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画像
把泷城打回去以后,罗天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外甥,不由得气不从一处来。
“你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被鬼附了身了?”几个月不见,春奕寒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不仅人瘦了一大圈,还眼神涣散,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憔悴和心不在焉。
“没什么。”春奕寒虽然是大帅,但是在自己的舅舅面前也不得不收敛锋芒,毕竟现在自己唯一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个舅舅了。
自己一回来,就灭掉了江家,解了自己的心头之恨,却也给业城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篓子,例如军饷的问题。
以前,江家就是业城的钱袋子,需要多少军饷,只要跟江家只会一声就会源源不断地送来。现在,江家一灭,业城的商贾群龙无首,而且也都因为江家的灭门寒了心,都不愿意出钱,也不愿意牵头,弄得春奕寒他们很被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的守城之战,罗天为了省钱不得不速战速决,结果仗是打赢了,但是人员死伤惨重,急需招兵买马,否则下次泷城再次来犯,他们可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
“这次打了胜仗,正好是个机会,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过几天召开一次庆祝大会,届时会邀请所有商界人士,你好好准备一下,缓和一下跟他们的关系。”罗天喝了一口茶,苦口婆心道。
“这些舅舅处理就好了。”春奕寒根本就没有心思弄这些,也不愿意跟那些商人打交道。
他很清楚,自己灭了江家,这位舅舅对自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那些商家更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但是身为人子,他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有仇不报非君子,更何况是杀父之仇,而且他压根也不是什么君子。
“你是大帅,他们更看重的是你这个身份!”罗天看着眼前这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奈何他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再不是个东西自己也得护着。
当初,他之所以把春居正的死往江家身上按,原本是想着,这个春奕寒会顾忌着江家的威望将这口气忍下来,却不想这小子就是一个不管不顾的主儿,不分青红皂白绑了自己和林芳宇,直接灭了江家满门,也烧了自己的钱袋子。
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填。现在,他们是人没了,钱也没了,只能先向那些钱主儿示软,希望他们能看在业城稳定的份上出钱出力,好让他们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而能实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这罪魁祸首首先要服软。
“他们也知道我是大帅,还一个一个梗着头跟我来硬的?业城若真是被攻陷了,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春奕寒心中也是有气。自己只不过就是为父报了仇,怎么就惹得那些商人不满了,这次打仗更是串通一气一分钱都不出。他也想趁机拿捏那些人一下。
“小祖宗,人家在谁手里都能讨生活,但是没了业城你就什么也不是了!”罗天真恨不得掰开这个外甥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水吗?就算是他父亲,业城的开城之主,也特别注重跟金主的关系,怎么这小子就一点都看不透这层关系?
“跟泷城这场仗,已经把我们的钱袋子打穿了,我们现在是人财两空,急需要钱和人,尤其是钱,没钱就没法招人,你明白吗?所以,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次庆功宴你先跟那些生意人处好关系,哪怕他们不立马出钱,也要获得他们的支持,听到没有,我的祖宗!”说到后面,罗天真的是连求带哄了。
“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了。”春奕寒再不知轻重,也知道什么是生死大事,所以他咽下了这口气,答应了下来。
听到春奕寒肯听自己的安排了,罗天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九死一生,也是乏了,所以放下茶碗就要回去歇着。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春奕寒,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回头把自己好好捯饬捯饬。好好一个人,弄得跟丢了魂儿一样,瘆得慌!”罗天不讲情面地奚落一句。
“嗯。”春奕寒心里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罗天也实在是累了,就回去歇着了。
不一会儿,林芳宇和程欢带着一众人走了进来,春奕寒知道,这要来捯饬自己了。他倒是也听话,任由他们给自己梳洗清理,半天弄下来,春奕寒像是换了一个人。
林芳宇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春奕寒,在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这才是我们的大帅。
他长得本来就很好看,就是眼神有些吓人,看人的时候像刀子,让人有些不舒服。但是现在看来,他面如冠玉,挺拔俊美,活脱脱一个清爽少年的模样,一时之间很难将他跟那个覆手之间灭掉江家的人联系在一起。
“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吗?”看来,春奕寒对找“晚意”这件事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
“属下猜想,他可能真的不是我们业城的人,所以属下增派了一批人去往其他地方。您也知道,不在咱们辖区,很多行动都不方便,找起来会慢一些。”林芳宇小心回着,他可不会被这大帅的外表所迷惑,深知他是一个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之人。
“你说,会不会是我记错了他的名字?”春奕寒终于开始怀疑自己了,他看向林芳宇,眼神中满是疑惑和自我怀疑,硬生生掩盖了那股子狠劲,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些无害和单纯。
