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爸爸
我能想象到冬瓜去西安并不会去找寻小朱。除了婚前和宋大哥提及这个人,小朱已经退出所有的话题了。但是他的行动似乎还在和自己的过去揪扯不清,就像我一样。
我在前面说过,生活是连续的、一贯的。负责任地说,没有平白无故的现在,无论是做梦还是潜意识里都有过去的线索。
前几年我给爸爸发过一条消息,我说我还不够成熟,处理事情还是想当然,遇到困难了就求救于家人。我一直没有独立的想法,面对挫折随着性格选择拖延、逃避。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怕爸爸,爸爸永远都没有微笑,只要他一发声那必然是严厉的。在他眼里孩子永远是不及格的。
老家的老房子我曾睡过的房间的白灰墙壁上还有爸爸在我小学的时候写的两句打油诗:
“读书不用功,
长大去水丰。”
他以这种我似懂非懂的方式教育我。水丰是离村里很远很远的深山里的十几亩地,那是爷爷成家的时候偷偷开垦的。去水丰只能走路,羊肠小道、翻山越岭,还需要趟过一条河,这里至今没有通电。五六岁的时候天还没亮,我给爷爷送肉汤,到了水丰被一路的草木上的露水打湿浑身湿漉,就是这么一个绝苦之地,两代人没有放弃。
爸爸似乎也不懂得怎么和儿女交流,他以一种最淳朴的方式赚钱持家,口头警告我们要好好读书。我读高中之后爸爸做了点小生意,家里经济条件大幅改善,而那时候我已经外出读书了。
爸爸是一位很有才学的人,尽管学历不高,但是从他简短的话语里能听出是他从生活中提炼出深刻的为人处世的道理。而且,他做事极其认真、仔细、善始善终,这些特质都是我不具备的。如今已经年过六十,把水丰那片土地全都种上李子,搭了羊棚,喂养了十多只山羊,这样羊粪就可以作为李子树的肥料。从我这代人开始永远不会回去水丰了,哪怕是读书不用功。可能这是一种背叛吧。
我所有的对爸爸的印象是模糊的,几乎没有一件清晰的事情回忆里有我和爸爸的参与,只有一些片段或是场景——一听到爸爸的咳嗽声,我可以一秒钟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前。逢年过节回到老家,偶尔我们坐在茶室里仅仅是尴尬的沉默。
这样的相处方式也不坏,爸爸几乎不干涉我的生活,我习惯于家里的温饱生活。只要我不犯大错,他永远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我何时去了济南。我告诉他,他仅仅冷淡淡地说了一句:
“天下饭碗一样大,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他不会阻止我,我也就心安理得享受岁月静好。
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下成长的我有足够多的自由,有更多的幻想。自从我成为老赖之后,我和爸爸的交流突然变多了。我不得不像以前一样,遇见困难求救于家人。我把所有的债务整理出来给爸爸过目,他瞄了一眼,过了一会说:
“把爷爷留下来的那片树林砍了卖钱吧。”
我暂时得到了解脱,兴致接着提了起来告诉爸爸接下来我要如何努力工作,回报家庭一类的。
“大腿痒了,胳膊下去挠一挠是简单,但是胳膊痒了,大腿就上不来了。”爸爸毫无感情色彩说了一句。他觉得作为父母就是胳膊,作为子女的我就是大腿。
照理来说,有这么一位爸爸作为靠山,我应该过得很踏实,现实却是无比焦虑。我所需要做的只是放下所有的幻想,贴地而行。我能做的永远是很简单的行动,就有可以预见的改善,就可以克服如今的焦躁。
我决定再回家一趟,回去村里,看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