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章 陈宫之殇
辞别曹操后，回到住所，与陈宫对饮，陈宫心事重重，果然如曹操所言，人一旦涉及到了自身，就会变得彷徨不定。
我举起酒杯，朗声说道：“公台自跟我去长安以来，已是许久未回东郡了吧。”
陈宫道：“物是人非，不回也罢。”
我看了一眼陈宫，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听闻6年前曹操入兖州，东郡缺粮，操强征之，当时公台亦在此处。”
陈宫脸色微变道：“不瞒明公，正是我引曹操来此，却不料曹操行事与常人不同，别人都拿士族没有办法，曹操却杀了我兖州大族后，仍能稳坐兖州。”
我问道：“公台可知为何？”
陈宫答道：“无外乎两点，第一点让利于民，第二点曹操雄才大略，只可惜我恩师边让，惨死其手。”
“明公，士族让利于百姓并非不行，只是士族需要百姓感念，将来成倍报还，而目前所行之事，百姓感念君王，感念州牧，士族当然不怨。”
“兖州内部反曹者何止千万，然曹操杀伐决断，今日既回故土，又恰逢此事，自是要与曹操见上一见，不过明公放心，我既已投明公，东郡事物，又如飞蛾扑火，断不会再做其他。”
我点头道：“公台所言即是，只是身在其中，难免身不由己啊。”
陈宫摇摇头道：“昔日东郡士族，走的走，死的死，如今，这局中之人已是没有我了，我去与曹操辩上一二，如无意外，我等两三日后返程即可，将军可休书于孔明，让其不要来兖州了。”
言毕，陈宫独自一人向曹操处走去。
看着他那远去的背影，我不觉感到些许悲凉，陈宫自是去与曹操论个是非对错，可是陈宫也知道，边让没错，他也没错，而曹操又代表的是百姓，曹操怎么错呢？所以谁也没有错，立场不同，结果不同罢了。
我身边已几乎空无一人，就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思考着，士族的思考方式几乎差不多，杀许攸也早在陈宫和诸葛亮的算计之内，所以陈宫应该理解曹操为什么杀边让。
陈宫痛恨的是，为什么自己把曹操引来，哪怕曹操是自己来的，或是别人引进来的都没什么事，顺其自然而已，可是曹操偏偏就是自己引进来的。
边让作为兖州的士族领袖，又不同于许攸，许攸不过是看似领袖，实则死了以后士族根本无关痛痒，边让要争的不只是权利和利益，在士族的眼中。更重要的是，士族这个阶层，具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也就是，曹操让士族纳粮犒军，赈济灾民那是万万不行的，士族会以死明志，就如丁管，郭开，为忠义而死结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所以士族每天在做的事情就是我是士族，我应该得到更好的生活，然后察举制，学而优则仕，这些话，也成了士族学子们的目标。
他们不是不想把百姓当人，而是必须要当人上人，杨彪已经那么大年纪了，他还在争什么呢，无非就是在其位谋其政吧。
所以这样一个时代，看上去最优越的士族，其实也并不快乐，他们肩上的使命就是令士族代代相传，高人一等，即使有愧于百姓，有愧于天下他们也没有办法。
所以陈宫离开了东郡，与我为伍，未尝不是一种快乐，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尚且不快乐，这个时代的人们怕是连快乐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有朝一日，天下太平，能够颐养天年，归隐山林，就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了。
不久陈宫回来了，脸上多了几分平和，又多了几分释然，我问陈宫都说了些什么。
陈宫道：“宫问了曹操一个问题，当年大肆屠戮士族他可曾后悔。曹操答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昔日之事，乃平心尔，问心无愧，何谈后悔。”
“宫对于问心无愧四个字深有感触，每个人境遇不同，所作所为，大相径庭，但，自己总要有个标准，方不至迷失本心，曹操强宫处多矣，依宫之见，明日可速归，我等斩杀许攸一事，朝堂怕是亦有纷争。”
我点头道：“无愧于心，谈何容易，这个社会本身就是尔虞我诈，曹操所言，权且一听吧。”
次日，烈日当空，曹操协众文武前来相送，郭嘉拉我过来，低声道：“上柱国，回到朝堂，难免是一番唇枪舌剑，但许攸实则微不足道，士族所争者无非是他旺族就该高人一等，我寒门就该处处退让，将军当知此乃问题关键，一路在思良策吧。”
我道：“多谢奉孝兄提点。”
荀彧道：“只探诸葛小友未到，这理政方略，真当向他学习一二啊。”
曹操道：“文若说笑了，阁下之才不亚于萧何，纵孔明天纵奇才，也只能与公不分上下。”
转头又道：“程昱啊，东郡乃你久居之地，若是能多加安抚，操也不想大开杀戒。”
程昱道：“明公放心。”
我道：“望有朝一日，天下一统，与诸公共饮于洛阳。”
曹操道：“若真有此一天，操必为天下表率，即赴洛阳。”
我又道：“40万担粮草，不日即到山东。”
曹操笑道：“如此，代操谢天子隆恩，若是无事，操明年当去朝贡。”
我道：“既如此，布告辞了。”
路上无事，我问陈宫道：“此行，公台以为如何？”
陈宫道：“于民而言，自是有功，灾情已平，可于国而言，百姓恐怕还是只知曹操，袁绍，然此乃不得已之事，瑕不掩瑜。只是上柱国在天下士族眼中，恐怕又要减分了。”
我道：“此理，孔明已然与我讲过，许攸是士族，除非按法将他明正典刑，否则我若杀他，士族必恐他日屠刀落于其脖颈之上。”
陈宫道：“然也，所以回到洛阳尚需好好应对，如曹操几无可能再与士族和睦相处，不过一利必有一弊，操今日令行禁止，也全赖于敢于杀士族之事，袁绍则杀个许攸，还要靠将军之手。”
我点头称是，想到回到洛阳又要面对群臣攻讦，也是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