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祖母
叶冰裳气冲冲地走向床边:“二妹你太不懂事了,连请安都不会了吗?本宫可要教教你。”
叶夕雾把脸蒙在被子里,背对她靠墙躺着。叶冰裳从桌上抄起茶壶,将凉掉的茶水往她头上浇去。
发黄的水流打湿叶夕雾的头发流到枕头上,叶冰裳大为畅快,她身为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不怕祖母和爹爹,现在没人能袒护叶夕雾。
大冬天被推落湖,讥讽她,嘲笑她,她是庶女无人疼爱,这么多年只能一直忍耐,如今终于等到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她向下倾倒茶壶,让水流更大,来回移动,把叶夕雾的头发全部打湿。
叶夕雾被冷水一激,打了个寒颤,干瘦的胳膊撑起身体坐起来,祖母不会这么对她,来者不可能是祖母。
叶夕雾睁开无神的双眼,伸出手臂茫然地向前摸索:“你是谁?”
叶府有家仆守卫,闯进来的不会是外人。
回想起上一世,她被澹台烬关进地牢,叶冰裳曾经往她头上浇水,于是试探着问道:“大姐?”
床上坐着的人双眼无神,面颊枯瘦,像是深秋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叶冰裳吓得手一抖,茶壶摔到地上,啪叽成了碎片,淡黄的茶水溅湿了她的鞋面和裙摆。
往常她最重外表,此时顾不上了,盯着叶夕雾目瞪口呆:“你、你是谁?”
“你说啥?”
叶夕雾侧过头,用还能听见的右耳努力去听。
叶冰裳看了半天,一起长大的妹妹还是认得的,可是几天不见,叶夕雾怎么成这样了?
她伸手在叶夕雾眼前挥了挥,叶夕雾无神的眼珠没有聚焦。
“你瞎了?”
“大点声,我听不见。”叶夕雾说。
“你还聋了?”
叶冰裳退后一步,叶夕雾微微挪动脑袋,用耳朵寻找声音,水珠从头上流下来。
“二妹?”
叶冰裳声音轻颤,她曾想过在叶夕雾身上泼冷水,关进柴房不给饭吃,逼叶夕雾哭着求她。
叶夕雾如今的情况,比她想象的凄惨千倍万倍,叶夕雾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又聋又瞎,面容枯槁,随时都会死去。
叶夕雾要是死了,她还怎么报仇?
叶夕雾的头发被茶水打湿,坐在床上又打了一个寒颤。
叶冰裳从怀中拿出手帕,帮叶夕雾擦去头上的水渍。
“你这是怎么回事?可别受凉后病死了!”
叶夕雾的手空抓几下,摸住叶冰裳,说:“大姐,真的是你吗?”
手指冰凉干枯,像是死人骨头,叶冰裳慌忙挣开手,大声说:“叶夕雾你要死了?”
“对。”叶夕雾点头,水珠滴落鸳鸯红被,大姐向来恨她,见她要死了肯定很开心。
“你不要告诉祖母他们,他们知道,我就死不成了。”她又补了一句。
“为什么,你为何突然间就要死了?”叶冰裳退后半步,眼神更加惊诧。
“不为什么,这就是我的命。”
“命?哈哈……”叶冰裳狂笑两声,“对了,这是你的报应,是你骄纵蛮横、目中无人的报应!”
叶夕雾苦笑,她的一缕恶魂曾犯下罪孽,遭到报应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与她的过错相比,五感尽失痛不欲生的报应也太大了。
“你想怎么样?”叶夕雾问。
叶冰裳低头细细看着她,很快错开了目光。叶夕雾身上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像是一团黑雾,凝视她好像要被吸进黑雾里,感觉自己也要死了。
“你这个样子真让我恶心。”
这句话声音小了,叶夕雾又没听到,交叠双手安静地坐着。
“叶夕雾你后悔了吗?要不是你欺负我,又怎么会遭到这样的报应!”
