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叶夕雾
祖母说：“囡囡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是她深思熟虑的选择。若是我发疯撒泼死命拦着，囡囡为了避开我躲出去，会吃更多苦头。我只能装作不知情，让她在这里，临死前多享享福。”
祖母说着眼泪流下来，从叶夕雾闭门不见祖母那天起，祖母每天都躲在窗户底下偷偷看她。
看她打坐修炼吐血昏倒，看她渐渐失明陷入黑暗。
很多次祖母都想冲进去，问问叶夕雾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去送死。
每一次她都忍住了，叶夕雾眼神决绝慨然赴死，祖母从很多将士身上都见过这种眼神，有这种眼神的人是劝不动的。
房间里，春桃帮叶夕雾包扎被割伤的手掌。
“祖母竟然全都知道？”叶夕雾万分震惊。
她一直都担心祖母知道后伤心难过，祖母既然知道为何不来劝自己呢？
春桃着急进来，没听到祖母后面的话，只把祖母的话转述了一半。
她哭着说：“二小姐，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啊？你还一直骗我，你真的要死了吗？”
叶夕雾低下头，说：“对不起。”
“小姐，为什么？为什么啊！”春桃哭着呐喊。
叶夕雾想：她在死之前还欠家人们一个解释。
“春桃，带我去见祖母，我想和你们好好告别。”
大厅里，叶泽宇站在梯子上，双手在柜橱中翻来找去，抓到一个东西，眼神一亮：“祖母，我找到你说的包袱了。”
“祖母？”叶泽宇回头一看，春桃搀扶着叶夕雾走进来。
“囡囡……”
叶夕雾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
“祖母。”
叶夕雾跪下去，祖母想扶她起来，她说：“还是让我跪着说吧，我心里好受点。”
叶泽宇定睛一看，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几天不见二妹怎么连个人样儿都没有了？
“二妹，这是你怎么了？”叶泽宇从梯子上跳下来，跑过来问。他没有祖母心细，之前根本不知道叶夕雾的情况。
“囡囡，你想说什么？你终于想告诉祖母了……”祖母放开手，提袖抹眼泪。
叶泽宇不明情况，怀里揣着刚找到的包袱，看看二妹，又看看祖母：“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二妹吧。”
叶夕雾磕一个头，说：“对不起，我不是叶夕雾，我骗了你们。”
支撑身体的两条胳膊轻轻打颤，她说出来了，会被轰出去吗？
被打被骂，她都可以接受，是她夺走了叶夕雾的身体。只要留她一条命，怎么样都可以，她这条命是澹台烬的。
叶泽宇说：“二妹，你病糊涂了？在说什么胡话？”
祖母说：“地上凉，你先坐过来。”
春桃扶她到凳子上坐，近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侧耳静听。
祖母这是要做什么？
祖母拿过叶泽宇怀中的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这是你小时候穿过的虎头帽和虎头鞋，这是你最喜欢的拨浪鼓，这是你百岁那天抓周抓到的桃木剑，你爹爹当时夸你，不愧是将门虎女。”
“你看不见，来摸摸吧。”
祖母拿起拨浪鼓放进她的手里。
黎苏苏没有接，说：“祖母，我不是叶夕雾。”
祖母打开她的手，把拨浪鼓塞进她的手心。
“我的囡囡，爱吃甜食，尤其喜欢吃糖炒栗子。嘴巴甜会哄人，笑起来更甜，露出一排小白牙。她性子急，走路轻快，像是一阵风又像是一团火。她也有不好的地方，性情傲慢，爱欺负人，可她本质上是个好孩子，多磨炼几年，就能变得和你一样了。”
“你说你不是叶夕雾，为什么你的言行、神态、饮食上的喜好都和她一模一样？”
“祖母，您……早就起疑了吗？”黎苏苏小声问道，祖母这番话是观察她很久才能说出来的。从她还在叶府的时候，祖母就已经在怀疑她了。
“那天，你把澹台烬带来饭厅，说要善待他。我就发现你变了，可是又没变。”
那是黎苏苏穿越而来的转天，她竟然这么早就暴露了。
祖母握住她的手，轻轻摇晃她手里的拨浪鼓。
“听听这声音，你能想起什么来吗？”
咚——咚——
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黎苏苏回想起来，幼时爹爹也曾送过她一个拨浪鼓，拨浪鼓的声音都差不多。
咚——咚——
听着听着，忽然一个画面闯入脑海，年轻的祖母正在摇着拨浪鼓对她笑。
“祖母？！”
她猛然抬头，眼前还是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
“囡囡，你想起什么来了？”祖母慈祥地问。
许许多多的记忆翻涌出来。
她拿着树枝追着大哥到处跑，向大姐做鬼脸，被二弟打手板……
这些本属于叶夕雾的记忆，在黎苏苏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出现。
叶夕雾是黎苏苏的一缕恶魂，同样也是她的一部分。
“我……我是黎苏苏，也是叶夕雾。”
叶夕雾没有消失，她就是叶夕雾，要承担叶夕雾的因果，守护好家人。
“祖母，我是叶夕雾五百年后的转世，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从未来穿越而来。”
“囡囡，我的好囡囡，你受苦了。”祖母紧紧抱住她。
叶泽宇目瞪口呆：“什么情况？谁能给我解释解释？”
春桃搞也不明白，掰着手指说：“五百年？小姐你说的是真的？五百年后是啥样啊？”
黎苏苏简明扼要地解释道：“澹台烬是五百年后的神明，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牺牲了自己。我回到过去，要救回澹台烬。”
“澹台烬是神明？”叶泽宇挠挠头，信息量太大，脑子被搞糊涂了。
祖母不在乎任务、转世什么的，她只在乎一件事。
“为了救澹台烬，你必须要去死吗？”
“是的。”黎苏苏轻轻点头。
“这具肉身死后，我的灵魂将回到五百年后，我不会消失，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黎苏苏心中有愧，选择说出真相，没想到祖母早就对她起疑，更没想到家人们依然愿意接纳她。
鼻头一酸，泪花涌出。原来人瞎了，也是能哭的。
“囡囡……”祖母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像是在哄睡小婴儿。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对不起，祖母……我也不想离开你们。我真的……没有办法，这是我的任务。”黎苏苏哽咽。
“这样的任务为什么要落到你头上，我的囡囡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啊？”祖母眼泪长流。
“祖母，这是我的选择，我必须要救澹台烬，五百年后，我们会幸福的。”
换完邪骨后，澹台烬的苦难就结束了，五百年后我们并肩携手，看尽山川流岚、日暮清晨。
十天的苦难过后，是我们二人生生世世的幸福。
黎苏苏说：“我要离开的事情，请暂时瞒着澹台烬。等他凯旋的那一天，我到城楼上，亲口和他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