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技术处新来的美人（12）

    第二天一早上班，袁梁来到周副厂长办公室，把黄博也叫来。袁梁把三个138019件摆在办公桌上，把昨晚的情况、自己的判断，一并讲给俩人，俩人看着元件，直感到匪夷所思。

    周副厂长拿起两个138019件比对着：“确实不一样，但这个国产件从哪里来的呢？”袁梁当然不能把昨天和徐有才的猜测讲出来，他只能让两位领导自己去判断，但他接着说道：“进口件一个八百元，国产件的话五十元。”黄博接道：“两块钱一个给我，我也不要，没用。”

    周副厂长白他一样：“两块钱你都吃顿早餐了，你当然不要，但需要的人就是800:50的价值了，两个就是一千陆佰元啊。”黄博看看袁梁道：“不管怎么说，看来问题是出在电工车间了。”三个人不再说话，袁梁回到了试验中心。

    袁梁刚跨进试验中心，施继伟就迎了过来，脸色苍白：“这是谁tmd陷害我，我抓住饶不了他。”袁梁拍拍他的肩膀，招呼大家道：“昨天的事故有了点眉目，还在调查中，谁也不要乱猜，谁也不要乱讲，该干啥干啥。老解，你和继伟把电工车间的那个电控柜搬过来。现在这个电控柜大家还是不要动。”

    大家正要散去，朱副厂长一步跨进来了，嚷嚷道：“我听说出事故了，着火了？你们也不给我汇报，我好在是厂安全负责人吧？盲目冒进、自行其是，不出事才怪。赶快写个调查报告，四不放过，四不放过，不受到教育不放过，不处罚责任人不放过。一定要严肃处理。”

    徐有才忙解释道：”朱厂长，现场的安全是我负责的，出了事就是我负责，这不是我们正在调查，调查好了直接给你汇报，肯定要全厂通报，这是少不了的。”

    朱副厂长气哼哼地走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徐有才忙道：“调查完了，我写报告，小事一桩。”

    解利民和施继伟两人把电工车间的电控柜搬过来，袁梁让把柜子放在车间正中央，扯开塑料袋子，打开柜门，把三个138019件放在柜顶上。施继伟一把抓住元件，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变得青白，呼吸急促，嘴里再也忍不住了：“md。”

    解利民从施继伟的手中夺过元件，也仔细地把量着，抬头看看徐有才：“徐班副，怎么了？这有什么？”徐有才对他说道：“瞪大你的眼珠子，再看看。”解利民再次看着，一手拿着一个：“这有什么啊？一模一样啊。”徐有才劈手夺过来，左手拿着两个，右手指着元件：“这里，这里，仔细看看，有区别吗？”解利民说道：“这有点区别也正常啊，哪有完全一样的。”徐有才说：“这个是进口的，这个是国产的，明白了吧。”解利民接道：“国产的，许继的、东电的，也不错啊，不至于起火吧。不过，国产的怎么到了我们这里？老施，你怎么把国产的给装上了，你领的不是进口的吗？”施继伟急忙争辩：“我领的是进口件，装的也是进口件，我拿我的姓担保，这隔了两天怎么变成国产的了？肯定是谁给换件了。”解利民看着施继伟说：“谁给换掉的？在电工车间装的，电工车间拉来的，你说谁换的？”施继伟说道：“我有病啊，我换它干啥，我换了也没有用啊，我这国产的从哪找啊我换？肯定是谁陷害我。”施继伟两眼通红，怒不可遏的样。

    袁梁拉开解利民，进一步给大家解释：“这个肯定是替换了。替换也没有大问题，许继、东电的产品也很好，关键是柜体上安装的基座也是进口件，如果安装国产的，你们看看，尺寸是有微小的差别的，国产的不如进口的配合紧密，一旦超负荷，就有可能发生事故。而且，国外apd的产品确实质量上更为可靠。”

    解利民恍然大悟般：“这就是国产和进口的配合问题，但问题是换件的人为什么不把基座也换走呢？”他看看柜子里面，忽然明白了似的：“基座是焊上的，元件是插上的，基座不好卸啊。这也太专业了吧。”此时，所有的人都在想一个问题：是谁换了元件？

    袁梁宽慰着大家：“好了，各位师傅，目前来看，经过调查，我们是找到了事故的原因，至于厂里认不认可，那就是厂领导的事了。徐班副，你起草一份事故调查报告，交到厂部。老解，你和继伟把电控柜解开，放到一边去，里面的东西暂时不要动不要清理，把新柜连接上，一定要严格检查。我们还是从头来过，还是每个模块单独试机，合机试机再定。于工，你把好关，记住那几个进口件，记住那几个关键质量控制点。大家都不要紧张，第一轮次的试机起码证明了主机没错。伙计们，给自己鼓鼓掌，鼓励鼓励自己吧。”

    于爱华目瞪口呆了，这怎么就逆风翻盘了呢？昨天下班还是灰溜溜的，一晚上就趾高气扬了，还煽起情来了，这家伙运气也忒好了吧，怎么就忽然间破案了？于爱华也是技术出身，从技术的角度看，这样的分析又是精准独到、无懈可击。于爱华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一次惊呆了。

