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晚意，我们出去逛逛吧？
被圈禁的日子实在太无聊。所以偶尔，谢晚意也会给自己找一些乐子。
大雪过后，他跟程欢扫出一小块空地，在空地上撒了两把谷子，然后支起一个簸箕，拉上绳子远远等着家雀儿送上门。
只是，等家雀儿真的钻进陷阱里了，谢晚意却不想抓它们了。
“快点拉绳子呀！”不明所以的程欢着急地提醒着谢晚意。
“算了，由它们去吧！”谢晚意扔掉了绳子，有些意兴阑珊。他自己失去了自由，所以他不想剥夺别人的自由，也包括家雀儿的自由。
他起身向屋内走去。
“副帅，那……那还玩不玩？”程欢毕竟是年纪小，不太懂得揣摩人的心思，所以直愣愣地问着。谢晚意摆了一下手，接着往屋内走去。而在他即将进入屋内的时候，却听到墙角有人挪动的声音，他顺着声音向墙角望去，一块衣角露在了外面。
他不易觉察地浅笑一下:他终于知道来找他了。
不用想也知道，能这么鬼鬼祟祟躲起来的，又能这么明目张胆被人发现的，除了那个直来直去的林芳宇，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自己回来以后，林芳宇从未出现过，应该是觉得没脸见自己吧！
对林芳宇，对罗天，他有气，却没有恨。
因为他们从未想过要害江家，他们只是没有能力控制当时的局面。
“进来吧！”谢晚意抬脚走进了屋内。林芳宇也巴巴儿跟了上去。
一进屋内，林芳宇想都没想先跪了下去。
“晚意，对不起。”
却不想，谢晚意已经坐到了棋盘前。
“杀一盘吧！”
“什么？”林芳宇有些不知所措，他诧异地看着谢晚意，总感觉谢晚意不应该这么轻易原谅自己。
只是谢晚意并没有看他，而是先落了一子。林芳宇一看，自己这样跪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他急忙起身坐到了谢晚意对面，接着对上一子。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下起了棋。
几个月没见，林芳宇的棋艺一点进步也没有，谢晚意的棋艺却是突飞猛进。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被拘在这四方天地里，成天无所事事，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所以，《春水》已经能倒背如流，围棋也无师自通，就连鸟儿的叫声也都能听出悲喜来了——他没想到，孤独可以开发人这么多的潜力，让他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晚意，如果你想出去，我可以帮你。”林芳宇看着谢晚意专注的神情，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他认识的谢晚意，绝对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任人宰割，只要他想，他一定会拼了命帮他。
“没有意义的事，没必要折腾。”谢晚意淡淡地回着，同时提醒道，“动动脑子，别总一个套路。这么久没下了，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我若是能有长进，也不会现在还是这个水平。”林芳宇老实地回着，时不时小心地打量一下谢晚意的神情。
来之前，他还一直在担心，担心谢晚意因为江家的事记恨自己，担心谢晚意不肯原谅自己，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他专注地研究着自己的棋局，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芥蒂，这反而让林芳宇心里更加不安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谢晚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晚意，我和罗叔愧对江家，也有愧于你。这次，我厚着脸皮过来，就是受了罗叔的托付，想过来跟你商量一下，带你离开。”林芳宇鼓足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听了林芳宇的话，谢晚意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罐子里，抬头看向他。
“你们以为，我还有机会逃离这里吗？”谢晚意说出这句话，一双眸子透出深不见底的绝望。
“只要你想，我们可以帮你。”林芳宇很肯定地道。
“然后呢？”谢晚意问道，“再让罗军长上一次法场？你再劫一次法场？然后你们被春奕寒一锅全端了，全业城也被春奕寒拖着下地狱？”
谢晚意嗤之以鼻：“林芳宇，你以为，在法场上，你掏枪的那个动作只有我看到了吗？你以为，离着你那么近的春奕寒真的一点都没觉察到你要劫法场吗？你相不相信，不等你的枪掏出来，你的脑浆早就洒在地上了。跟他比狠，你们还差得远了！”
“晚意？”林芳宇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当初在法场上已经暴露得那么彻底。只是为什么，既然已经看穿了自己，春奕寒为什么没有追究呢？只听谢晚意给出了答案。
“他放过你，不是因为你们自小到大的情分，而是因为，你们也成为了他要挟我的筹码。春奕寒呀，早就把我算得死死的，现在这筹码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我根本就逃不开，也没必要逃。”说到这里，谢晚意笑了一下，只是那笑甚是苦涩，让人不忍直视，“你若是真有心，就多来陪我杀几把。在这碗口大的院子里待着，我真的是快要憋疯了！”说到这里，谢晚意又笑了一下，只是眼底已经蒙上了一层雾花。至于林芳宇，他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原来人绝望到一定程度，真的会无话可说。他知道，今天这棋是下不下去了，所以他起身告别了谢晚意，走出了那个困住谢晚意的院子。
时值深冬，天儿冷的厉害。
林芳宇走在寂静的大街上，越走心中的孤独越甚。
这么冷的天，没有急着要命的事，是没有人出来瞎溜达的。所以，偶尔有人经过，见他茫然走在大街上，总是会投来关注的目光，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以至于让他连冷也觉不出来了。
他确实是遇到了难事了。
他不想谢晚意像只鸟儿一样被困在那个笼子里。可是他却又没有办法能结束这种现状，这就是他的难事。
他脑海中想起了他们初次相见的场景。谢晚意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是神仙下凡，让他失了神、丢了魂儿，说出的话都是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的，那个时候谢晚意应该是能看出来自己是怀着目的的，可是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依旧坦诚相待，把自己的住址如实地告诉了他。
后来，为了帮助春奕寒，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缠在他身边，那个时候，他若是能够狠下心将他们撵得远远的，现在应该也不是这种局面。
