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老怪的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钟玉又来了。只是这次，她的心情似乎没那么糟糕了。她对老者依旧非常好奇，所以她凑上前仔细打量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究竟多大岁数了？你的眼睛分明是一双年轻人的眼睛，可是你看起来又那么老……”
“姑娘家说话这么直白，可不讨人喜欢。”老者的嗓音依旧沙哑非常，只是听起来不像夜晚时候那么毛骨悚然。
“还有你的声音，也是因为那场火吗？是伤到嗓子了吗？”钟玉依旧不知死活地问着，而老者仿佛也是生气了，不理他了。
“我……我不是要故意揭你的伤疤，我只是好奇……”钟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了，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到，江哥哥也曾经差点丧生在火海里。倘若当时，他没躲在那个石屋子里，他会不会变成你这副样子……”
“你会嫌弃？”老者本能问道。
“我会心疼，会非常非常心疼，会恨不得以身相替……”
“你更应该好好爱自己。”老者叹了口气，似试探又似规劝，“他于你而言，或许只是个过客。我们任何人于你而言，都只是过客……”
“他不行！他不是！他不能！”钟玉忽然激动了起来，她急切地纠正道，“任何人都可以是，但是他不行……”
“他……”老者迟疑了一下，注视着钟玉的眼睛，问道，“他又有什么不同的？”
“你爱过吗？你有没有试过把一个放在心里，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重要到你对未来所有的规划都有他的影子，重要到你想象不到没有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钟玉有些恼怒了起来，她觉得老者没有爱过，所以才能对一切都那么轻描淡写，“你没有爱过，所以你不懂……”
“我爱过。”沙哑的嗓音给出了答案，“我更希望，她能好好的。”
“所以，你抛弃了她？用认为是为她好的方式抛弃了她？”钟玉怒目圆睁，她更加生气了起来，为那个跟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孩，“你有没有问过她，她愿不愿意陪着你？你有没有问过她，她愿不愿意跟这样的你共度余生？你们，凭什么依照自己的猜测安排别人的人生？你们这种所谓的‘为了她好’，根本就是胆怯，根本就是逃避。因为你们没有自信，自信我们愿意陪着你们，所以你们才会这样擅作决定！你们压根就没有认真考虑过，这是否是我们想要的生活！”钟玉为了那个女孩也为了自己，声讨着面前的老者，也声讨着远在业城的谢晚意。
“我……我的确没想那么多。”老者惭愧了，“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老者狡辩的话语，变得如此苍白，却又依旧透着执着与执拗，是那种明知道错了也不肯回头的执着和执拗。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这样？”钟玉的愤怒渐渐消散了，转而是满腔的无奈、不解，还有难以言尽的悲伤和难过，“为什么？”
“爱人如养花，只有细心的呵护和滋养，才能让花儿美丽绽放。我是爱花之人，不忍心看着花儿辜负了岁月，凄然凋零。我相信，你的他应该也是同样的心境。倘若他能够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一定不会忍心让你如此痛苦。他既然选择了这样对你，那一定是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说到这里，老者费力抬起自己消瘦无力的手，从花瓶里抽出一只正在盛开着的花儿，交到了钟玉手中。
“听我的，好好活，别辜负他那么辛苦的谋划。他想要的，并不多，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替他好好活着。”说到这里，老者真诚地看着钟玉。他没办法告诉她，他就是她的江哥哥，能借助老者的话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也算是对遗憾的一种弥补吧！
听着老者的话，看着手里娇艳欲滴的花儿，钟玉似乎是懂了，却又好像没有完全懂。她当然知晓，谢晚意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还是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被无情抛弃的感觉。就算是为了她好，她也是那个被丢开的人，这种感觉很不好。
“我不是那种经不起风浪的人，我可以陪着你同甘共苦的。”久久过后，钟玉喃喃对心里的人儿道。
