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墙篇·9
周昭逃一样离开了渔民家，重新来到海边，可昨天还挤在岸边的死鱼全部消失了，海岸线干干净净，昨天的一切仿佛是他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
周昭在咸腥的海风里捕捉到某种奇怪味道，跟着异味找下去，他发现了一处排水口，滚滚黑浆从中流出，排向大海。排水口的位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正常人根本不会走到这里。加之夏季炎热蚊虫多，冬季万物凋零十分荒芜，就更没人来了。
周昭拍了排水口的编号和全景，又整理了走访渔民的文字资料，回县城上交。可交上去的材料石沉大海，他再问起来时，领导只说不用查了。
“我在会林县的水利部门干了两年，被调到湛临市里上班，也就在这两年，市里的中毒新闻也越来越多，还有一些小报上，出现了聆听者的信息，只不过那会没人信，大家都觉得是小网红在哗众取宠。”
周昭到市里上班时，刚好错过了海产品的甩卖季，同事告诉他，因为中毒事件频繁发生，可能以后要全面禁渔了，水产卖不出去，一直在降价。他隐约觉得这事跟自己查到的排水口有关，利用职务之便，查到了排水管道的信息。
这种水管的材质有轻微的防辐射和抗毒性能，市内只有一家工厂在售，周昭托人问了销售渠道，一路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查，居然查到了市中心一家实验室。
他倒又想起辐射源的传闻：那东西不好转移，有个富商投资的实验室建了隔离点，条件是研究，不知道是不是这间实验室。但这消息是民间传闻，从来没人见过什么辐射源，湛临本地生活多年的市民也从未出现过不明原因的怪病。
周昭觉得，实验室排污水和食物中毒脱不了干系，但他当时只是一个小文员，想查很多事都师出无名，这事就这么中断了。
“然后就是那天了。”
“哪天？”另外三人齐齐发问，周昭脸色难看了不少，他握紧了马克杯。
周昭在湛临市上班一年左右，已经打算在此处安家，他周末一般会去未婚妻家过夜，某个情侣缠绵结束的微醺夜晚，他从熟睡中莫名其妙醒来，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声音有远有近，就好像有人站在他家窗外聊天，还有人在卫生间自言自语。
他忽地坐起来，未婚妻在身边熟睡，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可小小的交谈声依旧不断传来。周昭循声走去，拉开窗帘，现在才凌晨4点，外面一片寂静。
“他家还行，平时都去上班了，不会打扰咱们喂孩子。”
“我也觉得不错，等孩子学飞的时候，也好俯冲。”
这里是十六层，谁在他家窗外说话？
“谁？！”
“哎呀！”
“这人怎么大晚上不睡觉啊！”
两只山雀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周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就是它们在聊天。他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茫然走到卫生间，半路又听到不一样的声音。
“嘿嘿，爱爸爸，爱妈妈，排骨掉地上，掉地上……”
他一惊，看向睡在客厅的白色小狗，那是未婚妻养了三年的博美，此刻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小声呜咽着，口水顺着一侧流到了地上。
周昭愣在原地，首先扇了自己一巴掌，确定是清醒的，然后又摇醒未婚妻，用狗子证明了自己真能听到动物说话，两人再也睡不着了，开车去市医院挂急诊。
那天的湛临市特别奇怪，到处都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氛，周昭到了医院，人都傻了，医院爆满，来就诊的七成人都声称自己能够听见动物说话。
“近日地磁风暴活动剧烈，专家调查显示或可影响辐射能量，请市民们尽量在室内工作。今晨我市出现多例不明原因的跨物种交流现象，有不少市民表示突然能够听懂动物说话，可无障碍交流，该情况是否与地磁风暴扩大的辐射有联系，相关部门正在调查核实……”
湛临市一夜之间，诞生了成百上千的聆听者。
急诊队伍越排越长，周昭冷静下来后心生退意，他总觉得相关部门不会让变异的人轻易离开，毕竟在科幻电影里，有这种能力是要被抓去切片的。
一个人把他拉进了一间办公室。
“姑妈？”周昭睁大眼睛：“怎么你被调来急诊了？”
疲惫的女人开门见山：“你是不是也因为能听到动物说话来的急诊？还有谁知道？”
“啊？只有卉卉知道，她陪我来的。”
“那还好。听姑妈的，现在马上开车回家，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今天两点多的时候，送来一批重病号，失血过多的已经死了三个，伤口特别大、像被野兽爪子挠开的，但是分析不出是什么动物。”
周昭从门缝里看到一个担架被抬走，上面躺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的双腿不知所踪，断口处的切面十分规则，像是被什么血盆大口咬掉了。
“可是姑妈，这跟我们的病有什么关系……”
“变异的不仅仅是人，还有动物，我们有内部消息说有人看到变异的人带着变异动物抢劫。我们院的已经对伤者患处采样送去实验室了，接下来可能会全城封控，这不是医院能管得了的，你尽量隐藏好自己，别再被更多人知道你变异这件事！”
这正应了周昭的猜测，他终于明白姑妈的意思了，如果变异的市民和变异的动物在一起，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就像是谁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把枪，拥有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利的时候，很少会有人不为所动。
他们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高危群体了。
“拿上这个，如果你们单位有采样测试，在测试前喝一瓶，别发愣了，赶紧回家。”姑妈往他手里塞了几个一次性玻璃密封瓶，里面有透明的液体，周昭猜测这东西可以影响采样结果。
他才被姑妈推出诊室，另一边的急诊大厅就传来尖叫。一条两层楼那么高的变异守宫巨尾横扫，将急诊大厅的钢化玻璃全部打破，碎片到处乱飞，不少毫无防备的人被玻璃扎到，当即倒地哀嚎。
住院部和门诊楼中间的喷泉已经被夷为平地，这守宫应该是哪位医生的小宠物，但现在操纵它的另有其人，变异守宫忽然停住，往住院部那头倾过头去，接着仿佛得到了指示，开始往楼顶爬去。
墙体被巨大的爪子剥落，又砸伤不少患者，周昭已经拉着未婚妻逃到停车场，他回头，看见医院的红十字被巨爪撕裂，微曦晨光里，身体愈发膨大的变异守宫对着天空嘶吼。
这一幕太魔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