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生3
踏入雁门关,城中寂寥无人,荒草缝生,阴风阵阵。
落叶沿街滚着,六人脚步不停。
约莫走了半柱香,沈钰站定转身:“此地可有客栈?”
陈齐抱着手臂:“你找客栈做什么?”
“我想喝些茶。”沈钰模样稀松平常,似乎把这鬼城当做平凡小镇了。
富顺与田帆面面相觑,踌躇不定,“我们真要在雁门关过夜?碰上鬼怪怎么办?”
这是个棘手的选择。留,定然会与游荡城中的鬼群碰上,免不了场恶战;走,岂不丢了面子?
陈齐嫌弃道:“瞧你没出息那样!刚刚不还吵着要来。”
田帆撇嘴:“人姑娘都不害怕你怕什么?”
富顺加大了嗓门:“我才不怕!”
话尾音未落,宋丘打断几人,剑已出鞘:“当心!起雾了!”
目光所及,城中正快速蔓延开浊雾,正对六人汹汹逼近。
“惨了!”富顺煞白了脸:“这是什么?!不会有毒吧!”
雾的正中颜色明显深些,那黑团摇摇晃晃,定是有异。
沈钰掩住口鼻做防备神情,两指间紧攥着护身符篆,不忘提醒身后五人:“来了。”
“什么来了?啊——!”
富顺被股怪力掀飞,差点被拍得昏死过去,紧跟着是四面八方袭来的邪祟一个接一个冲来,撞到人身上不输铁石。
“啊哎哟——!”浊雾中田帆痛呼:“疼死了!”
沈钰足尖点地,借货车之力蓄力跃起,翻身上屋檐,眼看邪灵直逼面门,她旋身立马甩出符篆与邪祟相撞。
火花四溅,爆破声此起彼伏,不断闪烁。
五人目光应接不暇,剑刃与邪灵相触不断发出“铮!”响。
陈齐正咬着后槽牙格挡开一双小鬼,眼前立马划过一束冷光,直让他汗毛倒竖!
他后撤退了三步不止,便见富顺张嘴面露惊恐,剑在手中频频发颤,又躲又闪,乱砍一通。
陈齐忍不住骂:“缺门牙你有病啊!往哪儿砍呢!”
“我不叫缺门牙!我叫富顺!”富顺左右斩了两剑,汗意涔涔,“我不是故意的!”
陈齐压根没在理他,正与身后邪祟周旋,又是一阵头皮发麻,他不用转身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靠!缺门牙!你剑术哪儿学的!”
富顺被邪灵掀翻在地,屁股蹲儿砸地,这一摔就起不来了,他抱着头,狂喊:“别打了救我!救我!嗷嗷——!”
邪灵见有人没了反抗之力,自然是高兴得一涌上前,撞得富顺眼冒金星。
“吱呀——!”
尖锐的啸叫声刺人耳目,沈钰打来数十道符篆,一纸连接一纸护着五人围成太阴八卦阵。
富顺扒着宋丘的腿终于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快!快用传送符!”
他们少有在雾中面临挑战,更鲜少经历这种乌泱泱全是邪祟的场面,虽然都是较为低等的鬼灵,却架不住数量众多实在难缠,富顺再度喊:“传送符——!!!”
“别吵了!”陈齐喝道,抬臂又斩一只。
拿剑的手酸软不止,剑刃都磨出火星子了,五人渐渐靠拢,陈齐快速抽出了袖中的符篆。
宋丘朝沈钰方向喊:“姑娘!快下来!我们必须马上出城!”
“来不及了!”
陈齐被邪灵扇了一巴掌,已经掐诀点燃传送符。
沈钰旋身回眸看到的便是五人在眼前消失的场景,只须臾,她重聚注意力,抬臂抓住只邪灵,五指收拢便将其碾灭成雾。
“陈齐你做什么!”宋丘推了把陈齐,呵斥:“你怎么把她一个人丢在里头!”
“你有病吧宋丘!”陈齐食指顶着人肩将宋丘推了回去,毫不客气道:“是她明知有危险还要来的,出事了也怨不得旁人,我带你出来还成我的错了?”
宋丘攥着拳:“我们不差这一会!你就急着燃传送符吗!”
陈齐抱起手臂翻了道白眼:“不是我及时燃起传送符,你脑袋上不知道还要砸几个包。”
富顺捂着肿起的脸颊也是睨了眼宋丘:“是啊,咱们又不是武神,打不过不得赶紧跑吗,你若替她抱不平,再进去救人呗。”
宋丘转头:“你…!”
然而话未过半,田帆在旁接过话茬:“别作你的大侠病了宋小友,说来咱们的交情不过萍水相逢,你这一路来给队伍拖后腿几次了?这个要救那个要救,邪祟众多,不是所有人你都有能力救的,你我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人,陈小友方才若慢了一刻我们都有可能被抹脖子,她的命是命,咱们的命就是命?”
“你们怎能视人命为草芥!”
富顺弱了弱声音,看眼田帆,他略抬下颌:“我可没有,生命固然可贵,但也要量力而行,打不过还要拼谁头铁,不但救不了旁人也放弃了自己。”
“不管如何,我都不能见死不救!”宋丘依然坚持己见,他们的话不无道理,可也得料情况而决策,方才分明就有时间的。
下定了决心,他扫视四人:“你们不去也罢,我去!”
陈齐见状直接将人扯回,没好气道:“宋丘你耍什么脾气?逞英雄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
宋丘拍开陈齐的手,还作势往回返,陈齐拔高音量:“人不知道的以为你多牛,还不是跟着出城了,现在又做什么圣人?”
