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倒也不是真的多不想起床陪他,更多的是不想让这种焦虑放大至时时刻刻,沈菁不愿意让谢殊均过得更加辛苦更加压抑。
于是乎,谢殊均只好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怀着难免的忧愁孤独地去上班。
还不忘给她发消息:【菁菁,记得起来吃早饭。】
沈菁坐起来先给他回了消息,懒懒伸出胳膊舒展下,又静坐了几分钟。
早饭是煮的香菇鸡丝粥,味儿很香,沈菁感叹:“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翻了个白眼,朝阳第n次瞟了粥一眼又收回去,无意识地咽咽口水。嘴里不客气道:“那你倒是也早起一回给人做个早饭啊。”
“阳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虽然我没做早饭,但是我有送夜宵啊,他爱极!”
“……”
每晚都自觉主动开隐私模式的朝阳捂了下耳朵:“别跟我说啊!”
沈菁耸耸肩“哦”了声,半点儿不在意。
洗了碗,沈菁坐到沙发上,捞过抱枕:“朝阳,我们聊聊吧。”
“啊?哦。”
很少见到她对自己这么认真的样子,朝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你等等。”
“嗯。”
它巡视一圈又回来,落到茶几上跟沈菁面对面,刚要坐下,想起什么迟疑了下,最后又落到沙发,在沈菁旁边坐下。
侧身看着她:“你想聊什么?”
沈菁也不跟它扯些虚头巴脑的,直奔主题:“你也看到了,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讲理不饶人,就这样也就算了,它动手太快,可以说是不可能逃得了。”
朝阳闻言也觉得恼火,可能是它年龄小见识少,这世界意识是真的生平仅见。
它也并非没见过想要灭世重来的世界意识,但那一定是出于它认为这个世界没救了而选择重来,像这种因为不合自己心意而大开杀戒的几乎没有。
反正它没见过。
“我们到底要怎么办?要怎样才可能逃脱它的控制?”
朝阳沉思片刻:“目前我能想到的,两个办法。”
竟然还有两个办法,大为意外,沈菁眼睛发光,热切地望着它。
“一是我们的交易,只要你们成功活过了我们约定的期限,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那么三月二十六日起的你们就是真正自由的你们了,不会再受到任何控制,人生的走向全凭你们自己做主。”
“殊均也是吗?”
朝阳思考了下:“应该是,按初始世界的设定而言,谢殊均是会死在三月二十五的,超过了那一天本身就意味着他逃过死劫。”
“而且你懂的,并不孤立的世界人与人事与事之间是会产生连锁反应的,你跟谢殊均之间的联系经过这一次次重来早就千丝万缕绝不可分,在这种情况下,你势必是会影响到他的,也就会干扰到命运对他的干涉。”
沈菁屈膝环住小腿,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三月二十五啊,还有好久啊……”
她声音再小朝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皱皱眉,说着第二个办法。
“另一个办法,就是让这条剧情线崩到扯都扯不回来,比如说你们服务的那个存在死了,或者让他绝不可能达到他原本预设的结局。”
说到这里,朝阳停顿了下,实话实说:“不过,这个方法,你们谁先死,很难说。”
沈菁头一仰,栽倒在沙发上,胳膊搭在闭着的眼上。
这两个办法都听着简单,可若有命运插手的话,其实都不简单。
不过,从一开始她和朝阳的交易不就是要摆脱命运吗?
