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秦栗不是心灵导师，没办法解决所有人的难过与悲伤。她大部分时间甚至逃避这些情绪，理解别人意味着为难自己。
佟归寒干脆地拒绝：“不喝。”
秦栗好脾气地说：“真的不尝尝吗？减肥的哦。”
佟归寒停顿一秒：“你说我胖了？”
秦栗知道他下午会在房间做俯卧撑，但还是骗他：“好像是有一点。”
“……给我一杯。”
“多谢品尝哦。”秦栗笑眯眯地看他喝下去。
秦栗双手托着装满杯子的盘子站起来，预备从带屋檐的廊下绕到厨房，才走到一半就突然止步。
伴随着雨声，本无人能发现她的动作，却偏偏有个敏锐的人坐在亭子里悄悄掌握周围的声响。
于是佟归寒下意识朝动作止顿处抬眼。
很快，让秦栗停下脚步的原因从没关门的笼子里蹿出来，在秦栗腿边蹦跶着转圈。
秦栗吓得捏紧盘子，脚下想逃离激动的珊瑚：“珊瑚珊瑚，别转了，我手里端着盘子啊。”
她想往前走，立刻被绊了一下，盘子倾斜，茶杯乱晃，幸好及时稳住，否则人仰狗欢。
“珊瑚。”一道男声穿过雨声而来。
秦栗往佟归寒那边看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佟归寒叫珊瑚，虽然她知道晚上夜深人静，他会跟珊瑚待在一起。
珊瑚疑惑地动动耳朵，陌生的声音，狗头一扭，看对眼便撒欢冲向佟归寒。
秦栗假装惊讶：“哇。珊瑚居然跟你亲近。”
佟归寒熟练地按下狗头不让它上沙发，眼皮一抬，无光的瞳孔直视秦栗，嘴角带着嘲讽：“你怎么会不知道。”
秦栗心头一跳：“我怎么会知道。”
佟归寒冷着脸哼笑一声没说话。
珊瑚想去咬佟归寒的袖子玩，却咬了个空，因为佟归寒仿佛无意识地摸了下袖扣。
秦栗脑中一根线绷紧，难道佟归寒身上安了监控？所以晚上她坐在院子里，隔着窗户看他的时候，他都知道！
强作镇静，秦栗端着盘子要走，却还是失败，硬是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茶杯发出清脆又吓人的响动，碎得四分五裂，划破雨幕飞到庭院里。
住在二楼的小竹听见动静探头出来：“栗栗，怎么了？”
“没，没事···”，秦栗尽量正常地回答。
她六神无主，撑在地上的掌心沾着雨水打湿的灰尘隐隐作痛，看到佟归寒站起身想往这边走，秦栗连忙起身：“不用过来，我可以。”
佟归寒果然停住，小竹哒哒哒从楼上跑下来：“天呐，栗栗，受伤了吗。”
秦栗勉强笑笑，脏着手捡起大块碎片，“就是杯子碎了。”
小竹拿起扫帚帮忙：“别捡了，会割到手。”
两人把地上的残渣收拾干净，不可避免地淋湿，“小竹，快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谢谢，明天我再找人仔细打扫。”
“不用谢，应该的。”小竹眨眨眼，“那我上去喽。”
“嗯嗯。”秦栗还想检查一遍佟归寒平时会走过的路，万一摔倒扎进肉里是很疼的。
这才反应过来。
他还坐在亭子里。
秦栗已经不敢往那边看，捡起盘子送去厨房，一句话也没跟他说，钻进屋里，拉上窗帘。
珊瑚还以为秦栗是带它出来玩，没人理它又摇着尾巴回去了。
佟归寒暗淡的瞳孔在长而直的睫毛遮掩下缓慢转动，仿佛在寻找什么，却一无所获。
······
从那天后，秦栗在夜里沉寂下去，不再偷偷与心上人分享一片月光。
······
小竹看到杨大厨端着饭走向特殊的那个房间，问道：“诶？栗栗，现在是杨大厨去送饭吗？”
秦栗喝着茶含含糊糊说嗯。
小竹连忙说：“那下次我去吧，我们轮流。”
秦栗还没说话，小竹又立马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对他有意思的意思，不不，也不是说你对他有意思，我是说工作可以交给我，”
“停。”秦栗捏住小竹的脸蛋肉，“别乱想，该吃饭了。”
小竹揉揉脸：“好的。”
“只是这几天，我不想看见他。”或者不想去思考佟归寒是不是身上有监控。
如果有的话，是不是觉得她有点，奇怪。
奇怪还是变态？
那为什么还住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他惹你生气了？”
秦栗把茶杯放下，杯子里的倒影晃晃，杯弓蛇影，不就是她？
小竹是会努力展现分寸感的人，就像此时，她以为秦栗对佟归寒的感情还不深，所以才敢锲而不舍地追问：“真惹你了？还有人能把你惹生气呢？说说看嘛。”
“是啊，说说看。”佟归寒不知什么时候摸到她俩背后。
“啊！！！”
小竹差点蹦起来，秦栗被双重惊吓，杯子里的茶撒出来一些。
最近是不是跟茶反冲，秦栗忍不住抽空想。
佟归寒毫无愧疚地说：“吓到你们了吗？”
小竹在背后讨论的正主出现，尴尬地捂着脸不说话。
秦栗恢复淡定，把杯子放下，“有点。”
“抱歉。”佟归寒确定秦栗的方向，对着她说。