“我当然知晓，你可以陪着我同甘共苦。可是我舍不得，我心疼啊！这条路，由我一个人走就足够了。你好好的，好好的过好你的人生。只要你好好的，我就算是死无葬身之地，也能瞑目了。”谢晚意在心里对钟玉说着。然后，他情难自禁，伸出手握了一下钟玉的手。
钟玉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了一下，才晃了个神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见是老者那只消瘦、沧桑的手，她的心怔了一下。
可能是觉得自己太唐突，老人急忙撤回了自己的手。可是钟玉却主动握了过来。
她蹲下身，轻轻捧着老者的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伤痕，像是抚摸着那段谁也不知道的伤痛，心中的酸楚更是难以言尽。
这应该也是某个人这一辈子都在心心念念的一只手吧！哪怕它再老、再丑，在某些人的心中，它应该也是这世间一切都难以替代的吧！
“你有名字吗？”过了一会儿，钟玉仰起了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非常淡，淡到几乎让人觉察不出来，可是老者还是明显感觉出来了。
“对了，你是异族人，你们的名字肯定很长、很难记，我再给你取一个吧？”钟玉开始挖空心思想着，“要不然，就叫‘老怪’好不好？”钟玉有些淘气了，她开着玩笑，却不想老者却同意了。
“好！”沙哑的嗓音透出一丝欢喜，这倒让钟玉有些意外了。
“你真觉得这名字好吗？我是开玩笑的。”钟玉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甚好！”老者一点敷衍的意思都没有。自此以后，老者有了一个名字，叫“老怪”。而他跟钟玉，也成为了忘年之交。钟玉喜欢称呼他为“老怪”，他则喜欢称呼钟玉为“玉儿”。他们看起来很不搭。一个很年轻，一个很老；一个很美，一个很丑；一个很阳光，一个很阴暗……可是出人意料，他们竟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天气好的时候，钟玉喜欢带着老怪到城北的山上去玩。在那里，初冬的阳光还是暖暖的，晒得人懒懒的。坐在山顶的凉亭上，可以看到出城的马车扬起的灰尘。因为已经入冬，出城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见到灰尘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偶尔有一辆马车经过，都可以让钟玉高兴上很久。
“你还是想着离开，是吗？”老怪看着钟玉羡慕的眼神，不动声色问道。
“嗯！”钟玉并不隐藏自己的心事。她贴心地给老者把花生皮扒开，将花生仁放在老者旁边的果盘上，还不忘叮嘱道：“嚼碎了再咽下去，别噎着了。”
老怪对吃的都很随意，就是特别喜欢吃花生，这一点倒是跟她的江哥哥很相似。只是她觉得老怪年纪大了，吃这东西容易噎着，所以每次见他吃花生都会忍不住为他担心，就想着多嘱咐他几句。
“好。”老怪享受着钟玉的关心，心里美到不行。他看着钟玉的脸，越看越舍不得挪开视线，可是他又怕自己这样太过明显，会引起钟玉的怀疑，所以又急忙移开自己的目光。只是心里还是美到不行，所以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还好，他带着面具，也带着面皮，钟玉不会发现他的开心，也不会联想到什么。
“老怪，我想我可能是病了。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江哥哥，可是你们明明除了眼睛像、哪哪儿都不像。甚至有时候，这么静静跟你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忘了自己想要出城的事情。这样，对江哥哥会不会是一种背叛？”钟玉苦恼了。
“傻孩子，我就是他啊！”老怪忍不住在心里心疼地说着，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上苍让我来到你的身边，让我替他来陪伴你一些时日。我不是他，可是如果把我当成是他，会让你的心里舒服一些，我并不介意。”
谢晚意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这样静静陪着她，做她喜欢做的事情。这些事，他从不敢想，就算是在梦里都不敢梦到，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痴心妄想。可是现在，却变成了现实，天知道他心里多么知足。
微风吹过，撩起钟玉的秀发，秀发在风中起舞，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脸，他可以清晰闻到她秀发中熏香的香味，那是他那么熟悉的香味，那是他梦里那么渴望出现的香味……他小心翼翼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一下那缕秀发，可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在钟玉眼里，他是老怪，不是江哥哥，他不能做出这么多奇怪的行为，他不能让他的玉儿对他产生怀疑，所以他忍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着那熟悉的芬芳，这已经是命运对他最好的眷顾了。