    下午一点半，忽然间有电话打来，徐有才拿起电话：“是，是我，马上过去？什么事？好的。”他转过身来，对袁梁道：“是朱副厂长，要我们俩过去，还是起火的事，去汇报。我这刚起草好报告，走吧。”他拍着纸面说：“到时你不用讲话，我讲，你补充。”

    现在不是每周的中层干部例会时间吗？怎么这时叫我们？袁梁疑惑着，走到会议室的门外，推门进去，一屋子的中层干部正聊着天，热气腾腾的样子，正等着开会。

    朱副厂长看见两人进来，急忙招呼：“进来进来，你们说说试验中心昨天起火的事吧，大家也受受教育。”按理说，这样的事故，和事故等级的划分都沾不上边，直接损失微小，就是简化程序，厂安委会公告、处罚就行了。如果把人叫到会场，这不是当众检查、游街示众了吗。袁梁一股恨意涌上心来。

    徐有才忙不迭地道：“我是现场的安全员，我来。”说着，掏出口袋里的三个138019元器件放到桌子上，掏出事故报告，紧接着念起来。

    朱副厂长笑眯眯地看着袁梁、徐有才，又意味深长地看看二十几位与会的中层干部，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禁不住心里暗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了，不把村长当干部，我就让你看看村长是怎么治你的。

    周副厂长也是一副愕然样，怎么就在这个场合这样做，唉，罢了，还是和大家一起静静地听听吧。徐有才用他不紧不慢的不标准的普通话，念着报告，也不看任何人，低着头，是个检讨的样，咦，念着念着怎么就变味了，这是检讨吗，这是什么？这怎么和电工车间有关，这桌子上还有证据，这分析无懈可击啊。朱副厂长探探身想打断，可徐有才看也不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只顾自己念着稿子，直到说道：“报告完毕，谢谢各位领导。”

    其时，最高兴的是卢建学，他正为朱副厂长的墙头草行为所烦恼，近期的几件事上他都倒向吴侠，今天凑巧借剑杀人教训一下他也好。厂里的大部分员工都知道徐有才和卢建学的亲戚关系，徐有才才不怕朱卫彬。

    朱副厂长的脸搁不住了，这叫什么事，怎么会是这样子，这不就是电工车间的事了吗？一点都没有说，可是显示的意思太明显了，这不就是电工车间杜兆平的责任吗？这杜兆平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啊。杜兆平可是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天天围着自己转的，这打什么也得看主人啊。朱副厂长的脸一阵黑一阵白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周副厂长对袁梁、徐有才说：“你们下去吧，把事故报告交给朱厂长，厂领导研究后看看怎么处理吧。”

    吴厂长也是目瞪口呆，但他很快转过神来：“老陶，你们保卫处必须介入，你安排到现场调查，两天内做出调查结论，这事太恶劣了吧。”

    这安全事故，怎么一下变成刑事事故了，如果元件掉包，看来直接间接的损失要两千元以上啊，会场的中层干部们莫不惊倒。

    陶英安正置身事外、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怎么变成保卫处的事了，厂长还叫限期破案，这怎么找啊，唉，头疼。

    徐有才出来会议室，也不管袁梁，一溜小跑地跑到试验中心，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于爱华说：“于工，这下放心了吧，没有试验中心一点事了。嘿嘿，这叫反戈一击，还是倒打一耙？反正开心啊。”

    很快，保卫处的调查结果出来了，破不了啊，没有人承认啊，报给吴厂长，厂长也是一筹莫展，只能以安委会的名义，给予当事人处罚，归根结底施继伟还是当事人，他领的件，他装配的，脱不开；在电工车间发生的，电工车间主任是杜兆平，就和施继伟一块罚吧，连通报加经济处罚一起，很快，处罚结果贴到了厂公告栏里。

    陶英安是侦察兵出身，他早就察觉到了杜兆平的某些事儿，此次，顺着138019元件的线，他找到了武城市电器厂，可惜的是武城市电器厂虽然是专业电器产品厂，但他们根本不用138019元件，更不会用昂贵的进口的元器件。所以，线索断了，他只能回厂灰溜溜地向吴厂长、卢书记汇报。

    杜兆平当然叫屈，但最愤怒的是施继伟，施继伟咬牙切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他言之灼灼，但没人追问他要向谁复仇。

    徐有才对袁梁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试验中心早就遭人嫉恨，出点幺蛾子正常。进口的元器件被调包，也不见得就按原价变现，一般专业的人就是有怪癖，看见好的东西就手痒，也许被某人收藏了呢，但肯定对试验中心没安好心。

