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副帅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本帅
“晚意，其实你没有那么讨厌我，对不对？”春奕寒还是改不了那种给三两颜色就开染坊的毛病。一见谢晚意给自己好颜色了，他就贱贱凑上前，将自己剥好的花生米交到他的手中，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迫切地问着。
谢晚意对春奕寒这种喜怒无常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愿搭理他，只是细细嚼着花生，淡淡地看着他。
春奕寒却也不恼怒。其实，两个人能够这么静静坐在车里共处一段时光，他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偶尔，他的胃口还是会越来越大，还是希望能够从谢晚意这里得到更多。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融洽起来。可是，他还是有着那么一些念想，希望两人能够渐渐好起来。
“大帅，到客栈了，我们要不要歇一下？”不一会儿，程欢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车子也停了下来。
“好！”春奕寒想都没想答应着。他早就嘱咐过程欢，路上遇到什么客栈、好玩的地方，都要停下来。因为他们此次出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赶大集，而是为了带谢晚意出来散散心。
这几个月，他狠下心把谢晚意拘在帅府里，心里其实是非常舍不得的。尤其是前天，见谢晚意下着棋睡着了，他心里更是心疼坏了。他知道，天天被拘在那里，谢晚意一定是非常无聊，也非常渴望能够走出来散散心。他这才借口菱花渡大集的事带谢晚意出来走走。
出神之间，谢晚意已经打开车门出去了，春奕寒来不及多想拿起大氅追了出去。
“晚意，小心着凉！”业城的大帅活像一个老妈子，拿着大氅追着已经下了车的副帅，把他紧紧裹了起来。
“春奕寒！”谢晚意非常不喜欢春奕寒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亲昵行为，所以他低声提醒了一下春奕寒。春奕寒很识趣地后退一步，但是手上还是接着给他系着带子。
“这么冷的天，你从暖车里出来不添衣服，是容易着凉的。”春奕寒的语气里有些责备的意味，可是让人听起来却又感觉暧昧非常。
“你先照顾好自己吧！”谢晚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甩开他的手走进了客栈。
客栈不算豪华，但是干净素气。可能因为天儿冷，客人并不是很多，小二躲在角落的桌子上打着盹儿，掌柜的则在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数算着他那点营生。
听到动静，掌柜的知道是来人了，急忙大嗓子喊着小二：“全儿，来客人了，快起来招呼客人！”
正在睡得迷迷瞪瞪的小二应声醒来，迷瞪着眼上前迎客：“客官好，想吃点什么？”话着话，小二也已经清醒过来了，他急忙擦着桌子招呼众人坐下，然后麻利地给众人倒着茶。
“有凉拌萝卜苗子吗？”说话的年轻人一看就是这群人里面带头的，他随口问着，目光却始终定格在旁边身穿鹅绒大氅的年轻人身上。小二的目光随着年轻人看了一眼身穿大氅的年轻人，却不由得呆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标志的人儿。
“我问有凉拌萝卜苗子吗？”年轻人注意到了小二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悦，他提高了音量，似乎要动怒了。
“哦，不好意思，萝卜苗子的季节已经过了，所以小店暂时没有这道菜！”掌柜的怕小二怠慢了客人，急忙上前打着圆场，将小二拉到了身后，自己上前招呼着。
“糖醋排骨呢？”年轻人接着问道。
“没有。”掌柜尴尬地赔着笑。
“清炒虾仁……”年轻人脸上已经有了怒气了。
“时局不稳，你让他们上哪儿弄这些稀罕东西去？”最终，还是身穿大氅的年轻人给掌柜的解了围，他打断了年轻人，直接对掌柜道，“有什么现成的、能吃的，你端上来就是了。”
“是是！”掌柜的看了一眼，见年轻人似乎也没什么意见，就急忙答应着带着小二下去准备饭菜。不一会儿，就将吃的端上来了，有一碟子凉切肉冻，一碟子腌制的萝卜条，一碗猪肉炖菜，然后就是一笸箩玉米饼子。那玉米饼子虽然看着硬邦邦的，卖相不好，但是香味却已经飘出来了。再就是一大碗疙瘩汤。
这么冷的天，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疙瘩汤，那真的是暖身又暖心。程欢急忙先盛了一碗，交到谢晚意手中：“副……少爷，您先喝点暖暖身子。”接着，他又给春奕寒和自己各盛了一碗，然后便将剩下的匀给了其他人。
