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征北战-人生得意须尽欢（3）

    年后，每年的初六，都是一机厂开工上班的时间，这天的早晨，全体员工都要聚集在厂子的大门口，等着开会，等着厂领导拜年，今年也是一样，一千多人乌泱泱地站着，说不完的话。八点整，随红军把工厂的大门关上了，吴厂长站在办公楼的台阶上，给大家拜年。接着是卢建学、朱卫彬、周庆亮、崔尔琢，都讲了两句，就是拜年的话，会议很短。

    会议结束，各分厂、部门也是一哄而散，都是呼喊着，回到各自的单位，各分厂、部门还要开会。

    袁梁顺着楼梯往上走，这时，办公室主任邱毅叫住了袁梁。袁梁答应着，说是回到出口处，开完会就回来。袁梁来到出口处，出口处的人都已经到齐。任瑞林也坐在那里，大家都在等着开会，但任瑞林没有说话，干坐几分钟就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也许是到其他部门去拜年吧。出口处的几个人相互看看，都是沉默不言。

    袁梁等了会站起来，就去了办公室，办公室的人已经开完会，大家正往外走，见了面说着“过年好、拜年了”之类的话。

    办公室主任邱毅见袁梁进来，说道：“袁经理，恭喜你呀！这是吴厂长让交给你的，出国的批函，准备派你到越南去，参加国家机械部组织的南亚工程机械展览会，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袁梁惊喜间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公函，看看上面的时间，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在越南参展会议的时间为十天。办公室主任邱毅办过吴厂长、卢书记的出国手续，对出国手续也是非常熟悉。于是，他对袁梁交代了一番，让袁梁去办自己的手续，有事再问他。袁梁连声说谢谢。

    袁梁回到出口处，把出国批文放到抽屉里，心里忍不住狂喜不已，这上班第一天就有好事，这真是个好兆头。袁梁心想，不知道公安机关什么时候上班，上班了没有？打个电话问问，最关键的还是办理护照，自己从来没有出国过，肯定是要新办的。

    袁梁抓把茶叶放进水杯，拎拎暖水瓶，还没有人打水，于是就拎起暖水瓶，向开水炉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吴厂长为什么派自己去？为什么不是处长任瑞林，邵卫兵是国际贸易专业的，英语水平比自己要高很多，为什么没有让他去？为什么吴厂长不自己去？原来经常去的卢建学为什么没有去？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袁梁的心头，他想不出来为什么。在一机厂，除了吴厂长、卢书记，其他人还没有出过国，在一机厂出国可是大事，是无比荣耀的事，为什么是我去？他摇了摇头，索性也就不去想，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既然是吴厂长安排的，那就听从安排吧。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出国展销会，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袁梁看看通知，是国家机械部组织的国外展，再看看上面的电话，还是先咨询一下吧。

    袁梁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国家机械部国外展销办公室的电话，还好，展销办公室有人。那人告诉他，必须在一周之内，将参展样机发往上海，随同其他厂家的产品再一同发往越南，其他的事情按照出国批函办理就是了，有事的话再及时联系沟通。

    仁瑞林出去了，邵卫兵和其他人都在，大家听着袁梁的电话，都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看起来是一件简单的出国，其实这是一个风向标，这是厂里的安排，这是厂领导真实意思的表达。

    邵卫兵霍地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汪恒善看看邵卫兵的背影，看看袁梁，他心里明白，不管是瑜亮对决，还是卧龙凤雏之争，这一次的胜利者是袁梁，而邵卫兵被边缘化。

    汪恒善从袁梁的手中拿过来出国批函，仔细地看着，然后又递给凑过来的孔祥伟、程远方，莫不羡慕不已。

    最要紧的还是出国样机，于是袁梁写好了出国样机申请单，去找吴厂长。吴厂长抓过来，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没有看袁梁，只是说道：“好好准备，把材料准备全，把手续办全，再问问机械部还要办什么，别走到外面慌里慌张、缺这少那。不能只是守着南美、非洲市场，南亚这个市场也很大，但是我们的产品进去的很少，一步一步开拓吧。”