“但是不应该呀!当时我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的那些朋友都喊他为‘晚意’呀!程欢,你可还记得?”说着,大帅看向自己的随从。
“大帅赎罪,属下没往心里去。”程欢诚惶诚恐。
这真不能怪他呀!当时,他的主子情绪低落到不行,他只顾着看住自己的主子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呢!至于那个传说中的“晚意”,林芳宇也曾经找他求证过,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记起那个人,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在不在场。
“只要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属下就算是上天入地也给您找出来!”林芳宇表着决心,实则是意有所指。
“他肯定是真实存在的。”春奕寒非常肯定地道,还是没听出林芳宇话中的意思。
“对了,你找几位画师去。”春奕寒又有了主意。
“您找画师干什么?”林芳宇不懂这主儿了,真是一会儿一个花样。
“我描述一下他的长相,让画师给他画一些画像,你把画像发给那些找人的人,让他们按图索骥,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这倒是个办法。”林芳宇嘴里应承着,心里却觉得这大帅真的是疯了,为了找一个人这般兴师动众。但是没办法,人家是大帅,大权在握,就算再不是个东西,也是一城之主,自己只能照办。所以他立马下去找人,命他们将城内喊得出名来的画师都请来。
“他身形修长,气质内敛。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宛若一汪秋水,温暖而又有力量。他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暖而又柔和,如一块温润的玉石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的脸庞光洁如玉……”春奕寒在那里滔滔不绝,形容着自己心目中少年的模样,而那些画师却都云里雾里,愣是理不清头绪出来。
“这还是个人吗?”林芳宇在旁边听着,在心里感叹着,他竟不知,他们的大帅竟这般有文采,把一个虚幻里的人硬生生给勾勒出来了,只是越听他越觉得不对劲,越听他越觉得这个“晚意”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人,这应该是天上的神仙,或者是戏文里的才子。
这乌糟不堪的尘世,根本就不配拥有这号人物。
再看那些画师,也真是难为他们了,硬生生靠着春奕寒的形容画出了他们心目中形形色色的“晚意”,春奕寒一幅一幅扫视过去,根本没有一幅能入眼的。
“这幅太矮了。”
“这幅太胖了。”
“这幅眼神不对。”
“这幅头发不对。”
“这幅……”
眼看着春奕寒要把这些画都毙了,林芳宇急忙凑上前小声劝道:“大帅,他们毕竟没见过真人,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简单了。您看看,有没有哪幅画像比较接近本人的,就让他们都临摹那幅,多画几幅,这样属下找的时候也就有些眉目了。”
“没有一幅像的,他们根本画不出‘晚意’的神韵!”大帅怒了。
“人的技能怎么能跟老天爷比呢?”林芳宇为了快点结束这场闹剧,真的是什么马屁都敢拍呀,“只能说是十分有一分二分的像,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帅,你就凑合着看看,有没有一幅能用得上的?”
“那就……”春奕寒也知道,真指望这些画师画的跟他脑海里的人丝毫不差也不现实,所以他放眼看向那些画作,搜寻着,终于找到一幅有那么一分二分相像的来,然后他指向那幅画作命道,“就照着它临摹吧!”
“好来。”林芳宇终于松了口气,而那些画师也跟着松了口气,他们急忙铺纸研墨,照着临摹了起来。
林芳宇看向那幅画作,的确够夸张的,这长相,这气派,就是活脱脱天上的神仙,人间怎么可能会有呢?
罢了,有可能,在他们大帅的心里,那个人真的就是神仙。只要能让他应付公事,像与不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忙乎了半天,画师们都退下了,林芳宇和程欢小心地收拾着画作,却见春奕寒对着一幅画作发起了呆。林芳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是一幅更加夸张的画作。
画作里,人物的长相和气派自然不必多说,那必定是一顶一的妙人儿。而与其他画作稍有不同的是,画中的人物是笑着的,那笑容如三月春风,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忍不住想亲近。
“跟真人像吗?”林芳宇忍不住好奇,凑上前问道。
“笑起来像。”春奕寒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眼光也变得分外柔和,这让林芳宇有些不习惯,他怔怔打量着自己的大帅,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林芳宇也期待见到真人了。毕竟,能让一个阎王变得柔软多情,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是天使,是一个可以把人从泥淖里拯救出来的天使。”春奕寒脑海中全部都是当初他们相见的样子,少年的出现,一扫漫天阴霾,也一扫他内心的阴霾,让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也让他的心亮堂了起来。
如果说父亲的突然离世让他的生活笼罩在了黑暗里,那么他的出现则带来了光,让他可以继续走下去的光。
“那岂不是神仙?”林芳宇有些不知死活了,竟然开起了玩笑,这把程欢吓得不轻,他害怕地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又担心地看了看这位副将。
“嗯,他是神仙。”很难得,大帅没有生气。也是了,能够给别人带来光和希望的人,本身就是神一般的存在的。
“那好吧,属下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您找到。”林芳宇这不是玩笑话。
如果说,以前,他帮春奕寒找人,只是在应付公事,那么现在,他真的很渴望把那个人找出来了。毕竟,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们的大帅展现温存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们的大帅恢复正常人性的人。就仅凭这一点,他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只不过,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人真的是太难了。
说来也怪,画完画像之后,春奕寒似乎有了精神寄托,对于找“晚意”这件事也不再那么急不可耐了,整个人也变得柔和起来了。所以很多夜里,人们总会看到大帅的房间灯火通明,似乎在观望着什么。而只有林芳宇和程欢知道,他们的大帅在观望一幅画像,一幅跟住在他心里的人特别像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