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醉解千愁
之后梁家过了一个没有程远的春节。和认识程远之前的十几个春节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些人，还是吃那些东西。贴春联、放鞭炮，除夕一整天都在准备晚上的年夜饭，然后一家人一起看晚会，最后在村子里此起彼伏的烟花鞭炮声中去睡觉。
然而梁田却觉得今年格外冷清。梁燕从前夫那把孩子接过来过年，小男孩跟在梁田屁股后头喊“舅舅”，梁田耐着性子应着，心里却只觉得烦，一直想起在锦城刚认识程远时他不说话的样子，想起他偷偷跟着自己去火车站……
除夕晚上临睡前，梁田去给院门上锁，转头看见门口趴着的初一。没精打采、呜呜咽咽的。
东南西北从入冬开始已经正式上岗，东东带着小北负责看守果园和农场院子，晚上就在农场库房里睡觉，那边离着果园近，有什么动静都听得见。
南南负责看猪圈，如今该宰的猪都宰了，圈里只剩母猪和种猪，他倒是轻松了些。
西西负责看鸡窝，白天把鸡赶到山上去散步找食，晚上再赶回去。
只有初一仍然守在家里。小狗有很强的时间观念，他虽然看不懂日历看不懂表，但他有自己的计时系统。今天是除夕，大人小孩都喜庆高兴的日子，初一却一直没什么精神，比平时更加伤感的样子。梁田甚至觉得他在思念自己的主人。
去年除夕夜，十二点刚过，程远收留了它，到今天整整一年，本该是合家欢庆的日子，主人却没回来。
梁田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初一的头。初一抬起眼看他，那眼睛里分明闪着泪花。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梁田憋了一个多月，却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他不敢大声哭，就这么蹲着，和初一面对面，一人一狗呜呜咽咽地哭了十几分钟，才慢慢平复下来。
梁燕回了房间也一直没睡。她其实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如今被迫扮演棒打鸳鸯的坏姐姐，实在也有点为难她。
程远才来家里一年多，跟她虽然不如梁田那么亲，但程远是个好孩子，她看在眼里，这错不了。要是没有这事儿，她也愿意像疼爱梁田一样心疼程远。
可惜了，这段时间不是只有程远和梁田难过，梁燕也是日日煎熬。看着梁田一天天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只知道干活，程远连过年都不回来……她就算再硬的心肠，也多少有些摇摆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零点，孩子睡熟了。梁燕披上衣服，想找梁田聊聊。她和梁田的卧室都在二楼，就是隔壁，她轻手轻脚的合上自己的房门，正要敲梁田的门，只听“啪”的一声，梁田门缝的光熄了，他关灯了。
农村自建房不隔音，房门也是普通的木门，门缝还大，梁田听见梁燕的脚步声了。他不知道该和梁燕说什么，所以关了灯。
这就是无声的拒绝。梁田这一个月没怎么和梁燕说过话，说也是些琐碎的日常。不是恨梁燕，相反，理智的时候还很感激她，但这不影响他不想跟梁燕说话。
梁燕抬起的手又放下了，在梁田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这门也没敲下去，最后还是回了自己房间。
弄成这个局面，梁燕之前也没想到。她有时候也想，自己这是图什么？两个弟弟，一个不回家，一个在家也不和自己说话，好像自己倒成了罪人，费力不讨好。
有时候很想跟梁田发脾气骂他一顿，成天半死不活地给谁看？但看见亲弟弟日渐消瘦的脸庞和眼睛下的乌青，又骂不出来了。都是谈过恋爱的，还没开始就硬生生斩断，梁田比她更难熬。
春节之后，枇杷树的花已经全部落尽了。梁田还记得去年枇杷树刚开花的时候，他发了照片给程远看，当时程远在做试验回不来，他就拿着手机跟程远视频，带着他在果园里实地看。
枇杷乳白色的小花很不起眼，但他俩很兴奋，一起憧憬今年春天枇杷结果是什么样子……
如今白色的花瓣落了满地，有些早就化成了泥。花心的一点逐渐突出，变得鼓胀，结成一颗颗小小的青色果实，像葡萄似的一串一串，已经看得出数量不少，应该是个开门红。
然而赏花时人还在，花落时结果时却不知道该和谁分享。
梁田最近话很少，他不爱和别人说话，却架不住别人自己找上门来。第一个不速之客就是王永川，这家伙过了年就一直关注梁田的枇杷长势，打了几次电话，见梁田不爱搭理自己，干脆直接找上门来，亲自视察。
“不错啊小田子！”王永川过了个年，肚子又大了一圈，梁田很难想象他到四十岁得是什么样，“没想到你是真有天赋，一次就成啊！”
梁田跟在王永川身后，丧眉耷眼的不说话。
“哎，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了这是？”王永川停下来看着梁田，“状态不对啊！怎么，心情不好？”
梁田摇摇头。
“哎，跟我说说……”王永川胳膊肘怼他一下，“说说，到底怎么了？去年底钱没赚够还是嫌今年这枇杷长势不够喜人？”
“……唉，你别问了行不行？”
“行行行，你是老大行了吧？”王永川继续往前走，手欠去摸树上小小的果子，被梁田一巴掌拍得手背都红了。
“爪子怎么那么欠呢？摸坏一个罚一百啊！”
“呵，一百块，你家枇杷金子做的？”王永川看出来梁田情绪不高，和自己开玩笑都是强打精神。“兄弟，要不我请你喝酒去吧？”
梁田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回去，没当回事儿。
“我说真的！”王永川道：“一醉解千愁！有啥烦恼，咱喝顿酒，再去ktv吼两嗓子，蒙头睡一觉，啥事儿都忘了，真的兄弟……”
梁田还真跟着王永川去了。主要是最近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颓废了，他想改变，又改不了，晚上睡不着，想程远这想程远那，好不容易睡着，早上一睁眼，回到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又是程远。
一天二十四小时，梁田即使手上干着活，脑子里也装着程远。这让他感觉很焦躁，甚至希望自己突然失忆……他迫切的希望暂时把程远从大脑里清除出去，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
所以王永川一句“一醉解千愁”正好说到他的心坎上。
梁田要跟王永川去镇上玩，跟家里说去镇上有事儿。梁燕却小小地松了口气，梁田愿意出去玩，起码算是种积极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