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墙篇·10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早上6点，市里才响起警报声，此时街上已经无比混乱，到处都是伤人的动物，趁火打劫的不轨分子。

    拖着几米长尖喙的鸡在啄一具尸体，它的身体甚至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变异，脖子即将折断；窗外飞过的鸟变得攻击性极强，变异的羽翼划过惊恐的行人，血溅三尺；更多人不相信自己家的宠物会伤人，可怀里的猫咪暴起，咬穿了主人的喉管。

    混乱中，也有少数变异的市民察觉到自己的能力，喝退了企图伤人的动物，可善意的举动却被朋友和家人当成怪物，赶出家门。

    一夜之间，天下大乱。

    政府的通知来得很快，所有清闲部门的人手全部被抽调到前线，包括周昭。他在工作群里得知，变异市民的采样拭子会有明显的化学反应，就在测试前偷偷喝了姑妈塞给他的药剂，成功蒙混过关。

    专家称，此次变异不是物种性的，而是个体变异，也就是说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变异只是概率问题，可能有人一辈子都是普通人，动物也一样。

    但在清理变异动物时，官方发现异变点并不是与动物沟通那么简单，在某个小队清扫市郊的过程中，遭遇了长着人头的爬行生物。“他”在用四肢爬行时，两肋长出的坚硬角质节肢也在辅助爬行，介于人和巨型蜘蛛之间，看上去相当诡异。

    有人想上前围捕时，那个“人”仿佛听到了召唤，迅速逃走了。

    澹止不由得想起自己上岸后看到的异形手臂。

    “但是当时没那么多时间研究那种变异聆听者，全城戒严，抓捕所有动物，并对植被覆盖多的地区进行双倍强度消杀，谨防昆虫变异。

    我记得那段时间就住在单位，白天穿上防护服去挨家挨户进门搜索、测试，晚上在小区楼下焚烧动物尸体，我迎风流泪的毛病就是那会被烟熏出来的。所有人都被迫居家了，我们这些调到一线的人还会时不时遇到变异动物，整天胆战心惊。”

    周昭仿佛又回到那段痛苦的日子：“当然也有大量没变异的宠物和正常市民，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做，但也只能被迫看着宠物死去，当时卉卉的狗就是被我们单位另一个小队活生生扯断了腿，抢出来杀死的。”

    人类在受到威胁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心狠手辣的一条路。不过这场战役，终究是人类的热武器赢了。世界末日般的场景持续了半个月，湛临市里的动物销声匿迹。

    解决了外患，开始处理内忧。市内几十所监狱拔地而起，专门应对变异的监察队成立，相关法规迅速发布，条条针对聆听者。最开始那一批作乱的恶徒被捕，尚且有人叫好，可是当那些显露出能力的聆听者也被抓进去后，形势开始变得不对了。

    扑杀动物时，首先遭殃的是警犬，乖巧的狗狗们即使变异也没有伤人的冲动，可规定就是规定，即使立下了赫赫战功，它们还是要去死。

    有控制不住情绪的训犬员，带着警犬袭击了前去安抚的高层，这下事情变得愈发不可收拾。紧接着，许多爱宠人士和动物保护协会的人结盟，纷纷上街游行示威。

    每种群体都有极端分子，到这里，市民大体能分成三派。

    一种是平日就不怎么喜欢动物的普通人，他们大做文章，在网络上宣扬聆听者普遍有害论，认为这些变异的人思想也会发生变化，必须严加看管。

    另一类人觉得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说白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难受的就是聆听者的亲友，他们一边害怕家人，一边不想失去家人。

    总有聆听者带着动物从角落里冒出来鸣不平，被极端人士说出了脾气，即使一开始没想做什么，最后还是出了错。政府门前有抱着爱宠尸体的年轻女孩，长坐不起，记者的镜头里有小孩哭闹着要求还他母亲。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急速恶化，冲突频发。

    “后来还是出了法条，他们要拘捕所有聆听者，根据行为判定刑期。我因为后面又托朋友弄到了一点药剂，在瞒过前几次采样之后，他们就不查内部人员了。”

    监狱遍地，有罪者和无辜者被关在一起，作为食物供给的动物被严格圈养，海岸线筑起高墙，监察队心有戚戚地防御海中更恐怖的怪兽。无数家庭四分五裂，人们失去了家人朋友，梦和未来共同破碎，温暖的回忆永不复现。

    沉寂与多疑笼罩了整座城市，它在沉默中滑向消亡的深渊。

    咖啡厅的包厢鸦雀无声，澹止和朵莉经历的人事太少，不知道社会失序的后果多么严重，对于轩轩来说，事情发生时他尚在襁褓，直到今日才得知全貌。

    周昭沉声道：“有一件事你说得没错，这座城快死了。生态严重失衡，人均心理创伤，看似和平正常，其实只需要一个导火索，这里就会万劫不复。”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政府出台《和平法案》，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无法接受。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也不是没有。这几年有专攻变异的科学家，已经研究出了一些眉目，辐射异变在干涉下可逆，一些想当普通人的聆听者自愿注射试验疫苗，在一到两年的时间内缓慢变回了普通人。”

    澹止猜到了什么，迟疑地问：“现在看起来并没有普及，是有什么限制吗？”

    “副作用还没全部实验出来，聆听者的数量太多了。还有因为生态的严重失衡和聆听者的入狱，正常人也出现了心理问题，很多人都有严重的自毁倾向，市政的工作重点也就偏离了，不过这几年也在积极提案，再努努力就有希望。”

    朵莉若有所思：“所以重点应该放在调节关系，还有疫苗的普及上吗？”

    只这一句，澹止就断定这小丫头的任务跟自己相同。

    周昭说得口干舌燥，猛灌大半杯柠檬水：“所有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现在说说吧，你想怎么拯救这座城？”

    澹止已经有了思路：“如果矛盾不可调和，得让所有人成为利益共同体，这样他们才会暂时摒弃成见。知道了这座城市的过去，还得知道它的未来，还得想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