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叶府千金
见她如此说，禾雨兮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不说便罢了，还卖什么关子。
她将脸转过去，一时，两人都在听曲，没有说话。
过了不久，楼下便腾出来一桌空位，但上一伙客人前脚刚走，凳子都还没凉透，后脚便又来了几位新的客人，尽管他们并不像先前那几位财大气粗，衣冠华贵，但小二还是一如既往的陪着笑，伺候着他们。
可是他们坐下来却不像周围其他人这般安静的听曲子，而是几个人聚一块儿找了个地方在唠嗑，还顺带要了就盘瓜子，边磕边唠。说话的声音不大，禾雨兮本不想理，但她们离得近，就正对着楼上，因此，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们说的也不是什么能让人提起兴趣的事来，不是哪家的房子要拆迁了，就是哪家的漂亮媳妇红杏出墙了，王寡妇和李老头好上了，又或者是市场上什么东西涨价了。
都是些家常琐事，无聊的很。
尽管是这样无聊的话题，下面还是有人发出“啧啧”“啊？天哪！”“吁———”这样各种各样的唏嘘声来捧着场。
那些人聊着聊着，禾雨兮听得其中一人说道；‘哎，听说过段儿时间叶老夫人大寿，你们说这位叶二小姐来不来？”
旁边的人问道：“叶老夫人？就是那个朝廷重用的叶家？”
叶府便是宁国丞相叶隙的的府邸，因叶氏祖上叶驰曾随宁国开国皇帝夏珉世征战天下，戎马半生，若无此人相助，恐怕没有今日的宁国，若按功劳，两人各得半壁江山也毫不为过，但叶驰却不想因此事坏了兄弟情义，他太清楚，不管夏珉世如何心怀众生，如何与自己情同手足，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这都是一种背叛。于是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用一生一世来效忠他的君王。夏珉世心中感动，对其十分器重，于是任命他做了宰相，因此，这几年，叶家财大业大，成了整个宁国继皇族之后的第一大家族，朝野上下无人敢与之抗衡。如此显赫声明天下人尽晓。
说到这里，那人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你听听你说的，这不明知故问吗？叶老太太过寿，她孙女不去合适吗？”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怼道：“你傻呀，叶心文和叶家关系什么样你不知道啊。”
此话一出，被怼的那人一脸的懵懂，同时，楼上的禾雨兮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到底怎么回事啊？快说快说。”
“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正常。这叶心文是叶府二小姐，听闻叶老丞相对这个孙女极其疼爱，导致她性子娇纵，丝毫不将她的大姐叶沐昀放在眼里，府上也没人敢惹这个小姐，后来，叶老离世之后，家里人不再让着她，一赌气，离家出走了。”
“哎哎哎，你这可说的不对啊”
“怎么不对啊？莫非你知道？”
“我可听说这叶心文是和她的心上人私奔了，走的那天，还有人看见她心上人骑着白马，戴着面纱，一副侠客样子的打扮把她给接走了，据说那人样貌迷倒了许多女子，你可别胡说。”
“谁胡说了，你要不信，上街上找个人打听打听，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那街上还有人说叶心文是个妖女呢，如何能信？”
“都别吵了，”眼看着他们几人就要起争执，终于，有人出声阻止，“你们快说，叶心文离府后又怎么样了？”
“那谁知道呢，据说她走了以后，京城中再没人见过她。”
“那她长相如何？好不好看？”
一提起长相，这帮男人立刻起了兴趣，更加喋喋不休的吵起来，不管是已婚还是未婚男子，都对这位传说中的叶小姐十分感兴趣。
那人对众人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拐弯抹角：“尔等可怀疑叶二小姐的人品，但绝对不可怀疑她的样貌。”
客人甲
“没准她都已经死了。”
“啊？”听得众人唏嘘不已。
“这又是为何？”
“哎，京城里再无她的身影，她一个姑娘家，行单孤影，出了叶家，能去哪啊？再说，京城之外也常有野兽伤人的传闻，你们想啊，一个姑娘家弱不禁风，孤身一人还能安然无恙吗？”
“是啊。”
这时，有人突然问道：“你们不是说她性子娇纵蛮横，不讨人喜欢吗？现在怎么反倒同情起她了呀，要我说呀，她死了最好，死了也活该。”