小竹冲着看不见的佟归寒点头：“栗栗，那我先去吃饭了。”
“嗯嗯，”等小竹冲进屋里，秦栗对坐到红木长椅上的佟归寒说，“她吓得都对你点头了，怎么不吃饭来这里。”
“来找你。”
秦栗头皮发麻：“有事？”
“我以为你不是外包公司的。”
秦栗懵：“啊，确实不是。”
“那你为什么把给老板送饭的业务外包给别人，也把工资剥削后发出去了吗？”
“啊···”秦栗松口气，原来只是骂她拿钱不办事，这个也受不了。
“这几天是，emmm，特殊情况，所以拜托杨大厨送一下，会给他补贴的。”
佟归寒突然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现在还真没有现金，”秦栗赶忙摸摸口袋，“你想我返多少，我待会出门的时候去取。”
佟归寒等秦栗说完才慢悠悠开口：“茶。”
秦栗：·······您拿好。
佟归寒垂眸，喝了一口：“凉的。”
秦栗：“你想喝热的吗？”
“所以不是那个意思。”佟归寒记得上次秦栗跟小竹说过她生理期不会喝一口凉的。
秦栗满头问号：“什么意思？”
“所以还是那个意思。”他暂时没弄清楚她生气的原因，这个员工听见扣钱都没什么反应，为了不失去下属，佟归寒决定想办法让她不生气。
秦栗：“······哪个意思？”
佟归寒突然干巴巴地夸道：“这茶，你泡的吗？清香不腻。”
秦栗老实地说：“巷子门口便利店三块钱买的绿茶。”
“······”
“挺会买的。”佟归寒说。
“······”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秦栗莫名觉得熟悉，试探道：“是在夸我吗？”
“是在哄你。”佟归寒平静道。
“哦，”秦栗抿嘴笑，“我想我会原谅你。”因为喜欢你。
“什么时候？”
“每一秒。”
佟归寒：“？”
“每一秒。”秦栗又重复，不管他听不懂的表情，“我没有生气啦，不用哄我的。”
佟归寒感觉到身边的人站起身：“晚上院子里有活动，你可以当裁判。”
“你让一个盲人当裁判。”
“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佟归寒有点好奇了。
————
“回忆都成了永远，
你是否还会记得今天。”
夜色中灯光明亮，院子里的音响放着歌，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
大风和清哥作为雄性劳动力，在院子平坦的地面上摆上椅子。
“这里，这里！”
小竹先前租在王姐的乐道小院，大概相距五百米的地方，小竹对给她介绍工作的王姐很是热情。
“王姐，你们院子里来几个？”
“五个，三男两女，吃完饭就该过来了。”王姐带着墨镜四处打量，目光停住，“就在沙发那坐着的，都是北方银，说话嘎嘎有意思。”
“是大学生吗？”小竹猜测。
王姐：“全是高校，同一个高中，考的天南海北，来这玩几天。”
小竹羡慕地说：“那感情真好。”
王姐乐呵呵：“他们五个都是单身，有喜欢的姐给你介绍。”
小竹突然涨红了脸，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别，我不用。”
视线下意识朝那边五个人看过去，正跟其中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对上眼神，于是小竹的脸更红了。
王姐朝他们五个挥手：“都来啦。”
这下五个人都看过来了，小竹仿佛突然看见在旁边当背景板的秦栗，连忙边朝她走过去边说：“栗栗，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
秦栗正用珊瑚掉下来的狗毛编小帽子，闻言抬头：“没事啊。”
小竹自己给自己安排：“好，那我去看看杨大厨的柠檬汁弄好了没。”
秦栗：“不用啊，本本在那帮忙呢。”
“那我帮你做小帽子吧。”
“我马上就收尾了。”
“那我去给他们发眼罩吧。”
“这个可以，去吧。”
小竹反而尬住了，偷摸往那五个人那里看，发现他们正聊得开心，没人看这边，沉寂片刻：“栗栗，你看他们，我听王姐说，他们都是大学生来玩的。”
秦栗手里的小帽子有模有样，她拿在手里摆弄几下：“嗯，怎么了？”
“刚刚，王姐还说要是我有喜欢的还要给我介绍，哈哈，我可接受不了异地恋。”
秦栗抬眸微微一笑：“所以你喜欢哪个，寸头的吗？”
小竹脸色一僵又飞快掩饰过去：“没有啦，我随口一说，眼罩放在哪，我去拿。”
秦栗没有继续问下去：“就在前厅白色柜子上面第二层。”
“嗯。”小竹快步拿了眼罩递给他们五人五个眼罩，又快步走出来。
秦栗握着帽子走到佟归寒门口，在敲门之前突感一阵好笑。
人类永远在害怕，害怕得到，害怕得不到，害怕得到后失去，害怕没得到却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