，重从没有立场再继续阻止谢晚意，也没有必要再阻止谢晚意。她所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他，帮助他。她明白，他接下来的路会非常难走，会万般艰难，甚至会不被人理解、众叛亲离，但是不论怎样，她都要守护好他，无条件地信任他，全力以赴协助他。因为，他现在能指靠的、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她了。
听说春奕寒要宴请新招的将士，这让罗天很是不解。
“你不是不喜欢应酬吗？”罗天酸里酸气问道。
“跟将士们喝酒，怎么能算是应酬呢？那是交流感情。”春奕寒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身戎装，要威严有威严，要气势有气势，就是上面的袖标、臂章、领章、胸章啥的有些繁琐，也有些夸张，所以他指着前面大片的胸章道，“把这些摘了。”
“不可！”罗天虽然对春奕寒举办宴会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坚决反对他对那些胸章下手，“这些都是大帅的荣耀，也是军装的灵魂，你要是不想戴它们，就换身衣服，不准把它们摘下来。”
“这是何道理？”春奕寒看着自己的舅舅，故意逗着他问道。
“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你见过皇帝把龙袍上的龙抠下来的吗？”罗天要发火了。
“那就不摘，生什么气呀！”春奕寒心情很好，所以也不跟罗天一般见识。其实，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身边的人也大体摸透这位大帅的脾气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离他远点就行，他心情好的时候，说什么都行，他也不恼，还喜欢开几句玩笑，甚至还愿意降低自己的姿态哄哄对方。例如现在，对自己的舅舅，春奕寒就愿意放低自己的姿态让他开心。
“舅舅，一会儿的宴会您参加吗？听说有不少可塑之才……”
“听谁说的？是那个林芳宇吧？”罗天一脸的瞧不上。
“芳宇怎么了？芳宇看人很准的。”
“算了吧！在他眼里，公鸡打个鸣都是才华……”
“罗叔，在您眼里，我就这么没眼力劲儿，这么没见过世面吗？”就在这个时候，林芳宇走了过来。他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的叔叔，对他背后损自己这件事很是不满。
“我说的不对吗？你成天就这人有才那人有才的，你以为你是谁呀？是伯乐吗？那也得真有千里马！”罗天瞪着春奕寒和林芳宇，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弄得两个年轻人在气势上一下子矮了一大截。
虽说春奕寒和林芳宇个头也都很高，但是耐不住罗天身材魁梧，所以两个人感受着罗天的气场，也就只有吃瘪的份儿。
“我还就告诉你了，这批将士里面，还真有千里马，百年难得一遇的千里马！”林芳宇虽然输了气场，却不肯输嘴场，他硬硬地道。
“好，我拭目以待！”罗天轻蔑地扫了一眼跟前的俩小子，怎么看怎么感觉他们像是小孩过家家，根本没眼看。所以他转身就要离开，见此，春奕寒不死心地喊住了他：“舅舅，去看看吧，没准……”
“我没闲工夫陪你们玩，你们自己去折腾吧！”罗天一点面子也没给大帅留，直接走了。
“他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等我们把这批新人训练起来，秒杀他的老年队，他就知道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了。”林芳宇还在因为罗天对自己的轻视而忿忿不平。
“那你就好好表现。回头，我把这批人都给你，你好好带他们，带出一支可以跟舅父相抗衡的队伍来，到时候他就不能小瞧你了。”春奕寒说着话，林芳宇的眼珠子却快要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