他旁边的人说道：“你不知道，叶老太爷在世之时，叶心文还也是个窈窕淑女，乖巧的很呢，只是不知为何，叶老走了以后，她孙女就变得六亲不认，蛮横无理。”
有人说她之前的好都是装出来的，都是特意为了讨好她祖父，好多分些遗产，后来发现叶府什么都没有给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也有人说她是伤心过度，心性受损，一部小心让妖怪给附身了。
禾雨兮思量着这几个关于叶二小姐的离府出走并消失的离奇版本，只越想越觉得离谱，她叹了口气。
一个女子没了疼她的祖父，又不知是何缘故离开家人，不知所踪。
果然，又是一个可怜之人。
楼下那几个人不知不觉抢了花旦的饭碗，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离谱。
甚至有吵起来的倾向。
禾雨兮听不下去，也不想再听了。
“竹素，”突然，禾雨兮看向她，说道“我们走吧。”
“好。”
两人不再久留，离了雅间。
穿过了人海，就在禾雨兮刚要出了院子时，回眸瞥见了二楼角落里，扶手旁的一个男子负手而立，他竖着高马尾，发墨如丝，头上冠着一银冠，身着一件浅棕色的衣袍，一根玉色的腰封显得他身材极好。
不过，他戴着一具银色覆面遮住了半张脸，显得神秘莫测。
男子透过面具，不动声色的隐匿在人群之中。他本来看着禾雨兮的背影只觉得莫名的熟稔，但当禾雨兮回眸的那一瞬间，他的感觉才发生了变化。
“她的眼睛……”
楼下。
“这个人……”
禾雨兮亦是仰头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的真容。
还有什么？
还有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东西，那一闪而过的，她想看的更真切的东西。
禾雨兮盯着那半张脸，一时愣了神，不知为何突然喉咙有些发酸，她忍住这种不适感，或许是突然觉得尴尬，出于礼貌，她向那楼上的男子微微揖了一礼，配上她此时的装扮，行的正是男子的揖手礼节。
男子本来静静的看着她，突然见禾雨兮朝他行礼，礼尚往来，几乎是同时的，自己也躬身还礼。
禾雨兮起身，本不再回头，向门外走去。
好巧不巧，一只淡黄色，绣着牡丹花纹的荷包不知从何处飞来，又稳，又准，又狠地，砸到了禾雨兮的头上。
有点痛啊………
二楼角落里的那个男人此时眼中也有些不可思议，他的眼睛张了张，看的出他亦是不曾料到，不过看着她的样子，嘴角还是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有人在拿荷包扔她？？
“啧啧。”他摇了摇头。
楼下禾雨兮捂着脑袋，目光扫了一圈之后，许多人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在那台上的那位，并没有发现那个暗暗扔荷包的人，看来是做了坏事之后躲起来了。
看来当面算账是不可能的了。
罢了。
“雨兮，怎么了？”
禾雨兮想说“没事”，可还未说出口，竹素就走过来，一眼就瞧见了地上躺着的荷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雨兮，来，拿好。”她捡起来，将它交给她，“莫要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这笑，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什么呀，我………”
“知道，知道。走了。”
禾雨兮把荷包交给了店小二，让他找到那个乱扔东西的客人，物归原主。
随后追了上去。
街上依旧是热热闹闹，一片人间烟火气。
关于叶心文的故事，禾雨兮暗暗同情那个未曾谋面的叶二小姐，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转头，看到竹素低头不语。其实从茶楼里出来，竹素就一直闷闷不乐，她虽嘴上不说，但却还是让禾雨兮觉察到了，禾雨兮想起来，在喝茶的时候，自己没有看她，不过禾雨兮的手指轻轻的搭在桌子上，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张放置着茶水的桌子，
居然，
在，
细微的，
颤抖！！！
莫非竹素也忍不下去了？
“竹素，”
“嗯？”
禾雨兮突然开口：“你说红颜为何薄命？”
竹素一愣，“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禾雨兮叹了口气，“心中不平罢了。”
“是因为那个叶小姐吗？”
禾雨兮想了想，说：“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那……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竹素问道。