可是他就是心软啊！不论是对自己的仇敌，还是对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他就是心软。不论他脸上多么淡然、多么冷漠，他的心都是热的。他不忍心让任何人为难，也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哪怕知道了，自己和罗天才是江家惨剧的始作俑者，他还是会为了救他们再次钻入了春奕寒设下的圈套。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管他们的死活，甚至，他也可以盼着他们早点死去，这样也算是对江家有一个交代了。可是，他根本就狠不下那颗心，所以才会陷入这张越织越大的大网之中。
不知不觉间，林芳宇来到了罗天的府邸，只是他并没有进去，因为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最近，这辆马车的主人成为这里的常客，她便是倩儿，也是业城客栈的老板娘重从。
经历过生死，重从与罗天都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也就不想再继续蹉跎下去。毕竟人生苦短，没有多少岁月可以浪费。他们只想抓住眼下的日子，彼此相伴。
所以这个时候，自己是不受欢迎的。林芳宇苦笑一下，折返回到军营，然后喊人拿来了酒，一个人就着心酸饮了起来。
帅府，林芳宇离开以后，谢晚意看着那盘没下完的棋没舍得离开，就想着自己把这盘棋下完。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竟然有些困倦了起来。他实在是懒得到床上，所以就支着头打了个盹儿。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有个人过来抱起了他，将他放在了床上。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懒得睁开眼睛看他。
他实在是困了，所以就翻身朝里睡了起来。那个人则恬不知耻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伸出手抱住了他。对于那个人的这种行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也没有力气再跟他计较，所以就继续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他睁开了眼睛，对上一双深情的眼睛。他就那样定定看着自己，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看多久。他不太喜欢这种对视，所以翻身朝里躲开了。
“晚意，要不，我们明天出去逛逛吧！”春奕寒的声音轻柔到仿佛在哄一个孩子，这是谢晚意专享的声音。
他揉捏着谢晚意的手，玩弄着他手腕上的朱砂手串。不论他们闹得多么凶，谢晚意都从未扔下这手串，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谢晚意心里并非一文不值。
“不去！”谢晚意不想领春奕寒的情，也不想欠谢晚意的情。
“你不知道，菱花渡那个地方起了一个集市，甚是热闹。还有玩杂耍的、唱大戏的。年关将近，咱们也需要添置一些家什玩意儿的，咱们就去看看，好不好？”春奕寒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了，这要是让别人听到了，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谢晚意却已经习以为常。
“你不怕我跑了吗？”谢晚意多少有些赌气意味在里面的。
“这不有我跟着嘛！”春奕寒倒也实在。见谢晚意还没有答应下来，就接着软磨硬泡：“就去吧！说起来，那个集市的兴起，还有着你我的功劳在里面呢？咱们就去看看你我的成就可好？”
“那是你的功劳，与我何干？”谢晚意是铁了心要跟春奕寒分清楚，春奕寒却也不恼，依旧死皮赖脸，“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我……”春奕寒是想说“夫妇一体”的，但是想着谢晚意应该不想听到那几个字，所以就忍了下来，转而言道，“你我终归是一家人，我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你就全当陪我去看看自己的成果了，好不好？”说到这里，春奕寒期待地看着谢晚意，一双眸子像只乞爱的狗狗，倘若不是知道他做过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情，谢晚意几乎要被他蒙混过去了。
只是谢晚意被拘束了这么久了，委实也想出去走走。尽管，还是摆脱不掉春奕寒的纠缠，也好过一直被拘在这四方天地里。所以谢晚意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
得到谢晚意的同意，春奕寒高兴到不行，急急呼呼下去准备去了。看着春奕寒兴高采烈的样子，程欢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劝谢晚意：“副帅，你就对大帅稍微好一点吧！我已经好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
“你不懂。”谢晚意闭上眼睛，接着迷糊了起来。
是的，没有人能懂，甚至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对春奕寒有恨，这从未改变。可是，其他的情愫呢，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吗？他不敢多想。因为多想都是一种错，多想都是一种罪过。他不敢给自己开那个口子，也希望那个口子永远都不要打开，否则，他跟春奕寒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第二天清晨，春奕寒就聚集了一队人马，带着谢晚意踏上了赶往菱花渡的路。
其实，业城到菱花渡并不远，速度快一些一天就能一个来回。可是，这是他们难得一起出来的机会，春奕寒不想急着赶路。
他很享受这种两个人能够平心静气待在一起的时光。
出了帅府，谢晚意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一些了，也就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晚意，别光顾着看风景，吃点东西。”春奕寒剥了一把花生，递到谢晚意手里。谢晚意没有收回目光，却也没抗拒春奕寒的好意，他接过花生米吃了起来。
春奕寒看着谢晚意痴迷的样子，笑得一脸的宠溺，手里剥花生就剥得更起劲了。
“现在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怪荒凉的。等到过完年，三四月份，那时候的景象才有看头呢。到时候我什么也不做带你出来玩几天，让你看个够。”春奕寒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欢快，一度让谢晚意产生一种错觉，感觉眼前这个人才是春奕寒！
他收回了目光，咀嚼着花生，看向春奕寒。春奕寒手里剥着花生，也正在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了剑拔弩张，也没有了针锋相对。此时此刻，他们仿佛就是两个相识的人，萍水相逢，无关恩仇。
现在想来，他们相识的时间，不过才一年。而这一年，却仿佛是一辈子那么漫长。
在这一年里，他没了家，离开了爱人，进入了帅府，跟春奕寒陷入这种掰不开也扯不清的关系里。现在，他们就这么静静坐在马车里，外面的风儿吹得正紧，车内却温暖异常。只是他的心境也如那肆虐的北风，很难再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