    袁梁松了一口气，新一轮试机要重新启动了。

    袁梁来到试验中心，坐在座位上，从侧面看着于爱华。于爱华正站着身子，附身在图板上，左手三角尺，右手铅笔，正在图上作业。此时，测绘的图上作业已经完成，她做的是个别地方的校正。她聚精会神，眉头微皱，漫射的阳光洒进来，蓬松的额前的头发散发着金灿灿的光圈，眉目如画，清秀俊美，鼻子是鼻子，嘴是嘴。袁梁想起曾经高中时她对自己暗恋的样子，也是咦嘘不已，怎么又和褚国平有了纠葛呢？偏偏她又上了个听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少的学校，直接又来到了一机厂，是天意还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正在这时，于爱华鼓着嘴吹着图纸，微微鼓起的小嘴一点红润、肉感十足。于爱华转着头吹着，脸庞正转向了袁梁的方向，和袁梁的眼光不期而遇。两个人怔怔地对视着，于爱华张着小嘴，目光呆滞，静静地看着袁梁，仿佛时光静止了一般。袁梁回过神来，声音一如平常地说道：“还，还划着图呢。”

    于爱华一瞬间低下了脸，眼光转向图板：“不多了，再补补。”于爱华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曾经的许多时候，于爱华见到袁梁都是心跳急促惊慌失措，但都被她紧紧地压抑着，但今天却是跳得如此急促，欲要跳出胸膛。

    袁梁站起来走了出去，于爱华呆呆地坐在那里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回味着刚才和袁梁的对视。

    要下班了，徐有才、解利民、施继伟收拾好东西，打扫卫生，一起来到袁梁的工作台旁。袁梁召集大家开会，于爱华自然也没有走。

    袁梁看着大家说道：“近期咱们的工作还算顺利，大家辛苦了。咱们做的是试验样机，质量我不说，安全要求我也不说了，那就长话短说，老解你把你们三个人的活分配好、协调好，我就不再安排了。于工和我的工作，测绘已经全部完成，下一步是要转向技术类文件的完善上。图纸的审定、底图蓝图这都不用说，电气件外购件的清单和技术要求，工艺工装标准、质量和检验标准、工时定额和材料消耗定额，作业指导书等，不管何时走到量产，这些都是必备的，因此，我和于工接下来的时间就要多在技术处了，因为一些其它的工作需要技术处的同事们配合，还有的需要他人完成，我和于工给予配合。这里我还是肯定天天来。大家有没有意见。”

    徐有才急着说道：“咱厂的新产品哪有那么多技术资料啥的，都是量产时再做吧，小批量制作时图纸是有，其它的按照零活对待的，一切都标准化是要一个过程的。你就在这里吧，技术处一个屋子，大是大，人很多，也是乱哄哄的。在车间，虽然我们几个加工有动静，但你们在这里反而更显肃静。”

    虽然也少不了钢铁的击打声、机器的轰鸣声，但袁梁感到，在车间里更能沉浸在工作中，效率更高，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更显随意自在。

    解利民嚷嚷道：“不能回去，你只要回去，怕是少不了还要安排其它的工作，干不完的活出不完的力，周副厂长是不会让你自在闲着的。”

    施继伟推推解利民：“去去，老解，你会说话吗？好像袁工、于工在这里躲清闲似的，你没看到他俩天天忙得陀螺样？”他又转向于爱华：“于工，你是不是瘦了，累的嘛。刚参加工作，哪能和我们比。”于爱华一笑：“能减肥不是更好嘛。”

    袁梁瞄了于爱华一眼，心道，你这减什么肥了，腰还是那么宽，腿还是那么粗，只是小脸显得清瘦了似的。

    徐有才道：“你上午来一趟，下午来一趟，这是必须的，我们可不愿意跑到四楼去找你。”

    袁梁说：“我还用谁督促，我就当是锻炼了，每天多跑几趟。”正是袁梁和于爱华全天在车间的临阵守候，在保证快速测绘的同时，更方便了现场制作的技术需求，像以往的情况，没有哪个技术员待在车间的，大多是车间加工人员跑到技术处。

    大家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袁梁说：“老解，你帮于工收拾一下。”老解转过脸来：“这就搬吗？”徐有才抢白道：“事真多，让你搬你就搬，来吧，于工，你收拾一下，我给你搬上去。”于爱华看了袁梁一眼道：“不用不用，没啥东西。”其实，个人物品就是两本书、两个饭碗、一个茶杯而已，拎包走人就行。但除了图板尺子外，散乱的图纸铺了一片，整理起来也要点时间。

    徐有才走到于爱华的工作台前，说：“于工，你先收拾图板，我给你抱上去。”于爱华说：“你下班吧，我这还有正干的活，我自己来就行。”

    袁梁看着忙活的于爱华说道：“今天就这吧，明天再搬。”说着，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徐有才抬手指着袁梁的背影，对于爱华说：“走，咱也走，下班吧，明天再说。”

    于爱华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自己的包就走，走出门来，看着袁梁的背影，不禁沉思，怎么这么急着搬，说吃就捯，说搬就搬，又是怎么了？从内心里来说，于爱华是不愿意搬回去的，除了就近测绘的方便，作为初入工厂的技术员，能够深入车间现场，和车间工人打成一片，这能快速提高她的实战技能，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