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沉默

    老家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人口不足千人。一条盘山公路是所有年轻人出走的必经之路，从来没有听说谁衣锦还乡，大家一出去再也不愿意回来。

    傍晚回到村里，淅淅沥沥下着雨，妈妈去城里带弟弟的小孩，只有爸爸一个人在家。爸爸满手油污的在修理一辆报废的皮卡车，这部车是他上山的工具。

    我在烟酒不沾的爸爸面前点燃了一支香烟，跟他说我回来散散心，明天倒回城里。前几天爸爸刚把山林卖了，钱给我解决了一部分的债务。

    爸爸起身回到厨房，淘米、洗菜。很意外爸爸也会烧水做饭了。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不在的时候爸爸是怎么应付日常起居的，这样的日子最近几年一直如此，我竟无动于衷。

    晚饭只有两道菜，一盆寡淡的青菜里夹杂几块鸭肉，还有一小碟的榨菜。这是我第一次吃上爸爸煮的饭菜。吃完饭我们坐在茶室，一开始还是沉默，我们都低头刷手机。

    我抬头看了一眼爸爸，两鬓斑白，脸上的肉开始看到下垂的迹象。我的心里突然像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抹过，深深被触动着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要没事早点睡觉吧。”爸爸抬头看着我说。

    “……”我必须说点什么，不然再也没机会了。

    “爸，你身体挺好的吧。”很尴尬的肯定句。

    “挺好的，就是膝盖有时候直不起来，怎么了？”

    “有空的时候来城里我带您去体检。”

    “好。”

    又是很久很久的沉默，我慌乱地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你的事情解决了吗？”爸爸问我。

    “解决掉一部分了，剩下的我自己想想办法吧。没事！”

    “有事就来不及了，做最坏的打算，朝好的努力。”

    “嗯。”

    似乎有什么也触动到爸爸，他跟我说了一些家常话。

    我高中毕业之后你爷爷不再让我读书了，我和爷爷就一起种了一片前段时间卖掉的杉木林。四十多年了，老人走了，这是老一辈人留下的一点家产，到我们这一代人就算用掉了。我们家里的经济基础不比村里其他人差，但是这几年明显力不从心了，还是需要你自己努力了。欠债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放弃了。

    以前你读书纯粹靠自觉，我和妈妈赚钱供养你们兄妹仨，没空管教。应该说你们没有学坏，但是性格太软弱了，无法独当一面。小聪明是有，但是有大智慧么？你得好好反省一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带好，他们能吃上饭，读上书就可以了。

    人的一辈子总有两三次机会，抓住了就能翻身，放弃了可不行。

    “爸，那您觉得人生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回答不了这种问题，轻松一点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吧，小老百姓管好自己就行。”

    回答我的问题爸爸接着说。

    所有的风水、运气都是无稽之谈，还在于自己的努力。就像墙上这幅字: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简单的道理，人足够简单事情就成了。放下所有的空想，一天赚100，累积起来也不少。足够小的事，只要拉长时间和放大规模都有无比的力量。

    凡事不要太跟自己较真。

    ……

    家里来了客人，是村里的一位老学究，是爸爸和我的小学老师。

    “回来看我的。”爸爸给老学究解释我为什么在家。

    我走到院子里，看着远方雾霭弥蒙的山峦，雨停了，天黑了，只有一些轮廓显现在天际。今晚又是我第一次和爸爸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如果以前的爸爸是“身教”，那今晚就是“言传”了。我至今才领会到我是如何的愧对父母。

    有点意犹未尽，但是今晚只能到这里了。爸爸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他说的话必然能促我改善，我想我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无论走到哪里，累了就回家里来和爸爸聊聊家常，整装待发。

    如果爸爸还是沉默着，那这种沉默就是铜墙铁壁，足以让我依靠帮我屹立不倒。

    第二天我匆匆吃过早饭，告别了爸爸，和他说先去一趟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