在淮南，谢晚意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生活，在业城，春奕寒几乎要将那里的天给捅破了。
谢晚意的离开，撕掉了压在他身上的最后的符咒，也让他彻底疯癫了起来。
他下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可是搜来搜去都没有谢晚意的影子。他也很快意识到，谢晚意根本就不可能在城内藏身，所以他又派人到城外搜寻，只是依旧毫无收获。谢晚意就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踪迹全消。
“谢晚意，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无数个日日夜夜，人们听到他们的大帅疯了一般在自己的房间里懊恼地咆哮着，中间还夹杂着瓷器、家具摔碎的声音。可是谁也不敢进去规劝，更不敢上前阻拦，因为他们的大帅已经失控，随时会拔枪杀人。前两天，因为搜查不力，他就亲手毙掉了两位参将。
而更让人们感觉无助的是，在这个时候，那个一向是大帅身边的红人的林芳宇却不近前了。他每天准时到大牢中报到，陪着自己的老叔喝酒聊天，完全不理会业城混乱的局面，好像业城的现状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其实，林芳宇不是不想管，而是根本就管不了。
他太清楚春奕寒的个性了，也太清楚谢晚意对春奕寒的重要性了。谢晚意的离开，春奕寒是势必要发疯的。而他发疯的后果是什么，是谁都掌控不了的。在这个关头，他也不想去触那个霉头，而他更担心的则是罗天的处境。
这是第二次春奕寒将罗天关进大牢了。
上次，是因为罗天私自对谢晚意用刑，这次，则是因为他放人，从而让谢晚意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
上一次，尚且有个谢晚意来求情，这次，恐怕就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罗叔，咱们逃吧！眼下大帅真的是疯了，侄儿真的怕他会对您动手！”林芳宇还是了解春奕寒的心狠手辣的，很替自己的老叔着急，所以就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抓紧逃出去。
“我是他舅舅，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弃他而去。”罗天还是心疼自己的外甥，不忍心对他不管不顾。不用想也知道，现在那小子一定像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伤人无数，也伤己颇深。他虽然心里气这个孩子不成器，可终究是自家的孩子，心里还是顾惜着他的。
“你替我看看他，别让他做出太过分的事来！”罗天恳求着林芳宇。只是，林芳宇一点都不为所动。
“眼下这局面，除非晚意回来。否则，没人能镇得住他。”
“那也不能看着他这样胡闹呀？我们业城的基业，绝对不能这样毁于一旦？”罗天坚决地说着，苍老的眼里浮出了泪花。
林芳宇很清楚，谢晚意的归来就是改变眼下这种局面的唯一方法。可是，他不想让谢晚意回来。谢晚意好不容易逃出这牢笼，他应该好好活着，无拘无束地活着。
只是，春奕寒会这么轻易放过谢晚意吗？
当然不会。
在经历过短暂的疯癫过后，春奕寒渐渐恢复了理智，也恢复了智商。他让人找来了画师，让他们分别按照程欢的描述和罗天门人的描述为那个厨娘和那个女人做了画像。
很明显，这两个女人是同一个女人，只不过一个做了易容，所以看起来有些差别。而且，来找罗天的那个女人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春奕寒支着下巴，端详着画像，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女人的影子，却一时之间很难想起来，这让他很恼火。
“林芳宇死哪里去了？”春奕寒发着无名火。
“去……去探望军长了。”程欢小心回着。
“他倒是孝顺。”春奕寒对林芳宇最近的表现非常不满。这些日子林芳宇就像是失了魂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交代他做的事，都做的乱七八糟。谢晚意失踪，让他去找厨娘，也是应付了事，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心上，反而天天去大牢陪罗天喝酒，那叫一个风雨无阻。
“把他给我喊来，快点，马上！”春奕寒大声喊着。
“是是是！”程欢急忙答应着，喊人去找找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