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问的话，我就会告诉你。
配音秀自然是在极度热烈的掌声中结束，谢幕时广播队那些平常不怎么露面的脸孔也出来和大家打过照面，温尔渊和广播社长带着大家致谢之后，整个晚会此刻也已经进入了后半部分，也正是本次晚会的核心内容：新老社长的交接仪式。
这环节的内容对于加入过社团的学生们来说，感触应该颇多，这是一场责任的交接仪式。对于刚进高中成人的他们而言，自己能过带领一群人做成一些事，获得一些成就，虽说是为以后的社会经验打下的基础，但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迈入一个更大的世界舞台时的初体验。他们在过程里尝试了太多的第一次，因此发表感言时有笑有泪。
相比身旁兴奋的新生，林叶程在这个环节已经有些冷却了，原因无他，他有些轻微的脸盲，再加上他的社交圈范围其实很有限，分班前的同学多数是点头之交，分班之后和他关系还不错的圈子就限定在本班。
因此对于台上的动情祝福，他很有自我认知地保持着一种局外人的心态，好在这个交流感情的过程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不然他也不是很确定如果是他站在台上的位置，他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他也会为自己的努力而感动，甚至于泪洒当场吗？但是情绪的宣发对他来说好像会在过去很多年之后成为他觉得难以揭过一页的尴尬场面。
终场谢幕时，步棠礼和温尔渊两人作为主持人发表着感想，也为这一年一届的晚会画上句点。等他俩也退场之后，场上的灯光也尽数熄灭，只剩台下的飘荡的荧光棒发着寂静的光芒。
“大家眼睛小心，我们要开灯了，退场注意安全。”在维持秩序的校方老师发言之后，多数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光线透过眼皮，跳跃在视野里的瞬间。
叶程缓慢睁开眼时，报告厅里已明亮如白昼，舞台又变成了原本讲台的模样，演出的道具例如桌椅板凳等也早已被负责场控的同学搬回专门放置的房间。热情的观众又变回那群步履匆忙的学生，只有少数还在余兴未尽地聊着刚才的节目、或者是自己认识的社团成员。
他选择的位置不用在意退场时起身的让座，他照他的习惯又静坐了一会，等人散去不少才起身。
按照惯例，这种晚会之后的负责人们还是要做个复盘的，需要等待的时间暂定。
于是林叶程出来时绕到报告厅的另一个门，这边是观众退场的场合。
这天的气温较前一天骤降，他难得带上了冬季的校服外套，在厅外成群结队的人潮中踱着步。张开嘴现在已经能呼出白色的气体，他在花坛边站了会儿，多尝试了几次，直到舌面和喉管全是冰凉的感觉，一点可以凝结的温度都消失了，他才罢休。
过了不知多久，他抬起手看腕表，时间是九时差一刻，离结束过了近十五分钟，他才转头往复盘会议的方向走。
放置在厅外的垃圾桶在黯淡的楼道光里散发出荧光，晚会后被遗弃的道具此时让它们成为主角，林叶程伸手去触摸自己被套上手腕上的环，它们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宽大的校服袖子下，被体温保管得像是身体的一部分。
幼稚。他突然回想起前段时间他的同桌和苏想在教室门口拌嘴的样子，不自觉地翘起嘴角。那是一个微笑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柔和而又温顺。
这样轻松的心境持续在被两个女生搭讪前。他还尚未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话，眼前的视野就被一张空白的纸与被按压在纸上的黑色水笔占据。
林叶程诧异，低头垂眸去看这两样物品的主人。她正抬起脸凝视着他，眼睛里仿佛有光芒在跳跃，脸上的表情紧张中又像带着些许的期待。另一位女生站在她的身侧，挽着她的胳臂，似乎是被拉着给她底气的，但此时正咬着下唇，有些忐忑的模样。
奈何林叶程刚才只听到几个字‘可以吗’，在那张纸开始抖动的时候，问：“不好意思，刚才你们说的话我没有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
拿着纸张的女生嗫嚅着嘴唇，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另一个看她这副样子，替她开口：“同学，想要一个你的企鹅号可以吗？”
这回说不出话的变成了林叶程，他脸上出现了点难为的表情，理由是他不记得这个社交软件的那一串数字是多少。
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脸皮薄的那个好像沉不住气了，支支吾吾着开口：“要是不方便……就……”
“不是的，是我记不住数字。”他露出一个苦笑，表情真诚。