“说是两个办法,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吧。殊均没有在本该死去的日子死去,本就意味着摆脱命运,而崩剧情相当于就是要从游礼那里摆脱命运。”
“可是朝阳,这就像人想要跟神抗争一样,真的太难了。”
只是一个想法,神就能找到无数时机无数人、事成为阴差阳错的意外,轻易收割他们的性命。
朝阳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几番张口,又闷闷闭上。
原本是不该这么难的,天地万物自有规律,生命生灭都不该因一时之念。
一人一统在这种寂静中过了好久,突然,朝阳的声音出现。
“沈菁,你要加油啊。”
沈菁眼神一动,她忽然又有了些力量,有一瞬间感觉回到了那百年时朝阳的默默陪伴,哪怕它什么也不做不说,可它的存在就是一种慰藉激励。
“嗯,我知道的,朝阳,你说了要一直一直陪我的。”
沈菁没有一直抓着这个问题,她总是将负面情绪敛着,虽然无论是谢殊均还是朝阳都能有所察觉。
谢殊均只是常常亲亲她抱抱她,摸摸她的头,也会在夜里爱得更深更沉。
朝阳却开始日常走神,有时候沈菁喊它好几声才有反应,心中奇怪,问它它也只是摇摇头说没什么。
“阳阳,你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实际上,从那日起,它就一直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沈菁他们规避掉命运的插手。
后来,它知道了,办法就是它自己。
而这个机会,它幸运地抓住了。
明家父母送明生艾走的那天是特地看了日子的,看到他们一行人再去,情绪没有过激,但也没了以前的亲切。
就算伤情,就算睹人思人,他们也知道有这些朋友相送,女儿一定会高兴的。
放到她面前的并不是祭奠用的菊花,她们带来的,是明生艾喜欢的满天星。
静静驻立在她面前,看着墓碑上明生艾开怀的笑容,千言万语又说不出一句。
“叔叔阿姨,生艾、生艾是个很可爱灵动的女孩儿,我知道……我来看看她。”温润的男声敛着一些沉痛,言语带着顾忌的为难。
沈菁刷的一下回头,就发现游礼站在明家父母面前。
她不自觉往那边走,直到谢殊均喊她:“菁菁。”
谢殊均自然也看到游礼来了,也看到沈菁冷着脸想要过去。
拉住她的手腕,待她停下脚步,脸上冷意消散,充满恨意的眼神退去,缓缓抬眼望向他:“殊均,我——”
我什么呢?
我想要给他两巴掌,我想要他死……
谢殊均挡在她身前,防止任何人看到她脸上的怨恨和痛苦。
压低声音安抚她:“我知道我知道,菁菁。”
只有他们才知道,现在站在这里这个道貌岸然的人,哪怕他不是根源,他也是这些灾祸的导火线。
害人的凶手,藏着凶器,站在被害者墓前说着同情,而多的人会赞叹他的善良和情意。
牵住她的手朝蒋明杉他们去,减少接触,是更安全的做法。
这个地方这块墓碑,在告诉他们曾经那么鲜活的女孩儿,也算是跟着他们长大的人,生命就永远停在了此般年轻的时候。
“菁菁姐,我好想明悦啊。”
沈菁摸摸她的头,声音轻轻的:“嗯,我也想,等以后,她就是我们当中最年轻漂亮的那个了。”
蒋明悦破涕为笑:“你说的对,她肯定得意得很。”
可是,已经逝去的人,全然不知。而对失去的人而言,都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她们都知道——说的再多,明生艾也不会回来了。
几个男人都静静站在她们身边,没有打断,也没有说话。
向来无法无天的妹妹一连忧郁低沉了许久终于露出笑脸,蒋明杉欣慰地跟着摸摸她脑袋,揽着她的肩轻拍。
谢殊均同沈菁十指相扣掌心相贴,那股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相触的温度也传递着爱人绵绵的抚慰。
一次一次,她坚持到这里都是因为这份力量。
又留了会儿就准备离开。
蒋明悦看了眼那边的明家父母:“要过去说一声吗?”
明爸爸搂着妻子,夫妻俩中年丧女,不论过了多久都依旧悲痛欲绝。明妈妈似乎没多少力气,依靠在丈夫怀里,脸上两行清泪。
“算了吧,看到我们也只是徒增悲伤。”沈菁喉咙动动,“以后吧,等往后我们多走走,去看看他们。”
走到停车的地方,几人停住。
程贤问他们:“你们去哪儿?”
谢殊均道:“我跟菁菁回去看看爸妈,晚上再回。”
蒋明杉看了眼妹妹:“先送明悦回去,然后得回公司。”
“行,那我和卓鹏一路走,后头找个什么时间约一约。”程贤一直胳膊搭到周卓鹏肩上,想了想,还是开口,“明悦、沈菁,你们——”
他皱了皱眉,向来口齿伶俐的人,似乎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说更合适。
“对,生艾跟你们关系那么好,我相信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们就这么沉溺在悲伤中的。”周卓鹏接过他的话劝慰道。
程贤点点头,一本正经跟他们强调:“反正如果我死了,你们想起我必须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啊,苦着一张脸可别来骚扰我!”