    下午下班，袁梁收拾了一阵，就晚走了会，见贸易处的灯还亮着。袁梁推门进去，范文章坐在那里，电炉子上正煮着面条。

    袁梁问道：“忙什么呢？不会上班第一天就加班吧。”范文章掀开锅盖搅着：“没办法呀，公司安排的年终盘点，还没有汇总完。”袁梁说：“不只是你盘点呀，工厂所有的车间、办公室、库房全部盘点啊。这一次财务处组织的盘点可是规模宏大，看起来每一个角落都要清查一遍。”范文章说：“表面上是全部盘点，但哪一次都是有重点，比如说这一次，半成品库、三分厂、五分厂就是重点，食品厂也是重点之一。”袁梁笑了：“哈哈，重点就重点吧，反正我已经出来了，用不着我管了。”范文章深看一眼说：“你这就错了，就是要清点你食品厂一年的账，有人给厂领导汇报了，打小报告了，说食品厂那里的成品不准、原料不准，所以食品厂这次是重点。”袁梁说：“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愿怎么查就怎么查，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范文章说：“食品厂那里都是吃的，那里出入很大，和你有关。”袁梁说：“账都在那里，东西都在那里，就让他查去吧，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我把话撂在这里了，谁打的小报告，他肯定会把话收回去，他想抽别人的嘴巴子，最后抽的还是自己的嘴。”范文章吃着面条：“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袁梁说：“知道是谁又有什么用呢？我不也想知道。”范文章说：“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吴蓓蓓，想不到吧，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了她。”袁梁说；“我没有得罪过她，她去食品厂当然不如在企管处好了。我不知道领导为什么要安排她去食品厂，她不是最好的接任者，唐汉平都比她强。对她来说，这有可能是降职使用，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范文章说：“不管她去是什么原因，但你离开了，她接的你，她心里就对你有了怨恨。所以，这一次她就是针对你。”袁梁说：“针对就针对吧，她应该自己想一想，为什么要让她去食品厂。”范文章说：“不是说过了吗，当前厂里的形势也是错综复杂，吴蓓蓓就成了两大派之间斗争的牺牲品，在她倒向兵派的那一刻，吴厂长把她发配到了食品厂。”袁梁说：“我们食品厂太不堪了吧，都成了发配的地方了，那可是有吃有喝有玩有闲的地方，爽得很啊。”范文章说：“那是你想的地方，不是她要去的地方。你如果不是去出口处干业务，食品厂是所有的车间和分厂里面最好的地方，但对她来说，不是个好地方，她就没有在车间里干过，她干食品厂厂长，和你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她高中毕业，后来上了职工中专，算是解决了学历，她也有眼色有点子有办法，因为家里的关系，解决了以工代干的身份，不然怎么会当上企管处处长，这算是最靠近工厂核心的部门，也算是厂领导的智囊，可就是那么一迷糊，就跑偏了。”

    袁梁看看锅里的面条说道：“好家伙，你这晚饭吃这么多。”范文章说：“手一哆嗦就下多了，剩下的明天早晨再吃点。你要不要再和唐汉平打个招呼。”袁梁说：“用不着，他知道怎么做。你慢慢吃吧，我回去了。”范文章扬着筷子：“上班第一天，不要想不愉快的事，找地方快活去吧。”

