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喉咙里的异物
陈小雷声音很细，说的很慢。
“他一开始没有回应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于是我又问了一遍，而他只是摇了摇手，说自己没事，睡眠不好让我不要管他，然后我就上课去了。”
“又过了三、四天，应该是2月22日的晚上。那天我看书觉得很累，便早早去睡了。可是在后半夜，我被一声惊呼吓醒，立马出来查看。刚到客厅就看见我哥逃命似的从他的房间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我当时也被他的表情给吓到了。再三追问，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后来我没睡，悄悄在门外守着他。他也没关门，就在电脑上拼命的打字，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帖子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直接上课去了，想着回来再问问他具体情况，可是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在沙发上，对，就是那，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本来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半夜的时候，他又从梦中惊醒，就像换了一个人，一直在重复说着‘你别过来’，‘不要靠近我’，这样的话。也不愿意回他的房间，更不允许我关灯。但是我一问他，他就什么都不说了。我只有去看他发在论坛里的内容，这才知道他又做噩梦了。似乎他只要一睡觉，就会有进入到噩梦里一样。”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要么坐着发呆，要么来回渡步。但每晚他都要喝很多酒，似乎只要喝到身体麻木时，才不用担心自己会醒过来。你想，都醉成那样了，怎么还能醒呢？期间，我都有去找过他的，可是他始终避而不谈。”
从之前的对话中可以看出陈小雷是真的内向，虽然有问必答，但仅限于问他的问题本身。很少会说其他的事，但此刻说起这件事，他根本停不下来。
“本来他不打算说的话，我也不好得去追问他的。虽然他是我哥，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或许是彼此生活圈子变了以后，就很难容进去吧。这些年，我一直都是想和他说话的，可是他每天都太忙了。似乎是在刻意逃避着我，或许是嫌弃我有些土吧，所以遇到了这个事，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了。不好意思啊，说远了。然后直到一周以前，大概是3月11日，他才主动来找我，说想和我喝一杯。”
“很久了，已经很久了。我们两兄弟都没有坐下来吃个饭，更别说是喝酒了。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已经开口了，我肯定是要陪他的。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想把自己灌醉，所以找我陪他喝。但喝着喝着，他还是忍不住吐露出心声了。”
“他说他自己每一个晚上都要经历一次生死，已经持续很久了。而他那晚基本上是喝一瓶酒说一个故事，比如说他被一个除了头什么都没有的怪物追赶，逮住他以后就将他吞噬了。”
“他还说，自己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给捆在椅子上，就是理发室的那种旋转椅，然后用推剪，将他的头皮一层一层给推了下来，血肉模糊，他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头盖骨。”
“对了，还有一个梦。他说有很多男人女人围着他，将他按在地上，然后无数把用那种可以折叠起来的剃须刀将他开始刮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血淋淋的，直到露出森森白骨为止。”
“警官，你说，这难道不就是厉鬼索命吗？”
不知不觉间，陈小雷将手中的空矿泉水瓶捏得变了形。
赵建伟看陈小雷说的差不多了，于是问道：“那昨晚你在干什么？”
“……”
但这个问题，换来的却是陈小雷的沉默。
赵建伟没得到答案，愣了一下，旋即便想明白了。微微一笑，安慰道：“别担心，例行公事，你实话实说就好了。”
陈小雷将头低了下去，声音很小：“昨晚我一直在那。”
说着，他指向了其中一间卧室。
他们这栋楼的房子基本都是两室一厅，而且户型大同小异。
陈小雷指着的那一间房子的隔壁正是死者陈大雷的卧房。
赵建伟顺着手指方向看去，陈大雷直挺挺躺在床上，从这个位置正好看见他硬挺挺的双腿，而龙裴裴就在那做着检查。
赌物尚且思人，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子的画面呢？
这时，龙裴裴的声音传了出来。
“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四点左右，身上没有外伤，而且房间内也没有打斗拖拉的痕迹。从尸体呈现的状态来看，应是窒息而亡。谭老师，我摸他喉咙里有异物，打算检查一下。”
谭明安也上手摸了摸，然后点头表示认可：“你之前的步骤都没问题，按你的想法来就好。”
赵建伟将目光收了回来，再次看向陈小雷，问：“别紧张，就是随便问问，昨晚只有你们两人在吗？”
陈小雷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答道：“是的。”
