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混乱
一位负伤的首领上前禀报：“大公子，又走了三十二个弟兄。”
俞大猷脑袋空空，抓起传令兵：“你在唬我吧？”
“明军死的更多。”毛海峰面无表情道。
“弟兄们岂会忘记船主？”
五月底，岑港，又一批战死者的尸体就地焚烧，毛海峰亲手点的火。
俞大猷转悠着大眼珠道：“他说杭州破了个洞，被不明来路的人攻陷了。”
杭州已破。
“杭州府。”传令兵木木道，“城墙，破了。”
俞大猷脑海中仿佛绽放了几十炮烟花，绚烂异常。
他只好召回戚继光，再度增兵派船。
此时，戚继光得召进帐，见俞大猷抓着传令命，连忙相劝：“都督何苦如此？”
外围船队好似看戏一般，竟无一只靠近。
这一日，从日出到日落，可谓是一滴血也没有见！
“怎么破的？”
在胡宗宪的提携下，他本已荣升都督佥事，步入了武将的人生巅峰，集全浙重兵于此，只求速战速决全歼汪直残党，在史书上留下最大规模的歼倭战役……
“然后呢？”
“真个卵。”俞大猷再次提起传令兵，“你拿了多少好处？”
“哪路贼人？”
“我懂了！”俞大猷突然神色一亮，“必是汪直一党的调虎离山之计，假意杭州告急，诱我们回救，届时突围！狡诈啊狡诈！”
“我也都在！”俞大猷狞目道。
两个月的时间，汪直身死的消息早已传回九州。无论倭寇还是汪直一党，都摒弃了汪直“不与大明交战”的原则，以宁波为中心，大股小股分不清汉倭的贼人开始登岸肆虐，浙南已经全线开花。
“回到九州，过上了安定的日子，谁还记得父亲？”
毛海峰摇头道：“我不会走，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
“不知道。”
俞大猷也真正意识到了汪直的可怕之处，这批出海为盗的人，本身就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进入亡命的状态，据守险要，他真的技穷了。
正在此时，有舟山百姓检举揭发，据往来“怪人”所述，六月十五要来一波大的，汪直九州余党会来救毛海峰。
“大家都想跑么？”
传令兵十分无辜道：“是真的，都督。”
岑港贼寇，更未有一人下山出海。
数年之前俞大猷曾在此大破汪直，兵不血刃，只因汪直无心与明军交战，只求全身而退。今日却不同了，汪直身死，毛海峰也没打算苟活，率这两千人以命相搏。此类汪直精锐，无论炮铳武艺皆是上等，混杂些许鬼倭，外加此地山岭逶迤，崎岖狭隘，岙口众多，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汪直残党居高临下，据险死守，攻了近两个月，竟是未见任何斩获，歼敌约莫一二百，浙兵却已损失了三四千。
然而麻烦才刚刚开始。
赶在六月初十，俞大猷再次向岑港发动总攻，军士们几乎是踩着弟兄们的尸体在向上冲，从天亮冲到天黑，付出了近千条人命后，再次失败。
他只想好好领兵，好好打仗的，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现在看来，皇帝显然不在乎这个，与倭乱，与东南百姓的性命相比，他更怕徽王入朝后与东南总督联手，威胁到自己修道的安稳。按理说如此明朗的道理，总该有一两个忠臣跳出来说一说，只可惜在嘉靖与严嵩，赵文华，甚至包括胡宗宪本人多年的经营下，已经没人敢说话了。
“……”
俞大猷登高博望，舟山东北，确实有船队在集结。
“二公子有言，必为船主报仇。岑港虽易守难攻，但终不是长久栖身之地。弟兄们是恨，但明军兵力终究几十倍于我们，这么硬撑下去不是办法。”
汪直的死，意味着全面战争的开始，整个东南将笼罩在海盗、海商的怒火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脱缰的倭寇。
定海前线，俞大猷的日子也不好过。
传令兵的表情同样茫然：“都督，没错……杭州已破。”
戚继光神色木然：“我的也在。”
无论是徐文长胡宗宪的上书，还是汪直临死前的《自明疏》中，都已反复强调过，汪直不能死。汪直若入朝，可保东南十年平安，汪直若死，可致东南十年危乱。
正此时，本军来报——毛海峰下山了，开始突围。
“……”
可无论朝廷的决策对错，产生的后果总要有人处理，屁股总要有人擦。岑港未克，各路倭寇登岸，俞大猷只好先围岑港，再分兵救援浙南各地，手下大将戚继光再次陷入了东奔西跑的救火状态。
“贼人杀进城来。”
一定要简单一些。
“东城么……”毛海峰惨然叹道，“劝父亲不要上岸的是他，要来救我的也是他，看来之前我真的错看他了。”
“多少人？”
“不知道。”
“我还是没明白。”
随后，他突然神色一僵，转望戚继光。
“二公子那边冒死传讯过来，六月十五内外包夹，保大公子回九州。”
近十万大军，全浙舰船集于舟山，只待决胜一战。
“不知道。”传令兵脑袋更空。
局面愈发复杂，为了应对，俞大猷也只好调更多的兵。
俞大猷与十万大军，本以抱着死战的决心，却看了个寂寞。
“不知道。”
几十鬼倭围城是消耗，数万大军围歼倭寇也是消耗，这实在令人面上无光。如果说南京之围只因精兵强将尽出，无名将守城的话，岑港之战却怎么也说不过去了，俞大猷本人已经是现在能挑出来最强的将了。
他下令出击，船队就退，一旦回港，船队又来。
日落之时，军报传来——
“我妻儿老小都在杭州，都督。”传令兵瞪着眼睛道。
俞大猷怀疑自己被寂寞冲昏了头脑，又问了一次。
可他娘的岑港，跟几年前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六月十五，此批倭寇必然会下山，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无论朝野还是东南，都认死了铜墙铁壁的围歼，愣是打成了一场消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