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生2
夜半
“新神女……”沈钰躺在床榻嚼着三字。
第二任神女出现在当今世道的十年前，与她当初相隔千年，总不至于那时众天神就预知第二任神果的出现从而放弃她，眼睁睁看着她死。
这就说明，必然还有旁的因果。
鼻腔萦绕怪味，她拉回思绪，睁眼，皮球大的鬼灵就在眼前。
牙尖嘴利，奇丑无比。
“砰——！”
木门被撞开，符篆随着逃窜的鬼灵夺门而出，檐下的猫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符篆一路引着沈钰往深竹林去，直到深处，符文闪着金光，照亮处环绕墨青气体，鬼灵所过处吹起股妖风，落叶尘埃阻挡人的脚步。
“咻!”
她将腰包中的符篆稳稳抛向空中，浮现金光的符文顷刻爆起须臾就将四周鬼气净化。
届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踩踏落叶声响，她骤然回身。
“唰唰唰——！”
符篆冲向来人面门，尽数被后者闪开，三张符全部嵌入后方竹身，隐去光芒，软趴趴垂下。
她劈下细竹挽了道剑花，直向其攻去，来者闪避得急，而后厉声：“女娃子你这是做什么！”
“装模作样。”手中的竹棍挥出破空声，沈钰的进攻一一被后者避开，她停下动作，持竹指去：“你倒是腿脚利索比我都不差。”
见暴露了身份，那邪灵并未停留，一个转身跟随阵风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沙沙——”
脚步声极轻，前方出现一人。
是那位玄衣公子。
相视少顷，沈钰暗道不妙。
这鬼灵引开他们二人必是为长安而去！好一出调虎离山！
眼看她返回，玄衣人捻起眼前残留的一丝鬼气，不知想到何人，调头往西方路去了。
“救命啊！！！救命！！来人啊！！！”
村子里安静得出奇，长安的呼喊便愈发清晰回荡耳畔，他怀中死死抱着口井，手里攥着毫无用处的符纸，硬是没让邪灵拖走。
长母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汗水从额头滑落，她瘫倒在地俨然是无能为力。
长安见到沈钰，立即卯足了劲儿喊：“女侠救我——！”
“吱呀——！！！”
鬼灵触及符篆，吃痛松开长安，怒嚎着扑向沈钰。
明火引下月光照亮旷野，缠斗似疾风挥舞。
闪避开邪灵的攻击，沈钰喝道：“去拿把剑给我！”
长安不敢懈怠，紧忙连滚带爬进了自家厨房，左顾右盼。
剑剑？他家哪有剑？！
“女侠接住！”
闻身后长安呼唤，沈钰迅速旋身瞳孔骤然缩成个点，接住那飞来的…一把杀猪刀和菜刀
邪灵直冲面门，沈钰攥着杀猪刀向邪灵挥，蛮横且毫无章法。
数个回合，沈钰退步，咬破手指虚空画符：“布道通神，视吾神祇，气行奸邪者，亡！”
中。
邪灵一个个炸裂消散，另一端邪灵目睹全过程，黑气滞留半空，似乎在注视沈钰，须臾，引着剩余同伴跑了个没影。
未再追，沈钰将刀递还给长母，而长安不知何时晕倒在地，好半会儿没动静，她便自掏腰包留了些驱邪符篆与长母道了别，向东方路去。
燎城
虽是白日，街上却有些死气沉沉，人们脸色尽是哀愁，像被吸干了精气神。
沈钰叫住位老者：“劳驾，此城可有驿站？”
老者摇摇头，蹒跚离去。
走了一夜，才到这处城，若无驿站，不知还要走上多少时日才能到下个地方。
经过暗巷，忽感四周阴气森森背后发毛。
沈钰迟疑顿住步子，拧眉向里头移去视线。
一瞧着，暗处隐藏的众多鬼灵便对她龇牙咧嘴发出声声怪叫。
这些邪祟皆是在等路人经过好附身其身吸食阳气，但同沈钰这般随身携带符篆或法器的，它们是不欢迎的。
她以往下界除妖顺路遇到这种小鬼都是在荒郊野外，它们从不敢往人堆扎，因为稍不注意就会被挤掉半魄。
瞧它们现在装腔作势的模样倒同从前没差，而在当今世道却无人敢出手了。
几纸符篆燃烧化作明火，沈钰将掌心焰抛出，丢进暗处，鬼堆的东西吱哇乱叫，不一会就飘起缕缕黑烟消散在半空。
沿路解决，废了不少符篆，沈钰清点着剩余纸张，不时打量周遭店铺。
她想着买柄短刀也是好的，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这燎城卖兵器的老板都没开门，十家有七家都闭着门。
思忖少顷，沈钰心念一动。
从前她四处游历时见过不少灵器法宝，在当今世道土里埋的、海里镇的、山上藏的不知道还在不在？若是在……
——青城山？
那里头有何灵器？
正边想着，边将符篆放回符包，不知不觉走到了街道尽头。
眼前地面有一大堆散架的木材货物，沈钰绕道走开，这一拐弯，碰到方才那群小鬼的头领。
厉鬼不成人形，反呈动物的模样，狮子与老虎还有熊的结合体，但那的确不是妖兽。
她抬眼观天色，夕阳斜下已近黄昏，再不抓紧些到了晚上就不好对付了。
沈钰抽出符篆，正要出手时，几名年轻人在她之前从天而降。
一人占一方位，金木水火土五系灵根法力波浪在方圆十丈震开，法阵聚成，厉鬼手脚被缚，嘴里一喝：“吱呀呀——！”
沈钰凝神看着阵法，“五行阵？”
厉鬼被五道金光链条捆在原地，难自控跪了下来，嘶哑尖锐的叫声持续许久。
