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把家给他

    梁田掐指一算，枇杷酒酿好的时候正是程远放暑假的日子……他无奈地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什么事儿他都能和程远扯上关系。

    最近家里梁母和梁老汉念叨程远越来越频繁，当初说的就是去学校旁听一年，眼见着快到时候了，程远跟家里联系却越来越少。两位老人不知内情，只说程远是不是在城里生活开了眼界，心也大了，不愿意回来了。

    每回说起这事儿，梁田总要帮程远争辩几句，说程远不是那样的人。说他本来就在城市，要是真不喜欢农村，也不能跟着梁田回来，还住那么久。

    梁母撇撇嘴，“那怎么一样？以前他在城里捡破烂儿，吃了上顿没下顿，睡觉都没个去处……如今你再看，人家读大学了，有宿舍住，说不定学完了还能在省城找个正经工作……唉，到底是半路上领回来的，养不熟也正常！”

    梁田正要反驳，被梁燕按住了。“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程远今年才十六，找什么工作，有人雇他，那就是非法雇佣童工！违反劳动法的，况且人家程远说不回来了？就算不回来，您也不亏啊，这一年多给您干多少活儿？”

    “话是这么说，”梁母看了梁田一眼，“人毕竟是有感情的，你别看才一年多，他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转悠，跟你说话帮你做活，别说是个人，就是个小猫小狗，冷不丁走了，你不难受？”

    梁田听完就愣住了。他难受，难受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他话都少，想程远想的，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想，因为程远是他喜欢的人，两人以前天天黏在一起。没想到其他人也会想程远，或者说他压根没想过别人会不会想。

    梁母这么一说，他突然就被点醒了，是啊，谁会不想呢？毕竟是家里的一口人。最近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忘了不联系程远的初衷了，他不就为了程远不再变成孤儿吗？如今这算什么，程远有家不能回，一个人孤苦在外，又和孤儿有什么分别？

    得让程远回来。这个念头瞬间就占据了梁田意识的高地，再也挥不去了。

    梁田不敢叫程远回来，是因为他自己没想清楚该怎么退回到安全地带和程远相处，也怕程远误解他的意思，以为他承认了他们的关系，而有些话他又不得不当面和程远说清楚，他怕看见程远失望的眼神，怕他从此恨上自己。

    梁田本来就硬不起心肠，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他也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遇到困难，他总本能地想要逃避。

    这一逃就逃了好几个月，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了。

    还好，梁田已经想到办法了。他没法和程远退回到安全距离，但他可以跟程远保持足够的物理距离。等程远这个学期的课上完，他就离开吧，让程远回来。农事方面，程远得心应手，把农场交给他，梁田相信他能做得比自己更好。

    这是最好的办法。他本来就不擅长种植和养殖，也不喜欢，当初回来是走投无路，如今他还是想回城市去。梁田觉得自己经过这两年的历练，比以前能吃些苦了，而且他现在有钱了，可以去城里开个小店……卖什么还没想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走出去。

    之后的一个月，梁田开始给家里人旁敲侧击地做铺垫。他一开口，梁燕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这几个月来，梁田拒绝和梁燕深聊，这让梁燕也一直生活在煎熬中。

    有好几次，梁燕都想主动打电话把程远叫回来，但这电话最终还是没拨出去，她怕后果她控制不了，也怕自己自作主张再次伤害梁田。

    梁田要出去，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梁老汉。这两年梁家的摊子铺得有点大，如今刚刚上了轨道，这小兔崽子又不消停了，他走了，这一摊事儿谁来管？

    梁田劝道：“爸，程远这书马上就念完了，我也不马上就走，等他回来的，我把农场的事儿交给他，我再走。”

    梁老汉不松口，“他能管得起来？”

    “他比我能干啊！”梁田笑笑，“这不是您说的吗？”

    “能干活，这没错，但现在农场不缺干活的人，你走了，没人拿主意！”

    “您老不是还在这儿坐镇呢？”梁田看上去笑呵呵的，但仔细看就能看出他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现在该有的都有了，按部就班干就完了。实在什么事拿不定主意，您还可以找老村长商量。”

    梁老汉瞪着他不说话。

    梁田继续道：“还有我姐，我姐这两年在镇上做生意，也见了不少世面，帮您出个主意也是绰绰有余。实在不行，您就给我打电话……我是想趁年轻，多出去看看。”

    梁田把话说得轻飘飘，糊弄得了老的，却骗不了他姐。

    梁燕一直在边上没吭声，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也没立场说。

    她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程远来到这个家时间不长，表面看大家都对他很好，但对他最好最上心的还是梁田，程远对梁田也是好的不能更好了。梁田这是把这个家让给程远了。

    这个家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至少父母双全、衣食无忧，对程远一个孤儿来说，已经太好太完美了。梁田这是做不到继续和程远在同一个屋檐下做兄弟，又不忍心让程远这样一直流落在外，才想到要自己离开。

    梁燕这几个月一直心疼梁田，如今梁田更是往她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她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那么严厉武断地让他俩分开。如果她能更冷静、更温和一些，坐下来听听他们的心声，和他们一起想办法，或者干脆不撞破他们，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可惜没有如果，梁燕再后悔也只能忍着。当时的震惊和对他俩的怒气如今早就不知所踪了，余下的只剩内疚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