禾雨兮偏过头，问：“什么？”
她？叶二小姐吗？
竹素看着禾雨兮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禾雨兮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又不曾见过她，如何断言？”
街上叫卖声不减，此起彼伏。
她们两个慢慢的踱着步，其实，并非她二人有意如此，只是上陵中人来人往，若走的稍微快些，怕是会撞到人。
一路上，有许多女子都不禁回眸，
“姐姐你快看。”
“……好不好看？”
“嗯嗯，奇怪了，以前怎么没见过？怕是初来上陵的吧”
“管他呢，这不比那些穿金戴银的男人强。”
察觉到有许多人看向自己，禾雨兮不由得心虚，暗暗捏了捏竹素的手，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
竹素：“她们应该是将你认作了男子吧，别理她们就是。”
禾雨兮也听到了有人议论：“你们说，他和咱们王爷比，哪个好看？”
有人小声嘀咕道：“这怎么比？”
“我觉得还是他好看。”
“这还用问，当然是我的璟淮哥哥了。”那姑娘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戳了戳她的额头。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还你的璟淮哥哥。”听得其中一人有些吃醋。
“明明是辰枫哥哥好看。”
被说的姑娘立刻委屈了，“ 怎么了，我嫁不了他，想想都不行吗？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敢说，你不喜欢他吗？上次是谁巴巴的跑过去，结果到了跟前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人家还以为你哑了，你不敢说，还不让我说嘛………”话还没说完，那姑娘的嘴就被人用手给捂上了，捂她的那个人连拖带拽的将人带走了。
禾雨兮对竹素小声说道：“我不是………”
竹素竭力忍着笑回道：“忍了吧。”
禾雨兮………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拉着竹素的手就要离开，总算出了人群，可还没走几步，就又有人挡住了去路。
这倒把她吓了一跳，禾雨兮倒退几步，打量着眼前之人。
原来是个画画的小生。
那小生对禾雨兮说道：“这位公子生的如此眉清目秀，可入了上陵的风流檀郎榜啊？”
啊？
“风流檀郎榜又是什么东西啊？”禾雨兮回头疑惑地问道。
那人说道：“檀郎榜就是将上陵各貌美男子的画像收集至一处，由城中女子选举最为貌美之人，依次排下来。”
“选出来有用吗？”
竹素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纯粹就是解闷。”
禾雨兮………
见她不说话，那小生又继续说道：“看来公子爷不知，那就是没有入榜了？哎，若不入榜，岂不是暴殄天物？不如这样，让在下来为公子爷描一幅如何？在下保证，让公子爷您的英姿跃于纸上，丝毫不减。公子您意下如何？”
禾雨兮………
那小生又说：“我瞧着公子也该是与在下合个眼缘，就当是缘分，这样吧，我为公子减个价，就收您三两银子，您看———”
看来这三两银子才是重点……
禾雨兮不想搭理他，不等他说完，就拉着竹素逃离此地。
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至少现在不宜。
不过幸好，街上还有些摆摊子的在卖糕点，酥松绵软，口味醇厚的京八件，猪油年糕光滑细腻，皮蛋酥，糖冬瓜，米花糖入口即化。
于是，竹素顺手买了一些，还不忘带上两根冰糖葫芦。
当然，这些点心禾雨兮自然是抢着要拎的，竹素也就随他去了。
时候也不早了，两人正打算要回去，却见远处一面墙上贴了一张大大的黄色讣告，正是皇族才用的东西。
“走，我们过去看看吧。”
本想穿过人海，去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实不允许。
人海不愧是人海！！！
眼见进不去，于是禾雨兮索性问了旁边一位好事的大妈。
大妈倒是十分热情，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两个，尤其是禾雨兮的那张脸，不管放在哪，都是很招人稀罕的。她见一个俊俏的男人和自己搭话，这一笑，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随之显现的还有嘴巴两旁的，深深的酒窝，似能盛水。
“你们问对喽。”大妈一边磕着盐炒瓜子，一边笑着：“咱们的十三皇子过几个月就要成年啦。”