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技术处新来的美人（11）

    袁梁、于爱华、解利民、徐有才、施继伟，早早来到试验中心。大家一色的一机厂标配的工作服、劳保鞋、工作帽，即使于爱华也难得穿上了劳保鞋，更显得脚下笨重，迈不开步。

    整个的试验中心灯光全开，车间的墙上，“”安全第一，质量至上”的标语被灯光照得锃亮。这两天来，大家一直在紧张地安装、磨合、筹备着，整理整顿、打扫卫生，到处都是排列有序、干干净净。

    车间的东面，一溜近十米长的操作区，被用红白相间的隔离带围了起来。ysd300产品，第一台试验样机，安安静静地横卧在那里，搭眼看去，工程黄、基体黑、点缀红，全新瓦亮。

    ysd300产品，加上电控柜，被袁梁分为五个模块，这五个模块其实都被提前安排，每个都单独做了充分的磨合试验，今天只是第一次合体试机而已。

    快九点了，吴厂长、周副厂长，朱副厂长，技术处黄博、夏爱祥，采购处长季伟、生产处长徐永华、销售处长杜文艺、质检处长周晓、四分厂厂长田县安、六分厂厂长秦秀国、电气车间杜兆平，陆续来到了试验中心，厂办秘书甄卫星也挎着相机来了，后面跟着李慧仙。

    根据安排，袁梁是今天的现场指挥，是现场指令长，现场安全保证是徐有才，机械控制是解利民，电气控制是施继伟，于爱华跟在袁梁的后面负责现场记录，并随时替补操作，每个人各就各位，整装待发，面对着的是全新瓦亮的ysd300试验样机。

    袁梁看看墙上的挂钟，九点整了，看看吴厂长、周副厂长，周副厂长示意，可以开始了。 袁梁屏住呼吸，手拿话筒，大声喊着：“一号操作员做好准备，我喊123开始，现在，1、2、3，开始，启动。”

    随着施继伟的按钮按下，电气控制柜闪起来了。

    袁梁再次喊话：“二号控制员，做好准备，我喊123开始，现在，1、2、3，开始，启动” 。机器开始旋转、低沉地鸣叫着。终于叫起来了，声音平稳了。

    袁梁再次发出指令：“开始第一次加载。2号操作员，开始。”

    大家紧张地看着机器，机器轰鸣。五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袁梁发出指令：“开始第二次加载，二号操作员准备，好，开始。”

    又是三十分钟过去了，大家紧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除了两个操作员外，大家走动起来。

    吴厂长、周副厂长，朱副厂长走了，都是面带微笑。其他的人员也是陆续退场，现场，技术处黄博、夏爱祥坐在那里，还在看着。

    终于，到中午就餐的时间了，李慧仙给大家打来了饭菜，另外还有厂食堂的小炒四样。李慧仙说，这是周副厂长安排的，不用大家拿钱，他开招待单子请客，也算是假公济私。

    人吃饭，机器不吃饭，下午两点钟，要进行最后一次加载了，大家再次紧张起来，于爱华站在袁梁的后面，手心里攥的都是汗。

    袁梁发出指令：“二号操作员做好准备，好，第三次加载，开始。”

    现场的每个人都明白，第三次加载是最后一次加载了，而且是额定的超载，这在生产现场是不可能的，只是为了安全性而增加的设计加载。

    机器平稳地转动着，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太顺利了，大家再次兴奋起来，几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也许只有袁梁才知道，一个小时是一个临界时间值。袁梁看看墙上的挂钟，不自然地又紧张起来。

    忽然，电控柜，那是什么？一闪间的飘动，是窗外的阳光？不是啊，是烟雾，是的，一股烟雾从控制柜出来。袁梁大声喊道：“烟雾！” 就在同时，他冲向电闸总开关。

    几乎是同时，徐有才也看到了。他一直坐在机器旁，右手边一直放着一个灭火器，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徐有才几乎同时喊起：“烟雾，闪开。”说那迟那时快，徐有才一个箭步冲到了电控柜旁，一把推开楞在那里的施继伟，左手甩掉灭火器的插销，右手拎起灭火器，左手紧握灭火器的喷头，对准了烟雾处。烟雾处，一瞬间竟然有红色的火苗窜出，但也仅是一闪，浓浓的灭火粉雾喷出，电控柜被灭火粉笼罩。