其挣脱不得便发了狂，长着牛犄角的头不断撞击阵法结界，顶端隐隐有破开的趋势。
沈钰咬破指尖，符咒随血落笔，凝指迹成形，降鬼咒向五行阵的金字罩去。
金光亮了一瞬，融入法阵，摇摇欲开的五行阵趋于平稳，厉鬼再度被牢牢钉在地面，不消多时耗尽蛮力，终于疲惫地耷拉下身子。
危机解除，五人发现了她，眼神微动，示意同伴看去。
迎着几人目光沈钰上前：“诸位道友身手了得，气质不凡，可是灵山仙门子弟？”
宋丘上前一步，回予礼貌浅笑：“非也，我们此番是要前往青城山去寻法宝。”
“那巧了。”沈钰挂笑，料旁人猜不透她想法：“我与诸位正好顺路，可否同行？”
陈齐狐疑接腔：“你也要去寻悯生剑？”
沈钰在脑海寻找关于此剑记忆，似乎有点印象。
她曾经遇见悯生剑时，已与斩念结契，便没有将其带走，竟是还在吗。
宋丘欲言又止，好像要应，田帆捕捉到，立即抢先一步挡住人：“我们五人已结伴，说好了不再带旁人，告辞。”
眼看他们三两个背影愈发走远，沈钰不紧不慢俯身，将地面的纸屑捡起燃尽，拍了拍手，拂过衣物挥去尘土，然即迈开步子跟去。
深夜正是厉鬼横行霸道的时候，新走的街道已不见一人，弦月高挂，好巧不巧阴阳盘指针飞速旋转，最终指向南方，这代表不远处有邪祟出没。
五人交换神色，飞身而去，速度之快。
先赶到的几人故技重施，金木水火土，正好站五个方位，五行阵法应声而开，将厉鬼困于其中。
厉鬼撞击法阵结界，身上的鬃毛炸起，尖锐如刺猬，五行阵的震动反应明显更剧烈，这只比先前那只凶悍不少。
阵法结界隐隐有了裂缝，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厉鬼突然暴起，把几人震得倒飞出去。
“嗷——！”
沈钰才匆匆赶到，有一人甚至飞到了她脚下，痛吟一阵。
陈齐往身旁一瞥，眼珠都瞪溜圆：“你？”
脑海闪过画面，陈齐想起她是方才那请他们同行之人，他惊异之余也疑惑：“你没走？”
沈钰勾唇，月光打在背身勾勒发丝，她微微扬眉：“瞧你说的，我若走了，不是让你们白白葬送性命了？”
陈齐错愕地看着她双手结印，指尖血在半空画出赤红符文。
沈钰稳住心神，模样正经起来，自肘窝经脉划出束血光，随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由此而下，百道符篆尽数朝着厉鬼冲去！
厉鬼感到威胁，并不恋战做逗留，当即便丢下手上的两名弟子夺路而逃，带走肃杀之气。
在五人惊异未定神色下，沈钰将一手背到身后，模样镇定自若，她诚心邀请：“燎城厉鬼凶恶，悯生剑所在地迷障重重，若不多人齐心同行相互照应，只怕寻不到剑灵所在。”
“……”
方才拒绝她的田帆未应，而是看了看身旁二人，后者面面相觑，也不做声。
宋丘陈齐倒是默认了，沈钰瞧出人不愿，虽然她也不想强人所难，但特殊情况，她没有傍身的法器可不成。
“我自然是不会拖诸位后腿的。”沈钰抬手，指间攥着三纸符篆，略微晃晃，“论符咒造诣，同辈之上我也算名列前茅。”
这茬后谁也不好再主动言拒绝，可应了就代表又多了个对手，不见得行路顺利多少，倒让自己得到悯生剑的机会缩减一半。
但他们不答应同行，眼前这人就不去争夺灵剑了？不过是将对手推向更远的竞争位置。
“行。”陈齐先做声，双手抱臂，尽显傲气凌人，“能不能拿到咱们就各凭本事。”
“我不同意！”田帆拒绝道。
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个竞争对手，这人能降伏他们所不能对抗的鬼灵，若是一对一肯定胜算渺茫，答应了同行，等于把到手的剑拱手相让！
一时间陷入对峙，陈齐气定神闲摊开手：“无所谓，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走，看看你一个人到得了那青城山吗？”
田帆默了声，凭借一己之力的确是…不能。
陈齐看穿了他，扯唇冷笑：“既然没那本事就不要想着独占鳌头，修道之人最是忌讳急功近利。”
田帆瞪陈齐一眼，又怨怨盯沈钰一眼，气的心中火气都冒三丈高，他撒气般道：“去就去！死了可不干旁人的事儿！”
三两个挨着走，沈钰耳尖微动，隐约听身后一人悄声：“我们走雁门关那条路一定能甩掉她！”
她脚步未顿，更仔细听。
富顺一惊：“你疯了田帆！雁门关可是鬼城！满是孤魂野鬼精怪妖魔，咱们不能这么缺德吧？何况真去了那儿，真碰上什么东西你我可不一定有功夫应对！”
“说什么呢，人又没招惹我们，何至于如此捉弄？”
田帆咂舌：“什么捉弄，她就是不在，我们为了快些到青城山脚也得做选择，走雁门关那条路可节省两三天，咱们走近道不比绕座山脉强？她若知难而退，我们不是可以正好借此分道走？”
富顺皱眉：“若是遇上凶悍的厉鬼怎么办？”
田帆肩膀轻碰他：“别瞎担心了！再不济还有传送符呢，走吧！死不了！”
田帆快步走到五人前头，旋过身道：“咱们这道吧！这条路近些！”
陈齐宋丘二人看起来未多想，也不多问就改了条道，瞧那暗流涌动的右道，沈钰扬眉。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