“掌柜的，最近生意怎么样？”吃上热乎的饭菜，春奕寒也就没那么计较没有自己合心意的饭菜了，所以他边吃边问在一边侍候的掌柜。
“托了世道的福，还能糊口。”掌柜小心地回着。
这么一小会儿，他已经将这一群人看的清清楚楚了。这个年轻人应该是这里面的头领，但是他什么都听穿大氅的这位年轻人的。穿大氅的年轻人似乎不太愿意说话，所以安静地吃着饭，也不理会他们的谈话。所以他还需要小心着点，免得惹毛了这个年轻人，自己又遭殃。
“托世道的福？”春奕寒觉得甚是讽刺，他看向掌柜，眸子射出跟他年龄不相符的冷峻凌厉的光，“你这话耐人寻味。世道不稳，战事不断，你有什么好托付的。”
“小的是说，小的幸亏是在业城。”掌柜谄媚地笑着道，“看看周遭那些地方，咱业城算是安稳的。这么久了，也就今年攻打泷城算是打仗了。对我们老百姓而言，安稳就是最大的生计。您不知道，泷城那边才叫惨呢！先是大旱，又遭遇了破城，老百姓的日子根本维系不下去。听说在菱花渡的集市上，都有过来卖儿卖女的，那叫一个惨……”
“卖儿卖女？”春奕寒的筷子停了下来，他看向掌柜，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会卖儿卖女？当初攻下泷城以后，大帅是给他们发放了赈济粮款的，怎么会困难到卖儿卖女？”
“咱们大帅年轻，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他给老百姓派发的赈济，经过层层克扣，到老百姓手里，怕是九牛都不剩一毛了。”掌柜啧啧叹着气，感叹着世道不古。
“人命关天的事，他们怎敢如此胆大妄为？”春奕寒是震惊的。他攻下泷城，泷城就他自己的地方，这个地方的人卖儿卖女，那岂不是在打他的脸？所以他吃不下去了，根本就吃不下去了。再看谢晚意和程欢，两个人也都停了下来，也都一脸诧异地看着掌柜，很显然也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掌柜的，麻烦给我们弄点茶水过来。”最终，还是谢晚意支开了掌柜的。
掌柜一离开，春奕寒就直接给程欢下命令了：“你派人回去把林芳宇给我叫来，让他到菱花渡大集跟我们汇合。我倒是要问问，他到底是办的什么差？”
“是！”程欢答应了一声，急忙拽起一个兵士走了出去。屋内，谢晚意看着恼怒的春奕寒，知道他是没胃口吃饭了，只是念着他一路上也没吃东西，接下来到菱花渡也还有一段路程，要是一直不吃东西身体可能会受不了。所以他拿起了春奕寒的筷子递向他。
“这件事，还是得等芳宇来了才能弄清楚。你先不要在这里生这无名的气，先把饭吃了，吃完饭咱们先去菱花渡，看看是否真的如掌柜所言有卖儿卖女的。也说不定，这个掌柜的也没亲眼见过，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对春奕寒而言，谢晚意很少有温情的时候。所以，偶尔他给春奕寒的一点温情，都会让春奕寒受宠若惊，这次也不例外。
春奕寒接过筷子，看着谢晚意，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这次出来，本是想好好带你玩玩的。不成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恐怕会乱了咱们的行程。”
“没事，咱们先把正事弄清楚了，不能让你白担这骂名，也不能让我们业城白担这骂名。”谢晚意说着，拿了一个玉米饼子递给春奕寒。
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用了两个词，“咱们”、“我们”。这两个词，在别人看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在春奕寒看来，却意义非凡。当初，正是谢晚意的一句“我们回帅府吧”，让他看到了希望。时隔这么久，在他们闹得几乎看不到光明的时候，谢晚意又对他说出了“我们”，这让春奕寒再次看到了希望。
“晚意，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春奕寒握住了谢晚意拿着玉米饼子的手，说出了这句话，他清澈的眸子有些湿了。
这若是在平时，谢晚意一定会没好气地将他甩开。可是，现在，在春奕寒被一种懊恼、愤怒，还有一种伤心、郁闷的情绪困扰着的时候，他不想那么无情地将他甩开。
“吃饭！”谢晚意的声音很轻，却对春奕寒有着难以言明的威慑力。春奕寒仿佛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孩子，接过玉米饼子就吃了起来。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们在船上相遇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春奕寒被一种痛苦的情绪困扰着，谢晚意看到被困在痛苦里的谢晚意，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将他拉出来。