    电闸总开关被袁梁拉掉，车间的轰鸣停下来了。徐有才拉开电控柜的把手，再次喷粉，确认无误后，放下灭火器停了下来。

    于爱华站在那里，手中的纸掉在地上，一副呆傻的模样。几个人聚拢在电控柜旁，看着满柜、满地的白粉，都没有说话。袁梁过来，仔细地看着柜子，烟雾是从柜子里面中间部分引起的，有明显的烧痕，他用手摸了摸，感觉很烫。

    他看了很久，然后转向大家：“每个人都仔细看看，看看是什么原因。现场不要动。”说完，他离开柜子，似乎脚下一个趔趄，肩膀碰了一下还在发呆的于爱华，看也不看她，低声说道：“傻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爱华回味着袁梁的说话，回过神来，走到柜子旁，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看着柜子里满满的元器件，满满的乱七八糟的穿线。

    于爱华回到座位旁，斜眼瞄向袁梁，暗道：刚刚开完会充了能，这下现眼了，还没事人一样装模作样来，这都出事故了。完了，几个月的努力白费了。她看着袁梁疲惫的面庞，长长的头发这几天也没洗，一股心疼升起，泪水湿了眼角，如果没人，她真想去抱住他，让他歇歇，可自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能说，她暗叹了一口气。

    袁梁打了电话汇报，很快，周副厂长、黄博、夏爱祥都来了，围着电控柜转，三个人低声说着什么。

    周副厂长转向袁梁：“哎呀，太正常了，试验试验，都是一次成功，就不要试验了。你们好好查找原因，找出原因再改不就行了。”周副厂长经历过一机厂数次的失败打击，他当然不在乎这一次。

    周副厂长对袁梁说：“先找原因，休整一天。后天，咱开个碰头会。”袁梁什么也没说，把周副厂长送出门。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试验中心有人来了。电气车间主任杜兆平来得可真够快的，他探头看看车间，看看设备，奔向电控柜，低头看看，转向解利民：“嗬，老解，这是怎么了？起火了？还没到冬天吧，你就在车间烤火了。”一副摇头晃脑、幸灾乐祸的样子。

    徐有才用肩膀扛着他：“滚，一边呆着去。”杜兆平躲闪着：“我给你们诊断诊断，你们这一把火可烧得不轻。”没人再理他，他走了，吹着口哨。

    快下班了，吴厂长，周副厂长来到了试验中心，徐有才迎上前去，指着电控柜给厂长看，又指着样机说着。吴厂长来到门口，对着大家说：“继续做，这才哪是哪，谁也一次成不了。好好查查原因，再改。”

    下班了，袁梁示意大家回家，车间里只剩下了徐有才，徐有才从食堂打来了饭菜，一份白菜豆腐，另一份是小炒的辣子鸡。

    黄色的灯光弥漫，照在车间旁一个简易的小桌上，两个人吃起来。徐有才一边吃一边说：“我看主机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一直平稳运转，火是从电控柜起的，就是电控柜的事。”其实，袁梁最担心的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设计变型上，他最担心的是动力负荷问题。

    徐有才接着说道：“你看杜兆平幸灾乐祸的样子，再来，我就揍他。他就是嫉妒施继伟，你让施继伟来了，其实他是想参与。他一直和施继伟斗得不亦乐乎，一副一机厂离了他不能过的样子，你和施继伟联手了，你说他心里不平衡成啥样吧，一张臭嘴，不会说个好话。”

    袁梁忽然想到杜兆平进到车间看电控柜的样子，他猛然间一激灵，问道：“电控柜是在哪里组装的？”徐有才沾着辣子鸡的汤，吃着馒头，津津有味的样子，说道：“还用问，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没有称手的工具，施继伟在电工车间安装的。”

    袁梁跳起来，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看着电控柜里面。徐有才也提了一下裤子，赶过来。袁梁指着电控柜里面，扒拉着灭火粉，仔细看着。

    这里是起火源，这就是进口的138019型号的纯进口元器件，一点问题没有，别说超载百分之二十，超载百分之五十也应该没有问题。他仔细地把量着，为什么呢？猛然间，他跳了起来，他跑向自己的工作台，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包倒掉，从里面抓起一个小笔记本，哗哗地翻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又跑向电控柜，向着徐有才招呼：“快，徐班副，拿个卡尺来。”袁梁一脸的兴奋。徐有才、解利民，他们两个，一个被对方叫做徐班副，一个被对方叫做解老兵。

    徐有才拿来一把游标卡尺。袁梁急不可耐地去量138019元器件，看看刻度，看看自己手中的笔记本，一下瘫坐在地面上。

    徐有才忙问道：“怎么了？”袁梁扬扬手中的笔记本，指指138019元器件：“这里用错件了，进口的用了国产的了。快，你把它拆下来”

