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教训你
乔氏理解玉容的心情，因为当初她刚嫁进谢府时，也面临过相同的困境。
在她满心喜悦，憧憬着夫唱妇随的新婚生活时，猝不及防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那个号称初婚的丈夫，已经跟别人生下一个儿子，丝毫不顾及她新嫁娘的娇羞，强迫她认下那个儿子。
彼时，谢茂川刚刚满周岁。
谢老太太说，茂川的亲娘是个身份低微的粗使丫鬟，本入不了他大儿子的眼。
只因他那日喝醉了，失了理智，方让那丫头爬了床。
后来，他便没再见过她，再后来她难产而亡，嗷嗷待哺的谢茂川，顺理成章养在谢老太太的房里。
总归，一切过错都在女人身上。
谢老太太说，她的儿子就算管不住下半身，也永远矜贵。
家里人都劝乔氏，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好在这个庶子年幼，还不懂事，况且他亲娘已死，以后养在身边如同亲生的一样。
凭什么？
她刚刚新婚，便要给人做便宜后娘？
乔氏心有不甘，却架不住谢家人软磨硬泡。
她有心和离，奈何这鬼世道对女人苛刻，和离二婚这条路，受人歧视并不好走。
娘家父母软弱，也劝她咽下这口气。乔氏百般无奈之下，只得认下谢茂川。
认下归认下，却不想他在自己跟前碍眼，于是推给了谢老太太，并未承担养育之责。
纵然如此，想起旧事，乔氏依旧如吃了苍蝇般恶心。
她叹了口气，悠悠劝玉容：“若没有和离的打算，还是不要追究了吧。你就是找到元三姑，证实了一些东西，又能如何呢，总归改变不了事实。”
见玉容默不作声，乔氏又道：“当然了，我也不是劝你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口恶气自然还是要出的。
你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牌主母，你若不点头，那两个小崽子想要认祖归宗，门也没有。到时候你大可提条件，狠狠地为难他们。”
乔氏存了私心，她不想玉容和离。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玉容，虽心疼她的婚姻充满了算计，又自私地想把她留在谢家。
乔氏小心翼翼给玉容画饼，“嫡母高高在上，地位无可撼动。将来那两个逆子的前途，还不是牢牢把握在你手上。如此想一想，是不是觉得顺畅了许多？”
“夫人当时也是这么劝解自己的吗？谢茂川的前途，你可把握住了？”
当面揭短，玉容可是个扎心小能手。
乔氏脸一热，嗔怪道：“你这姑娘，瞧着秀气沉稳，怎么一开口就跟刀子似的，专门朝人心上扎。”
“自己人才当面扎心，总好过当面奉承背后扎刀。我把夫人当成自己人，难道不好嘛？”
“你呀”，乔氏佯装生气，抬手在玉容脑门轻轻戳了一下，“就是被你扎成筛子，我也认了。谁让我喜欢你这爽利的性子呢。”
玉容心里另有打算，挑眉望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若以此为由，状告谢茂川骗婚，夫人可愿意帮我作证？”
这是一道难题。
谢家和正义之间，二选一。
乔氏踌躇片刻，开始掰着指头数数。
玉容一头雾水，“大夫人在算什么？”
“我算算自己手里有多少银子，够不够养活婉纭和她那两个女儿。”
“我问你愿不愿帮我作证，怎地又牵扯上大小姐了呢？”
乔氏笑得憨厚，手指比了个八，神秘道：“我手头还有这个数，足够她们生活。如此一来，即便谢老太太发怒，把我们全都撵出去，我也是不怕的。大少奶奶放心，将来我帮你作证。”
所以，在做决定之前，她是把后路都想好了。
玉容一时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乔氏却一脸坦然。
“你帮我们母女这么大的忙，不要说帮你作证，就算让我去杀人，但凡犹豫一下，都是我乔玉玲没有良心。”
玉容感动得冲她深深行礼，再三保证，绝不让她为难。
乔氏感慨：“活了这把年纪，我算是看透了。男人永远指望不上，只有女子才能理解彼此的苦楚，才愿意出手相帮。大少奶奶小小年纪，行事果决，思想通透，深得我心。”
“打从进了谢家门，我就瞧出来了，这府上唯大夫人可以交心。”
突然而至的相互奉承，让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气氛变得融洽起来，这对伪婆媳成了忘年交，成为了甘愿为彼此两肋插刀的密友。
九月十九，秋阳高照。
乔氏特意找人卜过卦，瞎眼的算命先生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战战兢兢说：“九月十九，宜解除和出征，除此之外，诸事不宜。”
乔氏大喜，当即赏了算命先生三两银子。
她一早起来梳洗打扮，辰时过半，便喜滋滋出了门。
她的马车出门奔东，不大会儿，玉容由雪见和云见陪着，登车往西行。
一炷香之后，两辆马车在朱雀大街汇合，默契十足地直奔徐府而去。
“小姐，咱们贸然到徐家帮大小姐出头，会不会不妥？”
云见是个谨慎的人，生怕此举过于冒失，给玉容惹来麻烦。
“有何不妥，在外人眼里，我是大小姐的娘家嫂子，理应帮忙。再说了，如果让大夫人独自前往，她必然不是徐家 人的对手。”
玉容想起那日乔氏拉着她的手，满眼担忧地说：“若我死在徐家，务必求你追究到底，无论如何也不要和解，只求把姓徐的绳之以法，以命偿命。我不怕死，只怕自己死得不值当。”
玉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爹爹给她讲过的英雄故事，关二爷千里走单骑，一身孤勇。
她没见过关二爷，不知男子的一身孤勇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眼前的乔氏，青春不再，眉眼浮肿，眼角细纹横生，但她为了女儿脱离苦海，明知徐家是个狼窝，心里虽害怕，却依旧坚定前往。
英雄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那些弱小的，明明胆怯却依旧不变初心的，也可谓之英雄。
玉容心中的豪迈之气汹涌澎湃，毫不犹豫点头答应，愿意陪乔氏一同前往。
今日坐在车里，马蹄哒哒，离徐家越来越近。
玉容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主仆三人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留意，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