叶冰裳提高音量,叶夕雾听到后说:“我如今这副模样,你想报复,我无力反抗。我这样活着也是受罪,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解脱。求你让我再多活十天,其他的随你。”
“十天后你想干什么?”叶冰裳问。
“这与你无关。”
一个巴掌落到脸上,叶夕雾被打翻在地,倾世之玉的诅咒让她的触觉钝化,脸上感觉不到有多痛。
她双手撑地想站起来,手掌痛了一下,似乎有液体沾在手上,是水吗?
用力按压手掌,疼痛加剧,流出来的似乎是血,地上有什么东西割伤了她的手,她不敢再乱动,坐在地上仰头望向叶冰裳可能在的方向。
心中想到:叶冰裳无非是想出出气,我对疼痛的感觉钝化,鞭子板子打在身上都不会很痛,筑基完成肉身不会轻易死去,那就当个沙袋让叶冰裳出气好了。
不过,千万不能惊动祖母。
引天雷换邪骨,在不明内情的人看来,我是突然被雷劈死了,死于无法控制的意外,祖母接受起来容易一些。
如果祖母看到我临死前惨不忍睹的样子,一定会更加伤心欲绝,也许还会告知澹台烬,干扰到换邪骨的计划。
叶夕雾说:“你敢打我,不怕祖母告诉陛下吗?”
如今只有萧凛能制得住叶冰裳,她在激怒叶冰裳的同时抬出萧凛,希望叶冰裳专注打她一个人,不要惊扰到祖母。
“本宫是王后,打你怎么了?”叶冰裳揪住衣领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恶狠狠地瞪向她。
很薄的皮肤贴在骨头上,脸色白到暗沉,死亡的气息又一次扑面而来。
叶冰裳的心脏一揪,疼到心慌,不由得松开手。叶夕雾跌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手掌又一次被锋利的碎瓷片割伤。
叶夕雾举起手来说:“好像流血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叶冰裳低头看着碎瓷片上的血迹,眼前阵阵发黑,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大。
二妹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我的妹妹要死了!
叶冰裳只觉天旋地转,死亡的黑雾从叶夕雾身上涌出充满整个房间,呼吸好困难,黑雾钻进了她的鼻腔,流进了她的身体。
不、不、我不能死!二妹也不能死!
她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祖母,祖母!”
叶冰裳一路跑一路喊,恍然间好像回到儿时,夜里怕黑,有一次被暗处晃动的影子吓到,她就是这样哭喊着跑向祖母的。
那时祖母抱住她,轻声安慰:“不怕不怕,祖母在这儿。”
叶夕雾奚落她胆小,却给了她一盏琉璃灯。
不合时宜的记忆突然窜了出来。
叶冰裳站住脚,脑袋似被打了一闷棍,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起来。
不对!不对!
叶夕雾怎么可能给她东西?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叶夕雾抢走的,家人的关爱,下人的奉承,外人的瞩目,在叶夕雾出生之前,这些都是属于她的,是叶夕雾抢走了她所有的一切。
头上发热,脚底发冷,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跑掉了鞋子,光脚踩在地上,裙摆处沾了茶渍和血迹。
鞋子,我的鞋子去哪了?
她回头张望,恍然间看到幻象:不远处的亭子里,祖母把儿时的她抱在怀里安慰。
鼻头一酸,泪水涌出。
奇怪,我哭什么?
她低头抹眼泪,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冰裳,冰裳,出什么事了?”
祖母听到下人的汇报后,拄着拐杖急匆匆赶了过来。
“不怕不怕,祖母在这儿。”
祖母抱住哭泣的叶冰裳。
“祖母,二妹要死了,怎么办?二妹要死了……”叶冰裳哭得抽抽搭搭,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是啊,那孩子铁了心要去死,我们拦不住她,拦不住她的。”祖母一声长叹。
“祖母,您都知道了?”叶冰裳惊讶地抬头,二妹是祖母的心头肉,祖母竟然眼看着二妹去死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