“啊这样，”拿着纸的女生脸已经涨红得很明显，说话依旧卡壳，“那，那……”
叶程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他说：“那你如果有事的话就来高二（18）班找我吧，我叫林叶程，林叶是姓那两个字，程是路程的程。”
“好！谢谢学长！”发抖的纸张被迅速抽回，两个身影匆忙转身逃离现场。
叶程看着她们的背影，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他瘦削的身体轮廓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被遮挡了大半，只有抬手露出的腕骨凸起明显。
温尔渊找到叶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们的复盘会议散了场，讨论下来总体良好，在优化的小细节处他自然提及到灯光晃眼的问题，被记录在案，留给下一届的负责人以供参考。
终于说到结束，他在学校近一年半的课余活动终于画上一个句点，不无唏嘘，更多的是心落到地上的实感。
要回家的步棠礼对这种辞旧迎新的事表现得倒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按照流程走到尾声，步大小姐已经迫不及待到门边接电话，明目张胆地捏着瑞中‘违禁品’之一的手机，娇滴滴地：“老爸你到啦，我马上来。”说完之后还问耷拉着眉眼的苏想道：“你也回家吗，要不我让我老爸也捎上你？”
苏想是这场晚会的场务，后勤部按理来说不属于社团的范畴，但是也要把负责的部分交付出去，之后专心投身于学习之中。她沉浸在不舍的情绪里，哪里都不太想回，拒绝了步棠礼，“我申请了住校，虽然我现在宿舍也不想回。”
“行吧。”步棠礼没深入感同身受进行安慰，直接要溜之大吉，她对着还在里面的干部们挥手，“大家再见！”就率先背上包出门。
她走出几步，又拐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把自己盘着的头发拆下来，用包里带着的发梳顺直头发，再别在耳后。
她踩着声控灯亮起的轻微响声和瓷砖与鞋底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当作节拍走，步伐也时轻时重的，走的速度也快，像是在夜色里跳舞。
这会儿步棠礼路过走廊，看见楼梯底下两个快融进夜色里的身影，虽然没看见脸，但从高挑的体型，还是两个挨在一块的高个儿，她马上就认出这俩是她的熟人。
她步伐轻盈地下楼梯，气温夜间降得更低，喊声要吸入多一些的冷空气，她的气管敏感，就放轻了声音说话，“温温、叶程！”
闻声，在楼梯底部的走廊上的那两人抬头，看见了她。
“怎么还在这儿？”步棠礼离开了办公室之后表现出来的耐心明显增多，她语气乖巧地问，是对着叶程的方向。
“我等他回宿舍。”叶程指指温尔渊，后者抱着手臂打着细微的抖，已经准备上手扒他的校服外套，“你现在是要回家吗？”
步棠礼点头，伴随“嗯嗯”两声，狐疑看着林叶程在催促中脱下自己的冬季校服外套递给温尔渊，他自己则只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她不由得皱起了两道细眉，“温温你干嘛穿他衣服啊，你自己没有吗？”
温尔渊伸开手臂，将厚实的衣服套在自己的秋季外套外，再拉上拉链一气呵成，他笑眯眯地：“我没带。”
“那叶程不会冷嘛？”步棠礼瞪了他一眼，只是她白眼球别人时还会不自觉翘起嘴，落在他们二人眼里没什么威慑力。
叶程也在笑，眉目舒展。他刚刚被搭讪觉得有些难为情，身体也热乎了许多。
其实他是知道温尔渊怕冷才从宿舍带过来的，他自己的加绒卫衣里其实还穿了一件，再走几步就可以适应这温度。
看着他俩那样，步棠礼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哼”了一声，瑟瑟地说：“你就惯着他吧，真是的。”
告别了回家的步棠礼，二人一起踏上回宿舍的路。林叶程这才想到去问他朝夕相处的同桌关于社团的事情。
温尔渊像是累了，揽着他的肩膀，把重量挂在他身上，听见他的提问，眨了两下眼睛，语气很无辜：“我以为你知道啊。”
叶程认真回想，他们好像没有聊过这个话题，但是也不确定，他有点没底气：“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温尔渊理直气壮：“你问的话我就会告诉你啊，”他的声音在叶程的视线里微弱下去，“我有时候晚自习不在，就是去录音。”
“嗯？”叶程怀疑转头，他认为这句话的可信度是百分之三十，“真假？一周录四天？”
温尔渊小小声：“我说的是‘有时候’的晚自习。”
“……”叶程都要气笑了，文字游戏！但他还是好声好气的，“那现在结束了，你以后‘有时候’的晚自习，就不能缺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