    袁梁没有骑自行车，慢慢走着回去了，一边走一边想，吴蓓蓓真是疯了，不可理喻啊。

    初七上午刚上班，袁梁正走着，有人扯住了他：“袁经理，你还没有祝贺我呢，看你年会那天祝贺这个祝贺那个的。”袁梁扭过身来，正是新鲜出炉的劳模徐有才。袁梁立马说：“祝贺祝贺，徐劳模。”徐有才拉着袁梁说：“今天晚上我请客，咱到外面聚聚。”袁梁推着他：“你是劳模，你们设备处，还有二分厂的肯定要你请客，你还是请他们去吧。你请我，我也不去。”徐有才一听，立即严肃起来：“设备处、二分厂的客我都请完了，我就想着请你，今天无论如何我要请你。”袁梁说：“我不去，出师无名啊。”徐有才说：“怎么是出师无名啊，你是真正应该请的人，我徐有才还是明白的。评先进的指标最关键的是什么，人缘、关系啥的都是虚的，最关键的是出勤是工时，这是硬的，摆在桌面上的，争不去的，你看看我的出勤我的工时，除了李志杰，别人比不了啊，为什么，我都记着呢，你搞ysd产品时我跟了几个月，你搞技改时我跟着改造设备、安装设备三个月，你在食品厂时，我跟着安装跟着试机，就你在出口的时候我都跟着你在夏小洋的磨床上干了半个月，我连续四年的先进，我今年的劳模，是我干出来的不假，但假如你不让我干，你让其他人干，那还有我什么事？我干了许多加班，我干的活别人干不着，所以我的出勤、工时高，所以我才是劳模。而这些活，这些加班，我知道是谁给的，你给我的最多，你说我要不要请客。”袁梁笑笑：“这也是理由？好吧，咱就在一起坐坐。”徐有才也笑了：“好，你等着，我定好饭店告诉你，你看看还喊着谁？”

    下午下班，徐有才喊上了解利民，袁梁则叫上了范文章，四个人一起各自骑着自行车，没有向北进城，而是顺着马路一直向南走，一直走到了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家乡味”饭店。

    进到饭店，徐有才和老板打着招呼，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一边大声喊着：“老解，找地方坐，我点菜。”因为是刚刚过年，饭店里并没有其他的顾客，就是他们四个人，他们就进了一个包间坐下，一边聊着，一边等着上菜。很快，一锅鸡肉端上来了，地锅鸡是武城人民的最爱，百吃不厌，不管是大饭店小饭店，还是小地摊，都是招牌菜。接着上来的是辣椒烤鱼，这也是武城特产，是武城流传最广的家常菜之一。每当在外的武城人回到家乡的时候，家人们都会炒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辣椒烤鱼，让他一饱口福。而在他乡的人回想起家乡的时候，也总是想到那盘辣椒烤鱼，不管是在饭店里还是在自己的家里都是百吃不厌的，那是沉浸在心底的味道。

    辣椒烤鱼就是辣椒和小鱼，青青的尖椒，配上红红的辣椒丝，既增加了辣味，又刺激着视觉，吃起来口水不绝，莫不食欲大增。小鱼是干鱼，习惯称之为干烤鱼，这种鱼就是野生的小鱼，产于洋泗湖、沂河，长不足三四厘米。有的是在锅中烤干，有的在阳光下晒干，还有的油炸，烤干的小鱼在口感上最佳，这是武城人最下饭的菜。

    因为地锅里有鸡肉有青菜有锅饼，范文章拉着徐有才不让他再点菜，最后又点了两个青菜，一盘醋溜土豆丝，一盘凉调藕片。

    武城的大片土地为丘陵，因此特别适合种植土豆，武城的土豆个儿不是很大，但是淀粉含量高，吃起来带着丝丝的甜味，再加上产量高，也就成了老百姓的家常菜，而且大量远销外地。武城的南面就是洋泗湖，除了鱼产丰富以外，还有满湖的莲藕，每到秋冬季老百姓或油炸或清炒或炖汤，老藕炖汤是袁梁的最爱，吃起来又面又甜，软糯无渣，既下饭又压饿。

    两个小菜是老虎菜和酱豆子。酱豆子又叫咸豆、臭豆子，是秋季里老百姓收获的新大豆盖到纳豆里，拌上辣椒酱，或加入萝卜干，腌制出麻辣嫩滑、味道鲜美的配菜。&34;看着红，吃着香，有一种贪婪的恐慌&34;，这是武城人对咸豆子的赞美。老百姓家里的咸菜也来到了饭店。

    虽然刚刚过了年，肚子里不缺油水，但四个人还是酣畅淋漓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