现在是听不得一点儿这个字的蒋明悦拉着脸:“程贤哥,虽然你花了点、嘴里没个正形,但我还是希望你长命百岁的,你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她环视一圈,目光扫过他们的面容:“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和面容都太过郑重,大家一时间都没出声。
“臭丫头照顾好自己吧。”蒋明杉在她头顶轻轻拍打,“我们都活到一百去。”
沈菁弯着唇刚想要说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你们都在这里,是要去哪里玩吗?”
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几人面上的神色都淡下来,没人回答。
游礼并未被这种冷待劝退,他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笑得温和:“大家最近怎么样?都还忙吗?”
程贤看着他,不解又不耐烦:“你怎么还能这么装的啊?这么不欢迎了,还要过来说几句?”
游礼微笑道:“以前我也这么打招呼啊,程贤,我知道你跟殊均关系好,但是就这样把我排除在外,对我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
完全想不通他怎么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吗?他怎么敢和殊均一起比的啊?
程贤“呵”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调。
他只觉以前还是看的不够真实,不敢置信道:“牛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脸这……”
“你想说什么?”
不用想谢殊均也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连忙出声打断他。
沈菁已经失去了明生艾这个朋友,前车之鉴,谢殊均不想失去任何朋友。
游礼视线落回谢殊均脸上,微微一笑:“只是看见大家都站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而已。殊均,该不会连这都不行吧?”
蒋明悦厌恶地看着他:“看不出来吗,都不欢迎你,你光扯殊均哥干什么?”
笑容有瞬间的僵硬,嘴角短暂地绷直又迅速恢复笑容:“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很想跟大家成为朋友的。”
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看蒋明悦还想说什么。
沈菁抢先道:“回家吧明悦,下次见。”
对程贤他们而言,游礼并不重要,怼就怼了呛就呛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沈菁和谢殊均知道,这个人最恐怖的其实跟他本身无关。
周卓鹏眉心微蹙,古怪地看了眼谢殊均和沈菁,拍拍程贤的肩:“走吧,回公司了。”
对上周卓鹏的眼色,话到嘴里又拐了个弯儿,颔首应道:“好,走吧。”
“明杉,走了。”周卓鹏喊了他一声,又问,“殊均,一起?”
谢殊均看过去,两人无言对视了两秒,他点点头:“走吧。”
一群人当着游礼的面你说我应,却没一个当他存在,这种无视正正好戳在游礼极为敏感的地方。
观众都要散场,他的表演总算维持不下去。
“殊均,你一定要这样吗?”
谢殊均脚步顿了下,也没回头,牵着沈菁的手,继续往前走。
游礼神情变得阴沉,紧紧咬着牙捏着拳头,目送他们远去。
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游礼垂眸,他盯着鞋边爬行的蚂蚁,挺大一只。
盯了两秒,眼看着它就要朝自己的皮鞋上爬,他突然抬起脚,脚尖踩下去狠狠碾过。
挺大一只又怎样,还不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
“你嫉妒他憎恨他,怎么样,你想要谢殊均死吗?”
这个声音直言不讳说出了他心里最阴暗的念头,游礼心下无措又恐慌,抬眼四处张望之时还来不及收回眼中的凶狠。
然而周围空空荡荡,连稍远处明生艾的墓前都只能听到刻意放轻的、细碎的说话声。
可这个声音飘缈却仿佛在耳边引诱,字字清晰勾起他最深的恶意。
“你是谁?”
它直白表露着它的傲睨一世,语气轻而不容置疑。
“我是谁?呵,我是创世者,也是修正者。”
“那么告诉我,你想要谢殊均,死吗?”
游礼望向刚刚他们消失的方向,目光平静。
这一方天地寂静的似乎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了。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本该惊惧,可莫名的,他没有多想任何。
一片寂静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咬字用力。
“想。”
那些恶意,不再被拘束,然后,他将魔鬼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