如果当初，他将他拉出来了，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现在的他们，是不是也不用这么纠结了。
谢晚意看着春奕寒，心中被一种叫做遗憾的东西堵得满满的，堵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春奕寒抬起头，对上谢晚意充满纠结和矛盾的眸子，他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他放下了筷子，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晚意！”春奕寒轻呼一声谢晚意的名字，声音里是数不尽的温柔、道不尽的缱绻，“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好好的。”
春奕寒安慰着谢晚意，实际上也是在安慰着自己。实际上，他的心早就乱了，不仅仅是因为跟谢晚意的事情，更是因为泷城的事情。
倘若在他的管辖之下，泷城出现了卖儿卖女的事情，那他就真的没颜面再继续当这个大帅了。
他虽然不算是个好人，也曾经为了逼谢晚意回来弄得业城乌烟瘴气。可是，他还是一个把百姓的生计放在心上的人。他也是有理想的，他也希望能在这乱世之中为他的子民铸造一个世外桃源，能让他们居有定所、衣能蔽体、食能果腹。他知道，他的能力是有限的，可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还是想做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所以在前往菱花渡的路上，他的情绪低到不行。仿佛千万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抑郁难舒。
谢晚意坐在他的身旁，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却也能明显感觉到春奕寒的这种低气压，这种几乎要把人逼疯了的低气压。
他见过各式各样的春奕寒，高兴的，伤心的，欢快的，恼怒的，霸道的，狠厉的……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的春奕寒，这么压抑、甚至是在自己跟自己生着气的春奕寒。
所以，在经过春乔大营的时候，程欢问：“大帅，副帅，春乔大营到了，咱们要不要……”
“继续赶路！”没等春奕寒说什么，谢晚意直接命道，“稍微快一些，争取天黑之前能赶到菱花渡大集。”这是谢晚意第一次安排他们的行程，在春奕寒已经没有了任何心情的时候。
春奕寒看向谢晚意，有些意外，眼神里满是感激和安慰，即使他知道，谢晚意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对他的爱，而是因为心软。他的心软愿意分给自己一点，这就是最好的馈赠，他奢望的并不多，从始至终，都不多，只要一点点心软就足够。
春奕寒往谢晚意身边挪了挪，试探性地握住了谢晚意的手，谢晚意没有拒绝，这对春奕寒而言是一种鼓励，是一种默许，春奕寒将头靠在了谢晚意的肩上，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好好睡一觉，这样才能有精力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他很感激谢晚意没有推开他，愿意把自己的肩膀借给自己，让他有了一个依靠，一个让他的心特别踏实的依靠。
“晚意，我只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他担心他的晚意会嫌弃他，所以他小心地请示着。
“好！”谢晚意的声音特别轻柔，说不出来的轻柔，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正在被悉心呵护着。
这一定是错觉，这肯定是错觉。他的晚意恨死他了，才不会对他这般温柔，才不会这般娇纵着他。但是，这又好像不是错觉，他是踏踏实实依偎在谢晚意的肩上的，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体温，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气息。他们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却都没有这么真切的体会，他真切体会到谢晚意是在他身边的，是陪在他身边的。而这次陪在他身边的，不仅仅是谢晚意这个人，还有他的这颗心，这颗他穷尽一生都想得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