赵建伟又问：“那你有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现在，陈小雷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有。”
“是什么？”
“我听见了我大哥在梦呓，一直喊着鬼，救命…”陈小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将自己的头埋到了双膝之间。
赵建伟和莫亚茹对视了一眼，陈小雷说的这句话，并不算得上有什么帮助。
但看陈小雷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有其他的发现了。
就在这个时候，卧室那边再次传出了龙裴裴的声音：“赵队！有发现！”
赵建伟闻声，让莫亚茹继续陪着陈小雷，自己走进卧室。
“这是什么？！”但当赵建伟看清龙裴裴镊子上夹着的东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镊子正中，有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有核桃那么大。
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一些丝状物在其中，周围沾满粘液。
“这是从陈大雷喉咙中取出来的，应该是头发。”谭明安同样对这东西感兴趣，几乎将脸都要贴上去了，不过却是率先看出了那团东西是什么。
“头发？”
谭明安离近看了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嗯，确实是头发，不知道和陈大雷的窒息有没有直接关系？裴裴，带回去好好化验一下，这是目前最有价值的线索了。”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赵建伟身后响起。
“啊！鬼！果然是鬼！”
龙裴裴虽然被吓了一跳，不过手很稳，手稳稳拿住镊子，头发还在镊子中。
谭明安只是稍微皱了下眉。
但赵建伟却是被吓得向前迈了一大步。
他回身看去，只见那原本应该在客厅中坐着的陈小雷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正满脸惊恐地指着龙裴裴手中的镊子，跌跌撞撞向后退去。
而莫亚茹则是跟在陈小雷身侧，想要扶住他。
此时的陈小雷已经面色铁青，嘴唇发乌，身体止不住地向身后退去。
同时，那指向那团头发的手指也是越来越抖。
当他的腿碰到沙发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便瘫软着滑了下去。
……
“谢队，这就是我们出警那天的全部经过。”莫亚茹关上投影，又将电脑合上后说道。
谢靖中问：“死者房间内什么线索都没有？”
莫亚茹摇头：“没有。”
谢靖中又问：“死者身体内呢？”
龙裴裴说：“死者生前有大量饮酒，其他就什么特别的了。”
谢靖中也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问道：“确定死者身体上没有外伤？身体内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龙裴裴反问：“谢队，其他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比如安眠药、镇静剂之类的。”
龙裴裴看向谭明安，后者则是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是在质疑我们的专业能力吗？这几天的时间内，我们检查了很多次了，都没有发现异常。”
“脖子上也没有伤痕？”
“没有。”
“大量饮酒，这个酒精含量在血液中的占比有多少？是可以醉倒毫无意识那种？”
谭明安说：“这倒不至于，但每个人对酒精的接纳程度不一样，有些人可能100毫升就不省人事了，所以这点判断不了。”
回答都在谢靖中的意料之内，所以他继续问道：“老谭，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但正因如此，事情就奇怪了。你想，因头发而窒息，这得多么难受啊？只是普通的醉酒，可以让他醒都醒不过来，同时，也没有抓挠自己的脖子？”
谭明安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正是和你有一样的设想，我们才着重化验死者肠胃里剩余的物质的。血液也化验了，除了酒精外，没有被注射任何药物的残留。”
谢靖中闻言，又将重点放在了龙裴裴身上，询问：“那他的卧室是第一案发现场吗？”
龙裴裴担心又被谢靖中问得词穷，所以扯了下谭明安的衣服。
而谭明安则是用眼神鼓励她，让她放心应对。
龙裴裴深吸一口气：“是的，从死者身体部分关节的扭曲程度来看，他就是在自己床上窒息而亡的。”
“现场没有挣扎痕迹，也没有其他人的指纹？”
龙裴裴点头：“是，没有。”
“能判断出窒息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吗？”
“根据指关节还有眼睛充血的程度，三分钟不到。”
“那些文章发布时id账号的登陆地址呢？”
“就是使用陈大雷本人的电脑登陆的，也是从他家里的ip发布的，电脑也已经带回来交给网调组了。”
谢靖中再一次沉默了，不过这次时间短很多。
“既然现场和作案手段无法确认，那么动机呢？老谭，这一点你应该思考过了吧？”
谭明安点头：“这样的手段和方式肯定是蓄意谋杀。根据死者的身世背景，加上屋内没有翻找痕迹，又排除了谋财害命，还剩仇杀。身边的人走访了一遍，没发现异常，只剩仇杀中的情杀了。”
谢靖中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接过了谭明安的话：“从陈大雷口中取出女人的头发，而且他文章中多次提及的厉鬼也是女性，所以情杀的可能性确实很大。如果行凶之人的力量明显强于被害人，那么大概率会采取相对暴力的手段行凶。力量较弱的一方，才会采用一些类似下毒那样的诡异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