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试探
沈木的能力有个致命的短板，那就是时间。
想要真正窥视到别人心底的秘密，自然需要有所交换，而这个交换，就是沈木最缺的时间。
这段时间也许长，也许短，往往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当然，如果实在没有时间的话，在与人短暂的对视中，他也能模糊地感知到些许东西。
这算是种长期持续性的能力，只要在一个人身上花费足够的时间，之后哪怕多年没见，也不会影响什么。
方才一看到沈芥，沈木就立即感知到了，感知到了沈芥心底那股猛烈又混乱的情绪——
面对吴斜时的茫然欣喜，以及后来陡然迸发出的，与吴斜一起奔赴死亡的强烈期许。
他是真的想让吴斜陪他一起死。
那种情绪像是岩浆边万分灼人的热浪，迎面扑了沈木一脸，几乎‘烧焦’了他的发丝，那不是见到爱人时的激动兴奋，反而更像某种绝望的嘶吼。
作为汪家的外部人员，哪怕后来被沈芥收用，沈木也一直没什么机会接触九门里的人，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吴斜，第一次见到这位能让沈芥这个小疯子，真正放进心里的人。
沈木觉得不大好。
他并不看好吴斜和沈芥之间的任何感情，不论是爱情，还是仇恨，他们最好不要有任何牵扯，这对谁都好。
后来那那句意味不明的试探过后，又让沈木不得不正视起吴斜的固执。
沈芥的状态很差，汪家已经没了，他还是没有好起来的迹象，沈木有点担心。
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沈芥明显已经经不起剧烈的情绪波动了，面对能轻易引起沈芥情绪波动的吴斜，沈木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将他‘撵走’。
沈木这样想着
吴斜握紧腰间的枪，似乎准备在沈木沉思之余，来个突袭，直接将人给毙了。
沈木正纠结地难舍难分，余光瞥见吴斜的动作，当即就不耐烦道：“我劝你想清楚再动手，他的病除了我，没人治得了。”
“你未免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了。”，吴斜眯了眯眼，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松开了握枪的手，他强行压下内心沸腾的恶意，侧身靠在墙上，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吴斜早就查过沈芥的病，那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像沈芥这种情况，平时用的药物都是针对他的病情特制的，但很显然，沈芥绝不是那种会乖乖将自身情况完全告诉医生的人。
然而事实是，如果沈芥要治病的话，他就绝不能对自己的情况有所隐瞒。
也就是说，那个专门为他制药的医生，一定也为他做过心理理疗，那人不仅知道沈芥的发病情况，也准确知道他的心理情况。
吴斜想起刚认识沈芥时，他不时发病的情况，那时候他总是借口说他姐姐带他去国外旅游，如今想来，大概他还真的去了国外，不过不是去找他姐姐，而是去找沈木。
后来他‘好了’，那是不是就代表，他开始接受沈木的治疗了？
吴斜想着，内心那名为嫉妒的火焰悄然燃烧，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若是其他任何一个医生也就罢了，偏偏是沈木。
这个对沈芥另有企图的人。
更偏偏，沈芥的病除了他，确实没人治得了。
他的人，在他并不知道的时候，早已将内心的所有秘密完全暴露给了另一个人，这样的事实，让吴斜几乎控制不住内心暴虐的情绪。
沈木想了半天，觉得最好是直接把沈芥带走，也省得麻烦，只是吴斜肯定看得紧，要想个办法。
沈木想着，微微沉下了眸子，有些烦躁地捻着胸前的长发。那本就显得诡异的黑眸，此刻更加骇人。
吴斜不想放手，沈芥更不可能放手，这俩人疯到一起，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天作之合了，沈木想。
沈木很欣赏沈芥，毕竟这么一个漂亮的，聪明的，理智的，有耐心的小疯子，他好像没什么理由不欣赏。
后来沈芥一次次地招揽他，他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何况像这样可爱的小疯子，这么有趣的人，世上真是少有。
常年与那些肮脏卑劣的东西在一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他口味的人，怎么着也要把握一下。