宋丘的背影陡然一怔,他缓缓转身,眼中尽是怒意。
“啪——!”
一个左勾拳打来,宋丘和陈齐眨眼间扭打做一团,倒把其余三人看得手足无措,边拉架边劝架。
“师父临走前怎么教你的!你修道就修成这副心性吗!”
“宋丘你少教育我!不识好歹!我拉着你是不让你救人吗!我他妈是拦着你去送死!”
五人走后城中很快恢复了安静,除了白茫茫的雾什么都没了。
沈钰纵身跳下屋檐,竟见浊雾消散后,凭空出现家红灯笼罩的客栈,赤墙青瓦,木雕门窗,檐下挂着沉闷的钟,在她看去时,徐徐晃动。
“铛——”
帘卷珠玑,罗帷被掀起再合上,沈钰迈进门限,一缕幽香入鼻腔,第一眼便见柜台前一身形曼妙的女子正煮茶,紫衣薄纱裙,纤纤玉手朱颜红唇。
那女子只如寻常温声:“客人需要几间房?”
炭炉沸腾的茶水还在煎煮着,“咕噜咕噜”发着声响,除了眼前的老板娘再不见别的人影。
“烦问此处的邪祟为何如此猖獗?这城中居民又在何处?”
老板娘掀起媚眼打量她,晃了晃手中茶盏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小友来此地也不仔细着探探消息,雁门关可是出了名的鬼城,生人有进无出有来无回,空城一座罢了。”
还真是如此。
老板娘擦拭柜台的动作一顿,“不过能进我这客栈的绝非普通人。妹妹与那些东西交手后没发觉蹊跷?”
细细思索番,沈钰应:“并无。”
闻言眼前女子露出早有预料的神情,她偏头翘首望着别处,频频点头,指尖有节奏地敲打桌面。
“那些鬼灵背后可是有主的?”
“不错。”老板娘微微扬起笑:“正是鬼界五鬼王之一的摄魂鬼,他们有了鬼王的庇佑,才肆意对人大打出手。”
“摄魂鬼?”
眼前人忽然蹙眉,拉下嘴角撑着柜台凑到她脸前,带着审视的目光,“不认得?”
沈钰如实一摇头:“不认得。”
老板娘轻嗤一勾唇未做解释,撤回身子半耷着眼皮,细长的柳叶眼衬得她愈发妩媚,旋过身,她带着帕子幽幽地上了楼,落下声声惋惜。
“多少自称名门正派的修士望而却步,我原以为你是个胆子大不怕死的,现在看来是个走霉运的,可怜可怜。”
见人不愿再透露,她也不必在客栈多做逗留,正事要紧,趁着天色还早,沈钰在城中巡游试图寻出源头。
不过一阵听到远处叽叽喳喳的争吵,五道人影愈发清晰。
陈齐一手抓着宋丘的衣襟将人往跟前带,另一只手去夺剑,“都回来了你要怎样!这不是回来救她了吗!还我!”
宋丘扒着人脸把陈齐头撇开,另一只手抓着剑柄:“找到人再说!”
倏然眼前一亮,瞥到沈钰安然无恙出现在前路宋丘总算是松了气,他扯着陈齐的就快步走来:“姑娘还好你无事,我们快出城去吧!”
沈钰不急不慌道:“既然都回来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将雁门关中邪祟尽数清除?”
陈齐拍开宋丘的手,立即指着沈钰,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在说什么?这些东西有多厉害你不也招架不住?居心何在!”
亏他还回来救她,这简直是恩将仇报!
沈钰侧身朝客栈方向略微偏过头:“诸位若信我,便留下与我一同铲除此地邪祟,也算不负修道数年。”
陈齐板着眼,双手环抱胸前俨然不信,“得了吧!你要能解决我跟你姓!”
最终五人都选择留下,客栈说大不大,小也不小,一楼摆着几张桌,只有他们这一波客人,陈齐吆喝:“老板娘,来六笼包子还有小碗咸菜。”
富顺扯开嘴笑得漏风:“陈小友,没看出你还挺大方的,要请我们吃饭?”
陈齐眼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不屑的轻蔑。
他是不愿搭理半路来凑数的三人的,他不爱交朋友的性子是其一,第二便是这一路走来,这缺门牙嘴不把门,说话不过脑,蠢笨如猪,看着就心术不正,剑术尤其的菜!
“我吃五笼包子,我哥们儿宋丘一笼,你有意见?”陈齐的语气并不好,这般傲睨自若的模样当即将富顺的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除了旁桌始终保持沉默的沈钰,几人先后点了些饱腹食儿,上菜前田帆拨了拨桌上空杯茶盏:“不是说这雁门关鬼灵数不胜数吗,怎么就刚进来那阵有,这会没了?”
陈齐丢了个花生在嘴里,嚼吧嚼吧,“谣传呗,都是那些说书人,咋咋呼呼,日日讲这儿有怪事那儿有怪事的。”
“非也。”
老板娘架腿坐在柜台上,照着铜镜抹口脂,左右打量,满意地咂咂嘴,“你大可从我这客栈出去瞧瞧,看看还回的来不。”
“什么意思?”陈齐狐疑着起身,大步去抬起轩窗,略微伸脖透过缝隙往外探。
宋丘也好奇,正到陈齐身边,后者虎躯一震:“!”
宋丘跟着一激灵,即刻搭上人的肩想往外瞧,“怎么了?”
陈齐将人挡了回来,另手闭了窗,面色唰白,手指着客栈外微微发颤:“好好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