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宿命
沈芥觉得,像他这样恶名在外,骨子里都是卑劣肮脏的罪人,本不该有心那样的东西。
或许从他被人算计利用,被人拖入罪恶的泥沼开始,他就不该再向往干净温暖的土地。
可是不行啊,即便灵魂翻滚在烈焰刀海里,他还是偏执的令人厌恶,令人憎恨。
他毁了吴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吴斜毁得彻底,但是他不想后悔,他固执地对自己说,他就算死,也一定要拉着吴斜一起。
吴斜是他的。
沈芥不懂得什么爱,他从仇恨里诞生,从来没想过爱情这种东西。
可即便是不懂,他也清楚肌肤之亲,他也知道鱼水之欢,他明白,虽然懵懂,但也明白,他明白吴斜是他的,他也是吴斜的。
他觉得自己身上有吴斜留下的痕迹,他觉得自己和吴斜早已彼此拥有,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就算没有爱,恨也不赖。
他们就应该这样,彼此拥有,彼此包容。
沈芥花了三年将吴斜变得和自己越来越像,让人看着,好像他们天生就那样相似,天生就是一体的。
沈芥对吴斜的执念强烈到什么地步呢,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沈芥就深陷其中,无可自拔。他贪恋着阳光的温暖,又自私地想让太阳落下来,然后被自己融入体内。
就算是现在,沈芥也依然这样想着,他要死,要拉着吴斜一起跌落深渊,一起奔赴死亡。
——
沈木近乎于呆滞地,毫无防备地坐在原地,他看着沈芥,然后不受控制地,缓缓落下一滴清泪。
进入他人的记忆里,真是件很有挑战的事情,沈木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被撑爆了,缓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
吴斜当然看出了他的异样,那双空茫无神的眼睛,在某段时间,忽然盛满了令人心惊的绝望,吴斜看愣了。
他也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感觉,非要说的话,那就是透过那双眼睛,他恍然看到了沈芥。
沈木抬起手,用力敲了敲脑袋,视线掠过吴斜,直看向张启灵。
张启灵感觉到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没有搭理,反而看向吴斜。
吴斜敛眉正在平复心情,感觉到张启灵的目光,抬眸看去:“小哥,怎么了?”
张启灵看了他一会,然后侧眸瞥了眼沈木,沈木依旧看着张启灵,似乎要将人看出个洞来才罢休。
“沈木,你做什么?”,吴斜语气不善地看向沈木。
沈木没有搭理他,反而站起身,走到张启灵正对面,看着他,然后咬牙问道:
“张家有一个分支,不仅从小接受张家珍藏的军事,策略等知识,还被特训外出,或自己或培养他人来影响历史,是也不是?”
吴斜暂压下心底的异样,一边在脑子里过着沈木话中的意思,一边站起身走到张启灵身边,防备地审视着沈木:“沈木,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木似乎选择性地屏蔽了吴斜,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启灵。
张启灵面不改色,连动作都没有变过,他没再逃避沈木的眼神,转而以一种极具威慑力,压迫感的眼神看着沈木,然后肯定道:“是。”
沈木下意识深吸了口气,怎么会不是,哪怕他是汪家外围人员,也知道张家曾经的分支情况,他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那个‘纵横大家’到底是不是张家人,如今看来,那人果然是,果然是张家培养的一批被特派外出,用来影响甚至改动历史的人员。
当年汪家确实有段时间大肆捕捉张家人,当时沈木还小,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之后不久,汪家就潜进一个组织,开启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工程’。
那是巴丹吉林沙漠中,一个西汉的遗址,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古潼京。
当年去的,还有一批建筑方面极有天赋的孩子,而汪家的目的,就是里面承载了千年记忆的黑毛蛇。
大概沈芥真的是天煞孤星的命,六亲亡故,如今连爱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站在他身边,沈木这样想着,转身往病房外走去。
吴斜抬脚拦在他身前,再次质问他:“沈木,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木看着他,歪了歪头,忽然问道:“你恨汪家,那张家呢,如果张家人和沈芥必须二选一,你选谁?”
吴斜眯眼看了沈木半晌,语气很平淡,却难掩疑惑道:“他是因为张家人变成这样的?”
吴斜很聪明,沈木并没有因此感到讶异,沈木清楚吴斜在疑惑什么——不是汪家人吗,怎么又变成张家人了?
是啊,不是汪家人害沈芥变成这样的吗,怎么变成张家人了呢。
两个庞大的家族,怎么会算计区区一家普通人呢。
或许沈芥也想知道吧。
而这一切,不就是张家那群‘篡改’历史的分支族人,最常做的事情吗。
寻找一个普通,又极有天赋的普通人,然后让这些历史的‘尘埃’,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沈木不懂为什么心底那烈烈燃烧的火焰如此滚烫,滚烫到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个张家人,然后对他施以自己平生所知最凶残的手段。
沈木利用过无数人,什么好的坏的,什么良善的卑鄙的,太多太多,可今天他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利用。
那是张家人历朝历代,从历史长河里积攒出来的,最精华的策略。
他们行走在历史中,随手拾起一粒尘埃,就能让尘埃发挥到最理想的程度。
多么厉害。
多么伟大。
多么令人叹服。
而那些尘埃,不过是浮尘一粒,随风散去,什么也不剩,也没什么可想,没什么可为之悼念的。
吴斜不知道沈木想了什么,他被沈木狠狠推开,然后看着沈木的背影,听到他说:
“是啊,是张家人把他变成这样的,吴斜,我奉劝你,如果不能坚定地选择他,那就放过他。或许死亡,才是他的归宿,那是他的命。”
宿命吗,吴斜紧紧咬着牙,心底的猜测让他一时有些茫然。
他知道张家有一部分人行走在历史之中,他知道那些人在历史中产生了巨大作用,他也知道,修改历史有多么不容易,而这个过程中,为之牺牲的普通人不知凡几。
吴斜注视着被关上的病房门,心底酸涩成海,他细细咀嚼着那句‘宿命’,然后嘲弄般地笑了。
吴斜不信命,但却一直生活在宿命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宿命一词有多么令人无奈,那对于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承受的重量。
他在宿命里,沈芥也在。他们果然如此相似,如此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