他本着兴趣接近沈芥，沈芥带着目的招揽他，两人各怀心思，各自也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概疯子和疯子之间，确实是有某种独特的联系的，和沈芥相交这么多年，估计沈木自己也没想过他会把沈芥当做挚友。
沈木很清楚沈芥讨厌他那奇怪的能力，但就拿沈芥数次帮他，救他，甚至冒险在关键时刻将他送出国外，只为让他远离汪家，沈木也不会真的任由沈芥这样孤军奋战。
像沈芥这样的人，一辈子都被仇恨耽误，好像有点太惨了，沈木想，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在他能力之内，总想要帮帮沈芥。
总该让他好起来的，哪怕让他被动失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沈木想了片刻，打算先弄清楚剿灭汪家时候，沈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另作打算。
这么想着，沈木将柔顺的发丝拢到身后，起身准备回病房，然而一转头，就见吴斜凝眉看着自己，眼底那明晃晃的嫉妒，差点让沈木以为自己幻视了。
嫉妒什么呢，沈木想，吴斜的至交比沈芥不知要多到哪里去，自己这么两句意味不明的试探，就能让他嫉妒成这样，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他自己身上的问题吗。
想到这里，沈木就更加不喜欢这位沈芥放在心上的人了，沈木朝吴斜翻了个白眼，抬脚往病房内走去。
吴斜只当他是在挑衅，气的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心绪，深呼吸了口气，眼见沈木就要进门，他连忙快步跟上去。
沈木一脚迈进病房，抬眸就看到那个在汪家内部，常年霸榜首位的‘明星’张启灵，他挑了挑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半晌，企图从中看出点什么东西。
张启灵大概从未被谁这样直愣愣地盯着眼睛看这么久过。
此刻疑惑之余，又深感此人有病，于是偏头避开沈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此时病房内，除了张启灵，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木，眼底满满的审视与警惕，让沈木很是不耐烦。
不过这位‘明星’倒是有趣，他也是头一次见人用脸骂人的。
沈木微不可察地拉了拉嘴角，察觉到吴斜即将走近，他直接一脚跨进门，然后‘哐当’一下将门关上。
吴斜被摔了个闭门羹，沈木觉得十分满意。
然后优雅的理了理衣袖，抬脚走近坐在病床边的解语花，在解语花尚未反应过来时，直接将他‘请’了起来，一屁股坐下。
吴斜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他黑着脸，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砍了沈木。好吧，他承认，他就是嫉妒。
吴斜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沈木抬手打断了，“别打扰他休息，有事等他醒了再说，还有”
沈木扭头觑了眼房内一群人，“人太多了，你准备在这里开paty吗？”
其实刚才解语花已经遣走了一多半的人，此刻病房内加上沈芥也就七个，如今天色已晚，病房确实不宜这么多人待着。
就像那医生说的，沈芥的伤很容易被感染。
一番交流后，解语花带着人离开了病房，剩下沈木，吴斜，以及靠在窗边充当木头人的张启灵。
沈木坐在病床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芥，吴斜坐在床尾，一边注意沈芥的情况，一边呼呼往沈木身上释放杀意。
沈木自岿然不动，他‘看着’‘听着’，看到了沈芥所看到的，听到了沈芥所听到的，感受到了沈芥所感受的。
或许文字的力量不足以承担这样沉重的东西，不能表达出那些撕心裂肺的，那些痛彻心扉的，那些绝望窒息的，那些常人单是想想就觉得崩溃的真相
那一刻，或许死亡才是人生唯一的解脱。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木就紧紧攥起了拳头，直到手心被温热浸润，他才恍然从沈芥的记忆里走出来。
沈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早经屏息了好一会儿，此刻深深吸了口现实的空气，隐隐的，鼻尖像是萦绕起一阵悠远的，来自冬日寒雪里的冷气。寒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