    徐有才拆下来，端详着，感觉到了神奇：“你怎么断定的，不会吧？”袁梁接过来看着：“怎么会用了国产的？这应该是从上海购买的进口件，纯进口。五金库还有人吗？快去看看。”徐有才说：“他们有人值班，晚上值班到九点。”袁梁大步朝外走，徐有才急忙跟上。

    五金库，值班的何绍兰师傅还在，刚刚吃完饭，碗底的白菜豆腐还没吃完。徐有才敲打着玻璃，示意何绍兰开门。何绍兰开门，袁梁、徐有才进来。何绍兰说道：“还加班啊，什么事？”

    袁梁对她说：“何老师记不记得前几天从上海进口的138019电子元器件，施继伟领用过。”何绍兰翻腾着桌子上的账本说：“啥件我是记不清楚，还是看账，这是试验中心单独的账，给你，你看看。”

    袁梁接过账本，一页一页浏览着，就在第三页，袁梁看到138019的记录，购买入库量、领出量、库存余额。是的，三天前，施继伟领了两个进口的138019件。可是，怎么会出现尺寸不一样的呢？袁梁来到库存的货位旁，清点库存数，完全没错。

    袁梁问何绍兰道：“除了进口的型号，有国产的吗？”何绍兰接道：“绝对没有，厂里从来没有进过，除了这次新产品外，厂里没有采购过，我敢保证。”袁梁说：“何老师，我打个借条，借个138019件，明天一上班就给你送来领料单。”袁梁在试验中心的一叠子单据上，再附上了一张借条，并吩咐何绍兰：“何老师，如果有谁来领138019件，你就说被我领完了。”何绍兰答道：“好的，别忘了明天补单子。”

    两个人谢过何绍兰后，来到试验中心，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进口的件，哪来的国产货呢？徐有才看着袁梁道：“难道有人调了包？”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联想。

    袁梁说道：“这是有可能的，这一个进口的八百多元，而国产的才五十元。”袁梁想起了和周富民在上海的情景，几个关键元器件的价格还记得差不多。

    徐有才拍拍脑袋：“有人掉包，为什么？卖钱吗？卖给谁？”猛然间，他不再拍脑袋，他双手拍在一起，声音响亮：“知道了。”

    袁梁看着他，他说，只有认货的识价的有用的人，才会要它，而没有用的人只会当做一个垃圾而已，而能领会到其价值的，只有寥寥几人，而东西被领到了电工车间，只有杜兆平、施继伟知道其价值。徐有才讲道，武城市电器厂是专做电气类产品，也少不了电控柜的，杜兆平经常利用晚上下班时间、厂休日去赚外快，其经常洋洋得意说电器厂的好，大家都明情的。

    似乎有了点头绪，袁梁对徐有才说：“快，现在我们就去电工车间，去看那个电控柜。”徐有才跑出来，又转身不知道拿了什么揣在怀里。

    两个人几乎是跑着来到了电工车间。电工车间是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的，今晚值班的是区老师。徐有才告诉他，是看施继伟装配的电控柜，便把他们引到了车间的一角，靠近墙脚的地方，有一个长方形的柜体被塑料袋包装得严严实实。

    徐有才扯开塑料袋，白色主体红色基座的柜子漂漂亮亮地立在那里，徐有才向区老师道：“区老师，你去忙，我们看看。”区老师转身走了。

    徐有才转动柜体上的钥匙，拧动柜体把手打开柜体，直接看到138019件，与手里的进口件比对了一下，柜子上装的赫然也是国产件。

    袁梁用手摸了下138019元件，徐有才直接说：“你闪开，我卸下来。”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把万用钳，直接上手，两下就卸下来，装在了自己口袋里。徐有才关上柜门，还是用塑料袋罩上柜体，俩人和区老师打着招呼离开。

    俩人来到试验中心，把三个138019件摆在桌子上，一个是刚刚从电工车间卸下来的，一个是事故柜体上卸下来的，一个是五金库借的进口件，不禁松了口气。

    袁梁对徐有才说：“明天，你早点到厂门口截住施继伟，就说电工车间的138019件是他拆下来的，并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他。然后到仓库去抽取借条。我一上班就要和周副厂长汇报。这三个件，我都带走。记住，今天我们俩的调查不要告诉其他人。”徐有才利索地答道：“管。走，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